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再次醒来时,梁阿稚被严严实实地捆在树上。

墨亮正在翻她的包裹。

翻到一半,看见她醒来:“醒了?”

梁阿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墨亮走过来,用刀拍了拍她的脸。此时的他和不久前谦虚腼腆的人判若两人,阴冷地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安朝公主。”

梁阿稚涩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是你自己在比赛中轻信于人,怪得了谁?”墨亮把她的包裹翻了个底朝天,嫌恶道,“怎么什么都没有,你们安朝这么穷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安朝人?”

“天底下只有安朝的人姓梁。”墨亮觉得她问得非常愚蠢。

此人对安朝似乎积怨很深,梁阿稚明白他是把自己当成安朝的选手了,可笑的是她虽然是安朝人,却根本不是以安朝的身份参赛。可就算解释他也不会相信。

墨亮嫌弃地道:“你们安朝泱泱大国,居然不给你配些好的用品参赛?真够吝啬的,看来你的父皇很不喜欢你。”

梁阿稚沉默着。

墨亮没有找到实用的东西,拔出匕首朝她走来:“既然你的包裹里没有有价值的东西,那就只能从你身上拿了。”

他拿出盛水的器皿,走到她面前,刀面的寒光映出他阴气森森的眼睛,他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容易取血。

“不久前我才帮过你。”梁阿稚轻声地说着,试图唤醒他一丝良心,她并没有用安朝来威胁他,她知道如果用安朝威胁他,墨亮极可能为了不被报复而直接杀死她,因为只有死人最会保守秘密。

墨亮顿了顿,幽冷地道:“这辈子好像还没被一国公主求过呢?也许我会大发慈悲,给你个体面。”

梁阿稚毫不犹豫地说:“我求你。”

墨亮想把她的尊严放在地上碾碎:“什么?没听清啊。”

心理变态!梁阿稚心中怒火滔天,只能重复一遍:“我是安朝的公主,我求你,求你手下留情。”

墨亮哈哈大笑,手起刀落,梁阿稚的脸颊登时多了一道血痕,鲜血涌出,滴滴答答很快流满器皿。

“没办法,既然要体面,就只能从脸上取血了。”墨亮故意显得自己宽容大量,却又畅快地等待着她崩溃——女子爱美,毁容很容易让任何一个女子崩溃。

梁阿稚痛得身体颤抖。

她忽然发现了赫连春和其他人的区别。

赫连春也曾让她求过他,可真当她求了他,他却愤怒;其他人让她求他,却仍旧毫不犹豫地割开她的脸。赫连春是开玩笑,其他人却是只把她当个玩意。

梁阿稚尽量保持清醒,轻声道:“你拿血干什么?”

墨亮神色阴冷,在她的目光中把血喝尽。

梁阿稚看得毛骨悚然,“你不是人?”

墨亮扔掉器皿:“我怎么不是人?我是凌西的皇子,如假包换的皇子!我只不过和一些厉害的妖怪做了交易。他们让我拥有了妖怪的异能,只要喝了人血,我就能增加法术。”

“你既然如此厉害,为何是替补。”

“我确实是替补,如果不是我有先见给我那愚蠢的哥哥下了毒,我怎么能上场?”他阴毒地冷笑着。

梁阿稚心中一阵阵发冷,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人被妖侵蚀了神志和心理,内心已经扭曲,方才那些事情本该是秘密,他却将秘密告诉了她,显然是没打算留她的命!可方才他还让她求她?梁阿稚心中涌起愤怒——他让她求他只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恶趣味,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留下她的命!

墨亮欣赏着她脸上的苍白,“梁公主,好好享受呼吸最后的空气吧,希望你忍疼的能力没那么强,很快就会晕过去,否则你会一次又一次清醒的感受着被割肉取血的痛苦然后慢慢死去。”

他在她身边划了一个圈,阻隔了她和外界的联系,如若有人经过,也完全看不到结界里面的她。

离开前,墨亮朝她诡异地微笑道:“在我找到将离虫之前,你会一直活着的。”

他处理好地上的东西,又化身成不久前那个怯懦谦卑的墨亮,离开了这里。

梁阿稚忽然明白了墨亮为什么不抽干她的血,因为比赛的战线时间很长,墨亮就是要把她留在这里,需要取血的时候回来找她,他把她当成了豢养新鲜血液的容器!

失血让梁阿稚一阵一阵的发晕。

此招实在阴毒,留着她的性命,却给她最大的恐惧,因为就算有人经过这里也看不见她,更听不见她的呼救声,独自一人被绑在这里等死,却无法呼救的绝望,墨亮这是试图逼疯她!梁阿稚模糊地望着脚下的土地,难道她真的就要葬身在这里了吗?

墨亮彻底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动静接近这里。梁阿稚认出那声音是谁。她不仅认识,还是熟人。

梁承穆和云真郡主。

梁承穆远远走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狐狸。

云真郡主走在他旁边:“我们好不容易会和在一起,先休息一下吧,这里有生火的痕迹,应该是安全的。”

梁承穆把狐狸扔了,云真郡主瞥了眼:“猎狐狸也没用,狐狸肉又不好吃,要是能猎到其他的就好了。”

梁承穆却神情严肃,“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狐狸在我们附近出现围攻我们。”

云真郡主想了想道:“我听说狐狸有邪恶的灵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我们为了吸引妖怪而大量捕杀狐狸的事情,所以追着我们不放。”

被扔掉的狐狸就在梁阿稚的不远处,眼睛还睁着,眼神停留在懵懂,却失去了气息。

梁阿稚攥紧了手。

“都整整一日了,遇到了那么多国家的选手,居然没遇到梁阿稚,好奇怪,她不会已经死了吧?”云真郡主道。

梁承穆呵斥道:“云真!”

云真郡主只好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却又道,“她这场比赛和我们是对手,如果遇到她,也不能相信她,明珂说她被关在深宫那么久,恨极了我们,绝对会趁机对我们不利。”

梁承穆沉默不语。

云真郡主忽然意有所指地道:“比赛中生死自负!她一个不重要的公主,既然没有存在价值,就算死了也没事吧?”

梁承穆道:“我们再不济也是一家人,你难道要对付她?”

“可她现在代表着远岐!”云真郡主似乎也很摇摆不定,“我只是,只是……是明珂告诉我的,她加入远岐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如果不杀她,就只能被她所杀。你忘了吗?远岐一直神秘莫测,邪术频发。她原本一个病秧子现在却神奇的恢复了健康,谁知道是不是用了邪术?”

梁承穆依旧不愿相信,“可她一直对我们挺友善的。”

云真郡主加重了语气,“大皇子,这可是安朝的比赛!国家间的比赛,你不知道这有多重要吗?”

梁承穆无法反驳。

云真郡主放缓了语气,似乎在提醒梁承穆之后看见梁阿稚应该要怎么做,“我们必须把她当敌人看,她死了,对安朝没有损失,却能为我们的比赛多扫除一个异国的障碍。”

梁阿稚忍不住低笑一声。

不远处的梁承穆和云真郡主果然听不到她的声音,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久后,他们休整好,便重新出发去寻找将离虫了。

梁阿稚收敛起眸中冰冷,试图去拿绑在腿上的刀片,想割开绳子,却完全无法动弹。

阴沉的天空,传来轰隆一声雷声,闷闷的,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水打湿了梁阿稚的头发和衣裳,脸上的伤口没有愈合,碰到雨水,痛得梁阿稚一阵阵的发抖。

失血让她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梁阿稚看着不远处地上无声无息的狐狸,眼前掠过很多人很多事。

萤声,赫连春,曲朔,还有她救回来的那只小狐狸……昏暗的生命里,他们似乎是仅有的照耀着她的光。

她还没完成任务,却要死在这里吗?

鲜血混合着雨水在土地上流淌出去,梁阿稚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试着再去够刀片。此时,附近的草丛里忽然传来吱吱两声。

有什么穿过结界,跃到了梁阿稚的脚边,小爪子踩在她的鞋子上,

眼皮被雨水打的沉重起来,梁阿稚垂下眼,看见一只红棕色的狐狸。它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在这只狐狸后面,竟然还跟出了好几只狐狸,似乎被什么气味吸引而来,只不过它们胆子比较小,都离她一段距离不敢靠近,

梁阿稚脚边的应该是胆子最大的,梁阿稚忍不住问,“你能帮我把绳子咬断吗?”

狐狸竟然听得懂,爬到树干上开始咬她背后的绳子。

绳子断开,梁阿稚摔跪在地,她抽出刀片和刀柄,简易地做了一把匕首,撑在地上慢慢站起来。

“谢谢你。”

狐狸眨眨眼睛,看她摆脱了束缚,在她面前跳来跳去,似乎指引着她。

“你是要带我去哪里吗?”

狐狸吱吱的叫着。梁阿稚想起赫连春也是狐妖,不禁问:“你是不是认识赫连春?”

狐狸奇怪地看着她,对赫连春三个字没反应。

难道她猜错了,不是赫连春叫狐狸来救她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狐狸跳到水坑,爪子指着水面,水里正混着她的血。

梁阿稚明白了。是因为她的血?她的血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梁阿稚忽然想到赫连春给她吃的药……

不知道赫连春现在怎么样了。他不能用灵力,在峡谷里应该很困难。

“你能带我去找赫连春吗?”

大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狐狸头上的毛淋湿了,它一边用爪子揉脑袋,一边疑惑地吱吱叫,表示它不认识什么赫连春。

梁阿稚遮不住黯然:“好吧,那你能找到将离虫吗?”

狐狸不吱吱叫了,转身跑出一段距离,又停下,回头看她。

梁阿稚明白这是可以给她带路。

她唇边露出一个笑,站起来,慢慢地跟上它。其他胆小的狐狸看她好像不会伤害它们,也靠近了她,围在她身边保护她。

大雨越下越大,梁阿稚浑身的最后一丝热气都要被抽干了,她踉跄一下跪在地上,狐狸回头看她,她撑着身体虚弱地笑道:“可能……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去了。”

赫连春曾经在野外教她的分辨能力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梁阿稚在支撑不住之前,找到了就近一个可以暂避的洞穴。

她歪歪扭扭地走过去,拨开遮挡的草丛钻入,这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等狐狸也跟进来,梁阿稚合上洞口的草丛,倒在狐狸身边,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睡了多久,又冷又热,梁阿稚不适地醒过来。

棕红狐狸高昂着上半身蹲在她身边,呈现保护的姿态。其他狐狸虽然胆子小,却也没有离开这里。

梁阿稚看见身边放着一些被淋湿的草药,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只死兔子。她愕然地看向狐狸,“是你找来的吗?”

狐狸点头,拱了拱草药,示意她用。梁阿稚坐起来,碾碎草药,敷在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怕是真的要毁容留疤了,梁阿稚却觉得这样也好,这样一辈子就不可能会被当作商品嫁人了。

然后梁阿稚艰辛地生火,开始烤兔子。

但她的技术显然不好,火候掌握得不好,兔子半生不熟,一股恶心腥气的口感。

梁阿稚扔掉兔肉,扶着墙壁狂吐,把酸水都吐干净了才觉得好一点。

狐狸纳闷地看着她,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吃。

梁阿稚看着狐狸,忽然想起赫连春曾在森林里给她烤的肉。

她曾在他的指导下成功地从一条野狼口中抢下一只兔子,却不会处理,烤得外面焦了里面却还是生的,她那时原本满心失败觉得吃不上东西了,可赫连春替她处理后,兔肉竟然变得鲜嫩可口。

赫连春在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下,告诉她:“我也曾经从一只狼的嘴里抢下一只兔子,那时我已经开始学着人类生活,不吃生肉,于是我试着学习人类生火烤肉,却烤不熟。那是我第一次吃半生不熟的肉,很难吃。”

那时,她才意识到竟然连赫连春这么厉害的妖怪都有弱小的过去,于是她对自己的失败接受的更心安理得,开始摸鱼。可是,每一次的浑水摸鱼都被赫连春发现,然后就是变本加厉的惩罚。

她不服,说他以前没被人这样鞭策,现在不也变得很厉害吗?

赫连春却冷冷地说:“那是因为我运气好,我的同类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你能保证你的运气一直很好吗?”

她无话可说。

梁阿稚看向手中难以下咽的食物,叹息一声。

他还没有教她怎么烤肉呢,下次必须问问他。

那么在这之前,她必须活下去。

梁阿稚忍着反胃吃了些肉,把剩下的给棕红狐狸,狐狸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惊恐地吱吱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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