刘澜想把这个姑娘带走,她身上有鬼气,就想着托付给诛鬼卫。
诛鬼卫尚在宫中,要寻见不要太容易。刘澜还没和歧白去寻,说曹操曹操到了。鱼陆“恰好”路过,下令将这群人围了起来。
而在他身侧的,还有大天师扶逐。他瞧着还是那般风光霁月,未因为今日的奔波繁忙而沾惹一丝风尘气。
扶逐第一眼就先瞧到的歧白。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在他一出现时便开始盯着他,带来的感官太过于强烈。
他见到了歧白眼底里一晃而过的金光,知晓小妖怪如今的情绪怕是不是很稳定了。
扶逐长发如瀑,仙人垂颈,朝歧白伸出了手。他很温柔,温柔得有些诡异,让鱼陆一阵恶寒。
扶逐:“小白,到师父这里来。”
歧白看到那双手,脑袋便一空。
于是少年就闷头扎入了青年的怀抱中,脸颊蹭乱整齐的衣襟,被青年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脊背。
鱼陆先是盘问了几人一圈,他喊了下属,把几人带了下去。忙活半天,一扭头却看见扶逐抱着他家小徒弟在哄,牙疼得很,问他:“你之前看见了吗?”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扶逐却很自如地接话了:“皇宫里头,怎么看得见?”
歧白福至性灵,他想,他们说的应该是那条黑线。
鱼陆又问:“能不能把这个符咒解了?我要带这姑娘走,圣上大概是不想看见我们查这个。”
扶逐用掌心挖出了歧白的脸,他唤:“小白。”
歧白把脸从那满是香气的怀抱里拔出来,和拔萝卜似的还蓄了力,手中很随便地掐了一道决,把那符咒解了。
鱼陆不明白扶逐怎么不亲自解,他还当这是这死狐狸的情趣,冷嘲热讽:“你解不开?”
扶逐掀了睫,冷冷看去:“他的符都是自己画的,我自然解不开。”
扶逐:“你不是已经猜到,他是谁了么?”
这话有几分深意,但歧白这回倒是没听懂了。鱼陆却很快明白了。
鱼陆靠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特意避开了那些符灰。
那姑娘已经哭晕了,被鱼陆背起,垂着脑袋,不知世事。
歧白又跟磁石一样钻进扶逐怀里了,在怀抱中耳听八方,闷闷补充,说:“她说她来自白寿村。”
鱼陆“嗳”了一声,说:“我们自然是晓得的。”
他走之前,也伸过手来,在扶逐警告的目光下摸了一下歧白的发顶。看起来好像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扶逐低着眼,看了一眼地上的符灰,又抬起头来,望向这座僻静的偏殿。站在这座偏殿里,远远可瞧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金碧辉煌。
扶逐打开了鱼陆的手,静静又抱了一会歧白。过了一会,轻笑了一声,最后也没说什么。
歧白把脸蛋挪出来些,他一扭头,发现刘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于是问:“师父,你看到十七皇子了么?”
扶逐掌心落在少年的发顶上:“被喊去盘查封二那件事了——他怎么带你来后宫?”
后宫?歧白也停滞了一下:“……我不晓得、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封王,还和母妃住在一起?”
他对皇家的事情知道的实在不多,也只能胡乱地回应句。
扶逐就没有多问:“走罢,师父带你去吃饭。”
歧白眼睛一亮:“事情处理完了?”
扶逐只是摇头,问他:“还没有,但已经摸得差不多了,你想知道?”
他的一双深目蕴了很多歧白看不透的东西,很冷的一对漆目,却被歧白品出缱绻而又情深的味道。
扶逐看歧白愣神,笑说:“你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歧白回神:“与你有关吗?”
“兴许?”
“那——我就想知道。”
扶逐牵着他的腕,往回走。
他走的很慢,似乎是在珍惜这段时光,又似乎是在想什么:“……鬼修里面,有个天窍教。”
“他们靠食妖与人来修行。而根骨越好、天赋越高的,与他们而言便越是大补,这个教派信仰的是新神论……便是寻找神骨,以千百优质补料献祭,来造新神。”
他这话说的很云淡风轻。
扶逐:“目前,我们猜……这件事大概与这个教派有关。他们最近很不安分。”
歧白感觉自己也有点人味了,他说:“乔世昌应该很伤心。”
扶逐一呵:“乔家不会过多苛责他。但是封二……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扶逐还有事情要做,是不可能为了一个生人深入鬼界的。对他而言,要去鬼界带回一个人也不容易。
“开心一点,”大狐妖捧起了歧白的脸颊,把他哄上了马车,他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
画山阁。
歧白甫一下车,便被小二们笑容满面、迎上的架势吓了一跳。
少年退了一步,稍落后扶逐半点。
扶逐话语很温和:“不必伺候。他怕生。”
酒楼的小二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达官贵人,有特殊癖好和要求的太多了,这类要求反而够简单。
他们只知道扶逐,不认识歧白。看见这小少年生得漂亮,又紧紧跟在扶逐后面,思绪不自觉便歪了。
这小二想。顶楼被清场了,菜肴都是最好的规格,就只为了来哄“小情儿”开心——不愧是扶大人扶天师,好大的手笔。
少年眉目明媚,身姿轻盈。一看,便知道是这个寰天养不出来的儿郎,与这位谪仙一般的扶大人一样。他二人走一起,才算是般配。
小二这样想着,抬头便看着少年因为没看路被楼梯绊了一跤,被青年拦腰抱起,颇感脸热。
大庭广众之下……呃、俊男俊男,好生合适。
歧白也是吓了一跳。
这画山阁的顶楼的确装潢得不错,连楼梯都是琉璃嵌的。这可苦了这心不在焉、脸蛋灼热的小少年,一时不慎,便踩了空。
歧白鲜少犯这种错,一踩空,便有些臊面,调整着身形,让自己不至于摔太难看。
冰玉一般的掌将他捞起,隔着薄衣料渡来冷温。
扶逐垂下那双慈悯的目,手还搭在那纤腰上,摩挲了一下。他很缓地一叹:“在想什么?这么专心?”
扶逐看着歧白陡然涨红的脸,便知晓自己没必要再问了。索性这小没良心的也不在想什么烦心事,他也不必去训他。
扶逐放下他,却没有完全松开手,引着这只小妖怪往上走:“看一点路。”
歧白“哦”了一声。稍回过些神来,但显然有些太雀跃,眼里的跃金不停地泛。
扶逐不得不盖住他的那双眼,牵着少年的掌心,往上带。
“你啊……”好无奈的一声叹。
歧白的睫毛掸在他的掌心,他还想挣扎一下、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有些激动……”
他说着,声音有些小:“我还是第一次过生辰,就是和你在一起。”
扶逐哪能不晓得歧白的心思?
青年只是很平淡地送了他一抹浅笑。他在无人涉足的顶层放下了眼眸金灿的少年的手,引他落座。
歧白对口腹欲其实也不深,这么多菜肴,也只是浅尝过。相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扶逐予他的生辰礼。
月冷星稀,灯火却通明。
寰天的夜晚其实很热闹。
在远离熙攘的顶层,歧白依旧捕捉的到人间烟火。
扶逐慢条斯理地进食、布菜,很安静地听着歧白絮叨今日的所闻。在最后少年停筷的那一刻、也停箸捻帕。
歧白问:“我的生辰礼呢?”
少年的眼眸很亮,胜过人间日晖。
扶逐兀的笑出一声来,他没想到歧白催的那么急切——还当歧白对所谓生辰礼一窍不通。
青年也确实有准备,他的手中是一块软帕、包了一枚碎裂的妖丹。妖气浓郁,被堪堪拢在银白的珠子里头。
扶逐:“这是我幼时碎掉的妖丹,也算是蕴了不少修为。你将它拿去,去炼化吧。”
歧白听愣了、眼睛睁得很圆,让那张稚嫩的俊面显得俨然更无害了:“幼时碎掉的?”
“是,”青年很清淡的笑,弥散在月色的溶溶里,他今天出乎意料的温柔,“我重新修炼来过。”
妖族的妖丹相当于妖怪的修为,妖丹碎了,便相当于一身修为散尽。
妖修从头来过,几乎是要重塑妖骨。
歧白没有多想,只是接过那枚碎丹。
他问:“要怎么样炼化。”
扶逐:“你是神兽,只要吞掉它,便足够。”
他话才刚落下,歧白没有犹豫,捏着妖丹、囫囵塞入了口。这妖丹味道有点像糖丸,但是带了点血的腥甜、他有点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作为妖兽,却也不觉得作呕。
妖丹落入肚中,携来满身的暖绒。歧白可以感受到灵力在身体的筋脉中游走、逐渐化为他的一部分。
这就是天地孕育的神兽。
扶逐也被这般的信任惊得愣神,好一会才吁叹出一口,浅浅地清笑了一声。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错过了他扶逐眸中一瞬的深黯。
这一口吃下,剩下的饭菜都索然无味。别说有没有胃口,歧白都觉得自己都有点消化不良了。
这一夜扶逐又答应歧白陪他睡了,到进了被窝,少年还皱着眉揉肚皮。
扶逐总不能让寿星觉也不睡,闷不作声地替他揉了整夜的肚子,少年呼呼大睡了,手也没停。
......
歧白感觉自己变强了。
这是字面意思上的变强。他估摸着那枚碎裂的妖丹还在他体内未消化完全,他还需要花很多精力去运化灵力。
他白日修行、学习天师的术法;夜里便消化妖丹,修行一日千里,原型也大了好几圈。
扶逐每夜都会考校他的修行成果,每当发现歧白又进益一大步,眸光便又在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歧白也常常发现他在走神,一问,扶逐却又说没什么。
除此以外,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日日赖在扶逐的被窝里。日日窝在师父怀中睡,已然变成习惯了。
以至于鱼陆来拜访,问他身上怎么一股狐狸味的时候,歧白还没反应过来。
鱼陆显然是忙得脚不沾地,他风尘仆仆地走进书房,一身黑衣惹尘。他身上的覆面已经全部揭去了。露出一张俊逸的脸来。
扶逐有事离开了一下,鱼陆推开这扇门时,这个书房里只有在翻典籍的歧白。
鱼陆诧异,鼻子一皱,开口便是:“……你身上怎么都是他的味道?”
歧白哽咽一瞬:“因为……因为我这些日子日日和师父赖在一处?”
他有些羞赧,说不出来自己和扶逐夜夜抵足而眠的事情来。
鱼陆:“……”
他当然知道所谓“赖在一处”是什么。
鱼陆一皱眉:“不是指这个味道,算了,扶逐人呢?”
歧白有些云里雾里,但他这些日子已经晓得鱼陆也不是人类,是扶逐的朋友,甚至是歧白父亲的旧友,故而对他还算信任。
父亲的旧友,这个词对于歧白来说还是太稀奇了。
歧白便如实说:“刚刚被宫里人叫走了,应该过一会就会回来。前辈,要给你斟一杯茶吗?”
“要,”他很不客气地使唤起这个旧友的儿子,见他忙前忙后,目光一直盯着盘旋,似乎是想了很久才开口,“……那狐狸是不是给你喂了什么东西?”
歧白一愣,被洒溅的茶汤烫红了手,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鱼陆有些焦躁,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那狐狸给你喂了什么东西?”
歧白尚没有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解开了谜底:
“扶逐这个混账,给你喂了他的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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