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乖乖蒙着双眼,数到第二十七下时,小白已经解决完方才所有觊觎张玄机师兄弟的圈外生物。
“好了,小蠢货,走吧。权家藏书阁里所载对付权外生物的方法果真有用,不愧是数百年来一直守着边境,不断和圈外斗争的家族。当年王权霸业前辈真是高瞻远瞩啊。”
“道士哥哥,刚才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怪物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权家有什么关系呢。”苏苏从一块大石头上跳下来,好奇地问。
“你问王富贵的话是什么意思?根据藏书阁记载,权家主的夫君离世后不久,她离开权家去往中原临海市附近一个小村庄,带回来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你还记不记得,小蠢货,杨蔑的五师妹是为什么会去拜访他们来着?”
“苏苏当然记得,紫盈姐姐说她回老家看看……”
权家四处静悄悄,华音仍在病榻上缠绵,高烧昨夜退下,但她仍旧昏迷不醒,不停念着翎儿和杨蔑的名字,两个女弟子守在床前一整夜,不住为她擦汗,灌汤婆子。
“小九,你守在这儿陪着师父,我出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灵堂里也不知道是谁在盯着。”那年长些的如此说。
青怜云便稍稍回头,从师父的脸上分出点目光给予师姐,带着哭腔问道:“可大师兄小师妹尸身仍在圈外,难不成要以衣冠入葬,师妹她魂灵难安呐。”她的脸上满是泪痕,一方丝帕早在手里揉得皱巴巴。
权婉儿替她擦泪,柔声道:“昨夜我拉着你守在这儿,让众人都回去休息。便是知道张玄机他们一定会去圈外,把师兄师妹带回来。”说完她给师父掖紧被角,撩开昏沉的帘帐,推开门,顿时满屋明亮。
一阵风吹过,屋内的蜡烛灭了。
原来天光亮了多时,寒风沉重,似乎是要下雪了。
为避免权华音触景生情,灵堂安排离她卧房最远的地方。早已布置妥当,两具棺木并列摆着,半敞着口像两个黑漆漆的洞深不见底,四周摆着花圈、金银元宝、一打一打的黄纸。十三十四原本跪在棺前啜泣,见师姐来了,忙按照六师兄的吩咐回道:“昨夜六师兄带着十一、十二师兄等人彻夜巡守权家与边防,除了昨天那三位客人在藏书阁转了几圈,其余未见有不妥之处,请师姐放心。”
“做得很好,小十怎么不见,别是哭晕过去了。”权婉儿跪在棺前,叠起黄纸来。
紫盈一脸病容,头披麻布身着白服,惨白地似乎随时能倒在地上,从后堂穿过来,跪在师姐身后半步,回她说:“昨夜城中风起,竟有人暗中污蔑二师兄的清名,流星带着师妹去查了。”
“只望小七莫太过火,那些长舌之人不足惜,然而犯了家法却是要跪祠堂的,不值当。”
“师姐放心,流星自不必说,小十可是最温和的。”
紫盈本欲再说,一阵眩晕感袭来,几乎晕倒。十三十四忙扶上来,劝道:“五师姐,你去后堂歇着吧,四更的时候你就晕了一次,如今苦撑着若把身体熬坏了可怎么是好。”但她执意要跪在这儿,谁劝都不走。
最后,权婉儿敲晕了紫盈,叫十三背她去休息,十四去厨房端碗红糖水喂进去。而她独自跪在堂前,点了一炷香,
“大师兄,小师妹,若是你们在天有灵,便请保佑二师兄他们平安回来吧,莫要再生事端,权家再也经不起了。”说完此句,已是眼眶微红,久久拜伏下去,不肯起身。
这时,堂前两根蜡烛突然灭了。
庭外风声潇潇,卷起枯黄的梧桐叶,越过高墙往城东去。城东一家胭脂铺里,老板正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颤着声音问:“两位女侠,请问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们了,如今甘愿奉上白银五十两赔罪,就请饶过我吧。”
他话音未落,一对铁锤不由分说砸向柜台,吓得他慌忙躲出来。姬芊风又扔出两只飞镖拦住他的去路,厉声喝道:“还敢躲,有关张玄机的传言不是你撒播的吗!”
那老板害怕极了,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女侠饶命啊,昨日傍晚小人在酒楼里吃饭,席间确实有人提起张家儿郎和杨大侠、权家小姐……”
话音未落,账本自行飞起在他脸上左右开弓连打两个巴掌,姬芊风厉喝道:“叫女侠!”
“是是是!”老板磕头如捣蒜,又继续道:“那酒楼老板上来敬酒,说起权女侠的事,说是张家儿郎嫉妒他家大师兄,才搞出这一系列事。我们这些吃饭的就跟着附和了几句,实在不是有意冒犯。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求女侠放过我吧!小人都是混说的!”
“放你娘的屁!就你们这群畜生满口胡说,败坏我二师兄的名声!”眼看姬芊风作势又要动手,枯坐已久的牧流星起身拉了她一把,老板刚松了一口气,谁知脸上又挨了两巴掌,肿得老高。
牧流星不赞成地说:“怎么好让小十你一个人动手,老板,说完了就在这纸上画个押。对了,以后那些话还说嘛。”
“不敢不敢,小人再借十个胆子,也绝不瞎说胡侃。”老板颤巍巍画了押,目送两位女侠出门走了几米远,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缓过气来。
她比对着手里好几张画押的纸,细细琢磨道:“看来,此事起因于这个涂山酒家。”眼前的酒楼十分简陋,三层小楼,屋檐上挂着两只灯笼随风摇动。
姬芊风早已一掌劈开大门冲进去,一楼大堂里空空如也,并没半个食客。
小二迎上来招呼:“客官,我们这儿只供晚饭,您看是坐下喝壶茶还是过会儿再来。”
姬芊风忍得心里是疼的,又想动手,又顾念权家第二条家规,“不得殴打无辜之人”。
正在天下交战之时,一只手从后方伸出来,往那小二脸上贴张符纸。
牧流星道:“这是个黑狐,打吧,师妹。”说完不顾芊风如何下狠手,往二楼三楼梭巡一番,果然又捉住五、六只黑狐。
一审方知,此涂山酒楼乃黑狐娘娘座下左使大人的私产,左使大人不知何事往乌镇去了,恐怕近几日是不会回来。“倒真是可惜。”流星叹说。
涂山酒家后门外的巷子里,一只侥幸逃脱的黑狐探头探脑,正思索着如何逃出城中,去向左使大人报信。倏然间后颈一凉,回头看去是被一高一矮青面獠牙的两个怪物抓住,惊吓过度晕厥,万事不知。
矮半头的那个脱下面具,用手戳了戳黑狐,促狭地说:“道士哥哥你看,苏苏抓到了一只黑狐。”
“做得好!”白月初就近取了一截爬山虎藤将黑狐捆了,与苏苏一道从后门进了酒楼,正看见一楼大堂里,六七个黑狐被绑在栏杆上,而牧流星等候已久。她的手边睡着脱力的姬芊风,一夜未睡,从昨日清晨到此刻水米不曾粘牙的小姑娘沉沉昏睡过去。
白月初问:“我们远远见此有黑狐气息,故一路追寻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牧流星拱手道:“一则多谢以纯质阳炎驱散圈外生物,护我兄妹尸身周全。二则师妹娇宠,在外数月感念于诸位照顾。三则,这伙贼人这些便权作感谢之礼,望料理周全后,苏苏小姐与小白先生再来寒舍多住几日。虽然粗茶淡饭,必尽心相待。”说完,先行告辞后,她背着师妹往权家回去。
果然下起了雪,如絮如团,地上覆盖浅浅一层薄雪,最是易滑,牧流星小心地穿行,不妨听见芊风的呓语,“小师妹,今天晚上熄了灯,我们一起来玩雪呀,你最喜欢玩雪了。”她的心便猛得绞紧,像被涂了辣椒水的藤条打过,又片片切开,放进油锅里去煎炸。
有一首五言诗恰好应景,作者亦不可考,题目是《别亡姊半载有所感》,正文如下:
金钗绕双股,庭前豆蔻孤。
落雪独饮恨,不敢忆旧人。
在权家门口遇见六师兄时,牧流星的头上、肩上还有姬芊风的背上都披上细细的雪,远看去似是戴孝。纵使手冻得通红,她还不忘对师兄说:“师兄,等会烦你押我去请罪,罪名是不尊家法,不过请师兄记得,出去的便只有我一人。”
此时,灵堂前响起哀乐,凄凉婉转,直传到大门前。
一块半旧黄杨木板,抬着权翎儿和杨蔑回了权家,身上盖着几人的外衣,面容依旧,双目却不会再睁开。张玄机抱着大师兄、权婉儿抱着小师妹,为他二人的尸身收敛换衣,放入棺木之中。
邓八方、李笠并十一、十二、十三跪在灵前烧纸,点上长明灯。六徒弟姬周正是不敢见此情形,才借口躲了出来,不想撞见从外面归来的胞妹和七师妹。他沉默着接过妹妹,对师妹说道:“我送芊芊回去,师妹你和小师妹最好,去送送她最后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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