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瑶虽说从出生起就灵觉过人，但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可怖的气息。
境界精进之后，她没想到给自己最大震撼的不是自己突飞猛进的实力，而是眼前这个风致无双的女子。她站在门口，长身玉立，脸上有关切的神情。
可她身上像缠绕着无数这人世间最可怖的冤魂，这些厉鬼困着她，锁着她，让她无时无刻不受煎熬。只是站在旁边，用神识去感受，都能体味到那种窒息阴冷的压迫。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煞气而已，但顾青瑶觉得自己感受到的正是云寻所经受的真实，哪怕只有万分之一。
她一直在受这样的痛苦吗？
煞气幽魂凝在她身边，在她耳边吠叫，吼出的每一句话都是诅咒和威胁。它们不是活物，却像有灵智一样在质问云寻，问她何为去路，问她哪来的资格法这天地无相。
但云寻好像没有感觉，对此她并不怨怼，也不愤恨，坦然平静。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轻声问：“顾家主，怎么了？”
顾青瑶反应过来，她不是生在阳光底下的桃花仙，她是手持巨剑，满身猩红粘腻的血液，从无数魍魉中历练而来的武神。
好像窥探到她的另一面，真是意外之喜，顾青瑶心想，这样很好。
她越强越好，越复杂越好，秘密越多越好。
越痛苦越好。
那样低微的自己才有机会，让心里持之以恒的念想求得冀望，总有一天，让无数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找到释放。
星星不可能永远高悬于天上，更何况是一颗不合群的，高傲地忍耐着痛楚的星星呢？
云寻走进来，站在床边，上下扫她一扫：“看起来一切都好。”
顾青瑶颔首，郑重道：“多谢仙尊救了我，还帮我突破。”
这话说的云寻都不好意思了，她挠挠头：“我的错。”
顾青瑶冲她眨眨眼，“这样的错以后可要多犯点。”
云寻忽然觉得心脏一阵狂跳，脚步下意识就往顾青瑶靠过去。
桃花香气近身，熟悉又亲近，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昏迷前，云寻的仙力汩汩流入身体的感觉，像水，又比她的水属性灵力更加纯净启迪。
顾青瑶下意识抬头，神识朝云寻探过去，这次，她再也感知不到那些煞气了，刚才看到的好像是一场幻觉。眼前的人金相玉映，温柔道：“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该忙了。”
顾青瑶猜测，或许是她刚刚突破，灵觉和神识达成了玄妙的平衡，在那段短暂的时间里拥有了强大的感知，现在那种平衡消失了，她的感知也弱了些。
“我先走了。”
“好。”
第二天一大早，流丹的敲门声响起，顾青瑶应了一声，换了一身新衣准备下楼。
昨晚她运用了许久自己的新能力，现在已经适应了不少。
真强啊，她感慨，是以前的千百倍之强！
假仙境，虽说带了个假字，但哪怕是在这人界中灵气最盛，修真者也最多的虚神界，也绝对是顶尖战力。
在虚神界更多人会称假仙修者为半仙，半仙在大门派和妖修家族中都很难见到，在此境界，隐士居多，剩下的也都隐藏实力，混入人潮，等待机缘，冀望早日登仙。
半仙之间也有很大差距，但彼此很少争斗。在这一境界，修行不再看时间和累积，而是看顿悟和天赋。如果说机缘和努力的终点是亭午，那半仙绝对是凤毛麟角的真正天才之间的天赋对决。
现在她可以更好庇护家族，与顶尖强者也有一战之力！她很有信心，自己总有一天能手刃仇敌。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惊喜的发现。顾青瑶抬手召出青玉面具，现在她终于能看清面具右下角那个小小的标记。那纹路极其复杂，千疏百道，流动飘逸。拖尾的云样图案汇作圆形。
是一道云纹标记。
精巧无双，伟力超凡。生死刹那，是这件东西救了她的命。
后来她回到刻断山，一直十分好奇这件东西是出自谁手，却一直没有头绪。
直到有一天，刻断山来了一位极富盛名的游学智者，他虽修为低微，但智慧超然，对法宝尤为热衷，曾撰写过一部《虚神百器》为虚神界三千古宝排名，每一件法器都分灵，力，智，成，相五个角度评判，各有依据，广为流传，也是修真界目前最受肯定的版本。
当时顾青瑶顾不上族中安排的任务，拿着面具去找他，希望能得一点线索。
老者睁大浑浊的双眼，翻来覆去仔细观察面具一刻钟，才说：“此物不凡。”
“先生可知它出自谁手？”
老者摇摇头，有些遗憾道：“造出此物之人已不在人世。”
顾青瑶长叹口气。
没想到老者轻飘飘补了一句：“那人，如今已贵为真仙了。”
流丹在房门口喊：“家主，人家催了！”
“来了！”顾青瑶一回神，手指温柔拂过面具上的云纹，这才带上面具，推门出去。
走到台阶上，流丹忽然拉住了她得衣角，传音说：“家主，我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
她瞟了一眼楼下。
“我，我有点怕云寻...”
流丹忐忑了一晚上了，因为她后知后觉，那个绝情殿似乎是个和仙人扯上了关系的很可怕的地方。
他们武仙，若是真的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之前听说的，一动手就发疯啊？
数年流丹参加族中姐妹的婚宴，她夫婿是一个仙门大派的世家子弟，请来的宾客许多都是门派里娇养惯了的大姓门生。一帮人聚在一起，喝了小酒，开始无所不谈，大有不敬之意。
“仙人也分三六九等，要我说，最强的不是供奉仙，而是武仙，真正的武仙！”
“武仙不是强，而是疯，我听说，武仙一打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三头六臂都出来了，面目狰狞，性情大变，敌我不分！”
敌我不分，面目狰狞？一想到这些，流丹打了个冷战。
顾青瑶拍拍她肩膀，如往日一样，语气平淡地安慰道：“别怕。她对我们并无恶意。”
“仙人遵循天道，不会轻易对凡人出手的。”正是因为深谙此理，顾青瑶才能放心地和她们交往。
虽说昨天她忽然被那巨剑所伤，但云寻最后救了她，显然并不是为了害她才故意让她碰剑的。
不过原因是什么，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
“我不是教过你吗？比起那些肉眼可见强过你的，还是与你同级的或更弱的才值得忌惮。”
流丹闻言，想起之前读书时顾青瑶将那书中的道理一一为她拆解，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认真道：“明白了，多谢家主。”
就算云寻真的敌我不分，也有家主能挡上一挡。
不过，她今日看家主，怎么愈发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难道是境界更有精进？
流丹吐了吐舌，没敢问。不愧是家主，这种条件她都能修炼下去，昨天自己可是忐忑许久，打坐也没什么进益。
家主修炼天赋极高，以往一闭关就精进千里，而自己修为动都不动，让她每每愧对家主教导。
还是不问了，省的她又哂笑一声问，小长进罢了，你呢？那可就丢人了。
“莫慌，就当是朋友，正常交往便是。”
“是，家主。”
越鹿和云寻都等在楼下，今日，福缘镇的阴云似乎被驱散了些，清光直射，空气中弥漫着辟邪木微苦的香味，一走到客栈厅中，各色喧闹的叫卖交谈就一连串儿涌入耳中。
还没走近，顾青瑶就看见越鹿正缠着云寻，手握成拳锤她的肩膀，嘤咛道：“你怎么给她开小灶不叫我啊！我..我早该知道知道我不配，一个工具而已，早该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亏我在南天域天天惦记着你，去哪都要给人说，请多多关照我们云寻仙尊...”
她边说还边抹起眼泪，云寻给她烦的，皱着眉闭着眼，一副隐忍怒气的样子。
越鹿一直说个不停，半晌后，她忍无可忍，“就那一口剩饭你都要惦记？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怎么没出息了？反而是你，都是一道人，你有好吃的不叫我，真不厚道！”
“你...”云寻捏紧了拳，她有点后悔自己体修转剑修，现在体术不到家，没办法一拳捶死这厮。
流丹憋着笑没说话，顾青瑶在一旁拱火道：“云寻仙尊做的饭可好吃了。”
云寻啧了一声，嗔怒中又带点宠溺看她一眼。
她嬉笑着，正想再蹭两句，“我昨天...”
说到一半，她话音猛地一顿，面具下的笑容蓦地消失，低声说：“有人来了！”
声音如同被击中的飞鸟坠地，两人玩笑立刻止住，不过下一秒，云寻神色忽然一沉，周围涌起一股异样的压迫。
一个侧目，越鹿心领神会，抓住身旁的流丹，两人的身影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云寻一把扶住顾青瑶肩膀，在那一瞬间似乎周围一切景物都变成虚软的幻象，脚底坚硬的地面消失，喧闹的市井之声只剩寂静，整个人好似漂浮在空中，失重感让顾青瑶下意识闭上眼。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顾青瑶看到一片红色衣角，飘在风中，凛然如刀。
一眨眼的功夫，顾青瑶站定了身子，脚底那种虚浮也消失了。
声音重新灌进脑子里，是鸟鸣，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桃花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她缓缓睁开眼，打量四周。
方才还在客栈里，现在她已经来到一处全新的地方。室内，地方不大不小，家居都是木制，看着朴素却有许多细节，无处不彰现主人的格调。
顾青瑶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在床榻边看到叠好的白衣....
这...这地方不会是云寻的家吧...
顾：giegie你给我开小灶越鹿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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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贵作真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