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乔府

寰天,乔府。

寰天内,已不如往日太平,城里头接二连三的有人失踪。

就连是寰天都这样,别的地界就更不用说了,怕是早就生灵涂炭,凡人都只能寻求仙人庇护了吧?

天师们忙得不可开交,哪怕这样,也丝毫没有进展。人还是在失踪,甚至天师都失踪了几个。

阴雨连绵,是透骨的寒意。这个冷比起冬天更难熬了。

家家都闭门不出,乔府并不是闭门谢客的独一家。

但是这一日,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雨雾迷蒙,打在倾斜的伞面。珠帘作线。

少年手持一把油纸伞,提着一盏精工雕的正红灯笼,叩响了大门。

那伞面遮住了半张脸,投下阴影,让他的五官也令人看得不甚透彻。

乔府的两个门卫本在椅上小憩,一抬头被吓了个踉跄。都说今日鬼郎君在抓人,乍一眼,还当鬼神来犯,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但一看清,这不就是个凡人么。虽是俊俏,但年岁不及弱冠,看着孱弱得很。

他们都是些身负些许修为的修士,在这个特殊时期被雇来干活的,有些看不起人,趾高气扬的,拿着鼻孔对着他。

直到看到他腰间那显眼的狐狸玉佩,他们才猜到这是何人。

是天师啊,还是那位的徒弟。

门卫们拖着调子,一唱一和,听着有些阴阳怪气:“家主有令,闭门谢客,就是扶大人亲自来了,也是不能进的。”

“小孩,一边玩过家家去吧。”

少年很认真听完了他们的话,过了一会,抬眼看了下乔府上空阴沉沉的天,竟是突兀地笑了一声。

“抱歉,”少年说,笑得有几分无辜,他掌心一捧焰火燃,灼化了通身的湿寒,“......我非要进。”

几个门卫被那张脸惊怔了一下,少年这副模样太有威慑力,张扬而又阴冷。他们回神,却都笑了,有些流里流气,似乎并不是正经门派出身的,更别提什么名门了:“小天师,快些走吧,我们都身负修为,你讨不到好的。”

歧白眼睛一扫,便晓得他们有几分真才实学,换而言之,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虽入修行门,但在他们眼前的,也不是寻常一个小天师。

——那些大修仙门派,早就逢乱世、闭山门了。照他们的话来说,凡人苦难,该有凡人自渡。

少年很轻巧地一笑:“我今日来,并非以天师的身份。”

“我是来——渡鬼往生,可要渡的鬼不是你们。”

哪儿来的鬼?几个门卫摸摸鼻子,相顾一眼,便很默契地使了一个眼色。

——先教训这个张狂的小天师一顿。

他们掏出武器,也不跟歧白讲什么公平,一窝蜂冲了上来。

歧白自也没什么好惧的,他手腕一抖,抖落了些许火星,便提着灯笼柄迎上。木柄撞剑锋,丝毫不逊色,打得有来有回。

火星缀在了一个守卫的袍边,火舌燎烤,怎也扑不灭,沿着布料一路往上烧。炽热烤痛,要灼死人。

细雨连绵,却只能让人的眼变浑浊。

那中招的守卫用掌心扑着火,没半晌大叫起来,手忙脚乱地脱衣服。

他大喊:“都闪远些,这小子的火邪乎得很!”

他终于、很艰难地将身上的衣袍扔远了,可再一低眼,又有旁的火追着自己的肌肤而上。

他分明没有被烧伤,却感受到了火燎一般的疼。

守卫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身后飘散出一缕黑烟。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另一头也有守卫大喊:“救命!我衣裳脱不下来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料到这钱这么难挣。身旁的人要帮他灭火,什么符纸都丢了,也不见熄,绝望地喊了一声:“师兄!”

守卫们意识到不妙,再不打闹,拿出真家伙事一拥而上。后院也赶来不少护卫,也冲进来拦这少年。

“拿下他!打断他的手!”

春寒刺骨的雨淋不灭这祸乱的火,反而因为人群的集聚而烧得更热烈。阴森的冷风鼓的火更加热烈,这火不伤人,只灼人,带着苦痛袭来,让一个又一个守卫倒地。

而少年立在火光中,诡谲的灯笼明灭,轻而易举将赶来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撂倒在地。

他在人群中穿梭,只是袍沾了点水污,竟是毫发无伤。

——他已经不是往日那只神兽崽子。吃下了九尾的内丹,如今,也能算只大妖了。

而在混乱之中,火星蔓延的角落里,两道身影,趁乱自墙沿混入了府邸。

他们佝偻着背,不似往日的贵公子姿态,一身黑衣,悄咪咪地往里头摸。

……

歧白余光只见黑漆闪过,见无人察、也松口气,一道决掐灭了大火。

地上躺倒一片守卫,“尸横遍野”,都是痛晕过去的,并未受什么真实的伤。歧白特意留了手,不伤这群拿钱办事的修士。

这阴森森的乔府似乎设了什么结界,要不然,这样大的动静,怎会无人来看热闹?

不过也刚好方便了他们三人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

歧白打算趁无人在意化作小兽跟进去,好能在出事时及时出手。

燕文霜和他说,他自己有应付鬼怪的方法,但歧白还是不太信任。一个无修为的凡人,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

他早些也提醒过,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怪,而是一个大教派的鬼王,但这个二世祖却执意认为:

“鬼怪比人好应付。”

人的阴谋诡计也难对付,但这和鬼怪如何相比?可惜歧白嘴笨,杠不过他,也只能配合计划。

只是他高估了这些守卫的能力,他这般就把这群人撂倒了,根本无须冒着暴露妖躯的方法。他完全可以以人躯进入,根本不必化形。

下雨天,还是不要沾湿皮毛的好。

只雨实在是太令这个小白团难受了。

油纸伞下的少年提着红灯笼,一步一个水洼。

好潮。歧白想。

还有,好安静。

偌大的一个乔府,竟然无任何动静。歧白经过一座院落时,隔着窗棂看见一个小姑娘、正闭着眼靠在桌上,似在做一个美梦。

——桌上的茶还在飘热烟,她睡着还没多久。

这是燕文霜的手笔吗?

歧白直觉不像,这地儿太安静,不像他的招式。

……可方才那些守卫还活蹦乱跳的。

歧白再往前迈,逐渐加快了步子。斜雨打进伞下,沾湿了他的袍。

他逐渐小跑起来。阴冷的空气灌进喉咙里、好干涩。乔宅太大了,大到他花了一点时间寻找到乔世昌的住所。

那里的门扉孤零零地开着,没有鬼气波动,也没有刘澜和燕文霜。

歧白突然就觉得很不对。非常不对。

妖怪天生来的直觉在他耳廓边叫嚣,我好歧白提起灯笼,扭头就跑。

可是为时已晚。

……院落的隐蔽处,走出来浩浩荡荡的人修。他们身上没有鬼气,只有冷冰冰的刀戈。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位锦衣男人,身姿挺拔,眉目深邃。

男人轻轻笑道,声音有些阴柔,诡谲而刺耳:“……小天师,陛下有请。”

歧白:“……”

哦……原来是对他下的套啊?歧白一下子便想明白了,看了一眼空中的结界,唇抿得有点紧。

他举起手中的灯笼,明暗的烛火像鬼语:“……刘澜和燕文霜呢?”

男人:“自然是被各自家长领回家了。”

“您最好不要动手,”这太监慢悠悠地拖着调子,“您该知道,违皇命,会牵连到谁?”

歧白睁圆眼,但很快反应过来,温吞地应:“——谁都牵连不到。”

这群人难道还敢为难扶逐?寰天这般鬼气森森,正是仰仗天师的时间。

他们要是敢为难扶逐,还需要这样来拿他?

歧白:“你们人再多,我想走也很容易。”

“这么自信?”

男人阴阳怪气一声应:“看来,您是有实力,又没有软肋了?”

歧白垂着眼睛,他自然没有软肋,京城所有人,他只惦念一只狐。

这群人为了抓他布了好大一场戏,甚至拿了这么多人做饵。纵是低估了他的实力,也不可能轻易收手了。

歧白有些好奇,他们找他做什么?

“我只是个小小天师,”少年低了低伞檐,话语中是掩不住的好奇,“你们拿我干什么?”

那太监道:“今日才晓得,小小天师能有这般鬼火。”

他拖长调子:“只是请您去喝杯茶,不必这么慌张。”

歧白:“待我跟你们走,外界便该传,我是被天窍教,带走的了,是么?”

他偏头想了想,又想到什么:“封二是被你们带走了,对不对?”

“拿鬼气伪装成天窍,好聪明的手笔。”

太监:“哦?小天师大人看起来比想象的聪明。”

歧白:“扶逐也看得出来。你这套招、是没用的。”

太监吃吃一笑,却道:“天师只晓得防鬼怪,却不晓得人心。”

周围的阴冷,似乎更浓厚了些。丝丝缕缕的凉,要渗人他的骨髓。

......他想到了那个,趴在桌案前酣睡的姑娘。

听到这句话,歧白才警铃大作,要抬起掌心的火,不料身形一晃,没站稳住脚。

歧白意识朦胧,倒地前,才听见一句杂兵的嘟哝:“…这小子比想象中的还难毒倒,我吃的解药都快失效了。”

他的耳畔一片嗡鸣,颊上沾惹了雨湿的泥。

“……还当他不会倒了,也要我吃吃那毒火,外头的人叫得可惨烈。”

“…这么大剂量的迷雾散,修者手中花了大价钱呢,神仙来了也得倒。”

“塔内,他就作威作福不了喽。”

……扶逐。

歧白的眼疲倦地合上,在有人来抬他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泥上落了一个隐秘而小的“王”字。

他的神智还清明着,可惜,身体已经困得抬不起一根手指了。

“小心些,别伤到这小子,上头指名道姓要完好无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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