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树上的宝珠,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压力。
是面对天敌时发自内心的恐惧,她浑身僵直,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怪物朝着自己走来。
宝珠闭上了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没到来。
过了许久,她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朝树下看去。
那只强大无比的妖物已经离去了。
宝珠瞬间软下了身子,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息。
即便活了两世,一直规规矩矩待在李挚身旁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妖怪,她感到一阵后怕。
李挚他们如何招惹到了这样的怪物?
宝珠想要立即返回阮园,可她的手脚仍旧无力,只得倚靠着树枝等着情绪稳定。
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先是李挚背着一个男子出现,接着裴天师也架起张天师往外头走。
宝珠见张天师面如金纸,一只手用棉花按着不住流血地额头,显然在与那妖怪的斗争中败下阵来,伤得不轻,不由得咋舌。
而树下四人方才从极其危险的境地逃生,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谁也没有多往树上看一眼。
“那妖怪虽然已经离去,也不知会不会折返,方才接到了异人寺的传信,增援已在路上,我们不要在原地等,快些与异人寺汇合的好。”张鹤苍白着一张脸,嘴里还不消停。
剩下三人自然不会反驳他,一行人原路返回。
宝珠见状,生怕如同张鹤所言,妖怪会折返,连忙下了树,悄悄地跟在几人身后。
因为有伤员,几人走得并不快,张鹤索性在路上对周桓发问道:“你与这两位同窗是何时遇见的?”
周桓断了腿,又在地窖中熬了一整天,即便此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听了张鹤的问话,还是强打精神答道:“我七天前到了仙渡府,与他们是五天前遇见的。”
张鹤皱眉道:“不过五天,便对你下手,未免太过心急。”
裴璇玑插话道:“他们之前曾对你提到过无上至尊,对吗?”
“提到过,他们似乎急着表忠心。”
“这名字听起来就一股子邪门歪道的味道,两个秀才竟然栽了进去,是因为他们腹中那物的影响吗?”张鹤喃喃自语,“可是我没有瞧见那虫子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在场四人只有埋伏在屋顶的裴璇玑见到了虫子的模样,她抽出一只手比划道:“它们有小臂这般长、粗,似乎有锋利的口器,其余的我也没看得清。”
“还是弄不明白。”张鹤苦笑,“看来我见识终究浅薄,究竟是什么妖怪,由上峰们忖度吧。”
裴璇玑应了一声,面上阴晴不定,不知再想些什么。
张鹤的眼神从她脸上划过几次,忍不住低声道:“怎么?”
裴璇玑不确定地说道:“他认识无锋剑,他为什么会认识?“
有外人在,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隐晦的与张鹤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鹤沉吟不语,其余人也没了交流的心思,一行人在回城的路上碰见了赶着几辆骡车前来的异人寺众人,李挚便借机与他们分开,言明若有需要,自己会进城配合异人寺。
异人寺天师们也并未为难他,一队人马去收殓两位书生的尸首,另一队则带着张鹤三人回到城中。
正待分开时,裴璇玑忽然出声叫住了李挚,递给了他一个小册子。
“上回你问的问题,虽然不能给你看原本,但我抄录了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李挚赶忙谢过,几人分道扬镳。
见李挚独自回阮园,宝珠终于不用远远地跟在后头,稍微靠的近了些。
之前她坠在后头,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最后裴璇玑给李挚塞了一本册子。
什么东西?
但小册子下一瞬就被李挚收进怀中,宝珠只来得及看到黄色的封面。
宝珠的好奇汹涌而至,她挠了挠头,见已经快到阮园,便干脆甩下李挚,自行回去了。
宝珠直到踏入阮园,才找回了安全感。
她前脚刚到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方才的惊心动魄随着水汽褪去,宝珠的情绪变化得比天气还要快,晦暗的愁绪涌上了她的心头。
阮园的雨天总是令宝珠多愁善感。
她坐在堂屋中等着,看着屋檐上的雨水一串串地落下,砸在地上一个圈又一个圆。
李挚便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的脚程不如宝珠,淋了许多的雨,此时身上已经湿透了,薄薄的一层布料,紧紧贴着他精壮的身子。
宝珠不错眼地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李公子淋了雨,小心着凉,快些换上干净衣裳吧。”
李挚远远地应了一声,待走得近了,无防备地撞进了宝珠幽深的眼眸中。
他喉头微动,笑道:“恐怕要小姐起身,我才好进去。”
宝珠连忙让开。
李挚拾阶而上,他几乎贴着宝珠的鼻尖走进屋内。
一路跋涉后,一缕热气从他身体上散发出来,萦绕着宝珠身旁。
宝珠站在门口,视线随着李挚移动着。
她看着李挚拿了干净的衣裳走进屏风后——这是他从小院中找来的、为了方便宝珠而设的。
屏风微微有些透,李挚似乎浑然不知,一件一件地脱下湿透的衣裳。
他怎么敢、他竟然敢。
一个健壮的、英俊的凡人男子,在狐妖面前毫不设防地褪下他本就薄弱的保护,炽热的男子阳气弥漫在房间内,引诱着意志力薄弱的宝珠。
恍惚间,上一世的李挚与眼前的李挚重叠在一起,宝珠似乎看到了他不着寸缕、隐隐有着伤痕的背,上头因为方才酣畅淋漓的动作,微微地挂了一层薄汗。
是狐妖引诱了书生,还是书生诱捕了狐妖。
宝珠无声无息地踏入了里间。
“李公子。”宝珠的声音微微发颤,“可需要热水。”
李挚动作一顿。
他们仅仅隔着一层丝质的屏风,隔绝不了空气中的凝滞感。
宝珠看着李挚缓缓直起身子,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走。
她看到了。
“小姐,只是过来问我需不需要热水吗?”
她听到李挚的声音,喑哑难耐。
宝珠的视线继续往下,李挚换下来的湿衣,团成一团,是李挚难得没有条理的时刻,以及——
掩在其中的一本黄色封面的小册子。
屏风后,李挚没有等到宝珠的回答,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
李挚皱了皱眉。
不紧不慢换好衣服后,李挚走到堂屋里,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宝珠的身影。
“我第一次做,也不知味道怎么样。”
宝珠微笑着回头,眼中一片清明,仿佛片刻前的暧昧不过是李挚的幻觉。
李挚微微挑眉,迎上前去接过宝珠手中的碗筷。
“等我来便好。”
宝珠说自己做了饭菜,李挚一眼望去,桌上不过是一碟现成的小咸菜,并两碗煮得粘稠的粥。
粥微微透着热气,也不知这样短的时间里,宝珠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谁也没有言语,坐下后捧着碗小口地进食。
李挚夹了一筷子咸菜,装若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小姐还记得永涟山上那具尸体吗?”
“怎么不记得,你为了这事不是特地进城了一趟。”
“其实我前两日进城找同窗时便察觉了一些怪事,正巧遇见了张鹤、裴璇玑两位天师——我们曾在讣遐村见过,你还记得吗?”
李挚再自然不过地说起了天师们为何会与他有关系的事,唬得宝珠一愣:“自然记得。”
“那怪事似乎与永涟山上事有关,我就与他们约好一同去找那线索,方才已经找到了。”
“你之前跟我说……”
“事情危险,怕说出来小姐担心。”
他说得自然,里头地意思却有些不对。
宝珠反应了过来,嗔道:“我为何要担心你。”
李挚做出心痛的表情:“原来小姐并不担心,是在下唐突了。”
他一副受了伤的模样,看得宝珠又心浮气躁起来,直到不经意间拂过胸口的小册子,方才冷静一点。
宝珠不是一只聪明的狐狸。
但她也没有笨到那种地步。
外头的雨变小了,待到两人放下碗,太阳已经又挂在天上了。
李挚起身收拾碗筷,宝珠随着他一块儿踱步到院中。
从小院中往外看去,雨后的天空一朵云也瞧不见,格外得蓝色。
宝珠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远处似乎有阵阵烟雾升起。
似乎是陈园的方向?
想到陈园的种种诡异,宝珠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赛雪不会有事吧?
“李公子,我要出门一趟。”
说罢,不等李挚回答,宝珠便匆匆离开了小院。
出了阮园,陈园中飘来的滚滚浓烟更为清晰可见,隐隐约约地还传来的几声惨叫。
宝珠吓了一跳,一溜烟地钻进了赛雪的院子中。
可赛雪不在,也不知去了哪儿。
宝珠想了想,窜上屋顶,一朝着烟雾最浓的地方跳去,果然看到了赛雪。
“这是怎么了?”宝珠在赛雪身旁坐下。
“陈永昌今日又来园里找刘雪玉,不知他说了什么,刘雪玉割下了他的头,又在屋里放了一把火。”
“割下了他的头?”宝珠目瞪口呆。
赛雪缓缓转过头,面上神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们坐在正院上方的屋顶上,看着院中瘫软在地,身下一片濡湿的陈耀祖。
他口中胡乱叫喊着,几次想要起身都失败。
而院中的侍从们早已抛下这对母子跑了个精光,陈耀祖眼睁睁地看着家在燃烧,却什么也做不了。
屋里走出了一个满身鲜血的女人,她抱着一颗直到被砍下来仍旧微笑着的头,走向了陈耀祖。
陈耀祖恐惧地看着自己母亲,想要逃走,又狼狈地摔在地上。
刘雪玉俯下身子,轻声道:“陈家是你的,我杀了你爹,你再大义灭亲将我送官,定不会牵连到你。你是我的儿子,陈家的一切都属于你,即便是你爹也不能将它断送。”
“可、可是我,宁愿不要这些,我只要你和爹都好好活着。”
陈耀祖涕泗横流,脸皱成一团,歇斯底里地嚎哭着。
“没用的东西!这是你娘拿命给你挣来的家业!”
刘雪玉状若恶鬼,伸手揪住陈耀祖的衣领,将手中微笑着的头颅使劲往他面前送。
“他要毁了你!是他!”
陈耀祖拼命往后躲,含含糊糊说着不要,哭得喘不过气。
见儿子这般模样,刘雪玉收回了那颗头,站直了看向远处。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我只能帮你最后一把了。”
她喃喃道。
刘雪玉将头放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陈耀祖暂时忘了哭,问道:“娘,你在作甚。”
“将你那只猫妖的生魂拘来,镇压你这没用的爹,和阮家生脉。”
“赛雪她、可是、可是……”陈耀祖一脸震惊。
万里无云的天瞬间黑了下来,强风在院中呼啸,火焰停息。
刘雪玉问她儿子:“你要荣华富贵,还是那只猫妖。”
陈耀祖躺在地上,仰望着看不清五官的母亲。
半晌后,他嗫喏道:“我要荣华富贵。”
刘雪玉轻笑了一声。
“你就是这个德行。”
宝珠与赛雪拼命地奔跑着。
可还未踏出陈园,赛雪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朝着正院飞去。
宝珠一把拽住了赛雪的脚,另一只手抓住屋檐,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她看得出来,刘雪玉只是个普通的妇人,之所以能使出如此强劲的诅咒,全是因为陈园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只需一点力量,便能催动起来。
“普普通通一个陈家,为何要做这么大一个法阵!他便是将那阮家生生世世的气运全都吸干,又能消化的了吗!”
“到底是谁会为了个阮家动用这么多阴毒的手段啊!”
宝珠苦苦与阵法对抗着,手上的赛雪却一言不发。
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赛雪如同断了线的傀儡,无神地看着正院的方向。
“你振作一点!她一个凡人,力量一会儿就耗尽了,我们俩加在一块儿,不会让你的生魂被拘走的!”
宝珠的声音被狂风吹散,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赛雪的回答。
“知道了我是妖,所以便要我去死。”
“我以为,他待我终究是不同的。”
宝珠不可思议地大喝道:“你竟然真把自己当他的猫了不成,你才对我说过,凡人没有不畏惧妖怪的,为何你自己想不开。”
言语间,风变得小了,法阵的力量也在变小。
宝珠精神一振,动用了全身的妖力,猛地朝着陈园外冲去。
片刻后,她与赛雪一块儿摔倒在外头的树林中。
赛雪眼珠发直,一动不动,宝珠怀疑她终究还是受到了伤害。
而她自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精力的宝珠勉强支起身子,想要去看看赛雪的情况。
这时,她怀中的一本小册子不慎掉了出来,摊开在地上。
宝珠低头,一行浸了水晕开来的娟秀字迹出现在她眼中。
“妖怪如何吞噬凡人精气,而凡人又该如何防范。”
她想要捡起册子的手停在空中。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本文将于周五入V啦,下一更的时间是周五零点,大肥章,希望大家能继续喜欢宝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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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入V这两天我都好紧张,希望一切顺利呜呜呜。
最后硬着头皮再放一个预收,大家不要嫌我烦啊啊T.T
预收《孽徒也算亡夫遗产吗》
徐宴芝出身低微,修为浅薄,却凭借一副好容貌,攀上了高枝。
可她嫁给丈夫数十年,未曾有片刻安宁,待到他死了以后,才觉得日子过得快活起来。
只因丈夫留下了一座仙门、万千法宝、还有那长生秘籍。
这些她都很想要。
只是她遇到了一点阻碍。
顾青峥十岁那被仙门收养,后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风头无两,顺遂无虞。
师尊死后,他理所应当继承师尊的掌门之位、万千法宝、和长生秘籍。
除此之外,师尊还留下了一位美艳逼人、风情万种的师娘。
这些,全都应该是他的。
那人死后,他们各自都用了手段,互有胜负。
众人皆知,此局只有唯一胜者,背后议论,恐怕二人多年情谊早已烟消云散。
一日仙门宴请,觥筹交错后,徐宴芝与顾青峥难得独处,这昔日丈夫的爱徒饮了些酒,端方君子的面具碎了一小片。
他凑近了徐宴芝,低声道。
“您知道的,拥有了我,一切都是您的。”
而徐宴芝轻轻笑着,伸手将他推开,她眼中流淌着淬了毒的野望。
“青峥,我拥有了一切,自然也会拥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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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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