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反转与脱身

回到“沉睡野猪”旅店那间破旧房间,雷蒙德立刻反手插上门栓,后背紧贴着冰凉木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契约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羊皮纸边缘已有些潮湿。

“那老家伙,像条嗅到肉味的鬣狗。”雷蒙德心有余悸。

云笙已经跳回床上,用尾巴把自己卷成一个舒适的毛球,只露出尖耳朵和碧瞳,懒洋洋地说:“放心,他最多是怀疑,看不穿我的把戏。不过,他肯定会让那肥猪领主多留个心眼。”

“所以我们得快点。”雷蒙德走到窗边,小心地撩开脏兮兮的亚麻布窗帘一角,望向外面尘土飞扬的街道,“交易定在明天中午,镇外旧仓库。我总觉得…太顺利了。”

“贪婪的人总是这样,”云笙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尖尖的犬齿,“又想吃肉,又怕烫嘴。他既想用这批盐堵你的嘴,又怕你是真来查他的。我猜…他明天不会乖乖交货。”

雷蒙德猛地转头看他:“你是说…他会耍花样?”

云笙的尾巴尖俏皮地晃了晃:“比如,在仓库埋伏几个拿刀子的朋友?或者,检查一下你那位‘商人朋友’的付款凭证?”

雷蒙德脸色沉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行囊前,翻出那张边缘磨损、即将过期的异地信用证。

“幸好用的是这个。就算他们抢去,也是一张快要作废的废纸。”

但他随即又皱起眉,“可盐怎么办?没有真金白银,我们拿不到货。”

“谁说要拿货了?”云笙歪着头,碧瞳里闪着狡黠的光,“我们只要‘看起来’拿到了货,并且‘成功’转手就行了。”

雷蒙德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脏怦怦直跳:“你是说…幻术?可那么多盐…”

“又不是要把石头真的变成盐,”云笙跳下床,走到房间中央,轻轻跺了跺脚,灰尘在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只需要让该看到的人,‘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就行了。重点是速度,在幻术失效前,完成‘交易’,拿到钱,然后…”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溜走的手势。

“这太冒险了!”雷蒙德压低声音,“万一被识破…”

“呆子,”云笙白了他一眼,尾巴不满地扫过雷蒙德的小腿,“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买家’,一个真正的,愿意付现钱的买家。而且,要快。”

雷蒙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邻镇…黑岩镇,那里有个盐商,叫奥尔多,我父亲跟他打过交道,为人还算公道,而且一直抱怨枫叶镇的官盐质量差还贵。如果我们能弄到‘低价盐’的消息,他肯定感兴趣。”

“那就去找他。”云笙说,“今晚就去。用你那张巧舌如簧的商人嘴巴。”

“怎么去?我们连租马车的钱都没了!”

云笙走到窗边,看了看下面街道上一个推着独轮车、叫卖着蔫巴巴蔬菜的老农,又看了看旅店后院那辆堆满干草、车夫正在打盹的旧马车,嘴角勾起:“看来,得借用一下别人的交通工具了。”

半小时后,旅店后门。

云笙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对着那匹拉车的瘦马轻轻一弹。

那匹原本无精打采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车夫被惊醒,嘟囔着去检查马具。

趁此机会,云笙和雷蒙德如同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干草堆深处。

“你确定这能行?”雷蒙德压低声音,干草扎得他脖子发痒。

“一点小小的刺激,”云笙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带着桂花香,“让它觉得不舒服,想快点回家。而车夫的家,正好在黑岩镇方向。他会‘自愿’送我们一程的。”

果然,没过多久,车夫骂骂咧咧地爬上驾车座:“该死的畜生,今天怎么这么躁!算了,反正干草也送完了,早点回去也好!”他一甩鞭子,马车晃晃悠悠地启动了。

雷蒙德在干草堆里,对云笙投去一个混合着惊叹和无奈的眼神。

云笙则得意地晃了晃耳朵,用口型无声地说:“看,贤惠吧?”

一路颠簸,在夜幕完全降临前,马车进入了稍大一些的黑岩镇。

雷蒙德和云笙在镇口溜下马车,找到了盐商奥尔多的铺子。

奥尔多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手指因为常年接触盐巴而粗糙开裂。

“弗斯特?”奥尔多借着油灯打量雷蒙德,有些惊讶,“老弗斯特的儿子?听说你…遇到点麻烦?”

“暂时的,”雷蒙德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值得信赖,“奥尔多先生,我有个机会,能弄到一批枫叶镇的官盐,价格只有市价的六成五。”

奥尔多的眼睛立刻亮了,但商人的谨慎让他眯起了眼:“六成五?弗斯特,你确定?老鲍尔温(枫叶镇领主)那个铁公鸡肯这个价卖盐?而且,他的盐掺了一半沙子!”

“这批是‘积压’的,他急着出手。”雷蒙德面不改色,“质量我可以保证。明天中午,在枫叶镇外旧仓库交割。你带现钱提货,当场验货,□□。如何?”

奥尔多心动了。这个价格,就算质量稍次,转手也有巨额利润。“你确定能拿到货?”

“契约在此。”雷蒙德展示了一下那张羊皮纸,“我自有我的渠道。”

奥尔多盯着契约看了半晌,又看看雷蒙德,最终,利润战胜了疑虑。“好!弗斯特,我就信你一次!明天中午,我带钱和车队过去!要是你敢耍我…”他拍了拍腰间的一把短刀。

“放心,奥尔多先生,我们是做生意,不是结仇。”

离开奥尔多的铺子,雷蒙德感觉内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云笙则若有所思地说:“他拍刀子的动作,和那个老管家真像。你们人类表达威胁的方式真单调。”

第二天中午,阳光炙烤着枫叶镇外的旧仓库。

这座木石结构的仓库孤零零地立在河边,周围是半人高的荒草。

雷蒙德和云笙先到一步。

仓库里果然堆满了用麻布包裹、摞得高高的“盐包”。

领主鲍尔温带着几个护卫,还有那个眼神阴鸷的老管家已经到了。

“稽查官大人,货都备好了,您看…”鲍尔温搓着手,脸上堆笑,但眼神不时瞟向仓库外。

“我的商人朋友马上就到。”雷蒙德镇定地说,暗中对云笙使了个眼色。

云笙指尖微动,一缕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在雷蒙德和即将到来的奥尔多眼中,那些麻布袋里装的就是雪白的盐粒。

但在领主和他的手下眼中,它们依旧是…掺着沙土的官盐。

很快,奥尔多带着两辆马车和几个伙计赶到了。

他跳下车,迫不及待地走到一堆“盐包”前,用随身的小刀划开一个口子,伸手捻起一些“盐粒”看了看,又尝了尝(在幻术影响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成色不错!弗斯特,你没骗我!”他转身示意伙计搬货,同时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雷蒙德。“这是货款,点一点。”

雷蒙德接过钱袋,入手沉重,是货真价实的银马克。

他心中狂喜,但面上不动声色,将那张信用证递给领主鲍尔温:“领主大人,这是付款凭证,您可在任何一家‘金雀花’商会支取。”

鲍尔温接过信用证,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他现在只盼着这批“烫手山芋”赶紧离开他的地盘,并把这位瘟神稽查官送走。

就在奥尔多的人开始忙碌地搬运“盐包”,雷蒙德准备和云笙功成身退之时——

一直冷眼旁观的老管家突然动了!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指向云笙,厉声喝道:“拦住他们!这些盐是假的!他们是一伙的骗子!”

仓库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奥尔多的伙计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领主鲍尔温愣住了。

雷蒙德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云笙却笑了。

在那剑锋所指之下,他笑得格外明媚,碧绿的竖瞳闪过一丝金光。“假的?”他轻声反问,尾巴悠然一晃。

下一秒,在奥尔多和他的伙计眼中,那些刚刚搬上马车的、雪白的“盐包”,突然变回了它们原本的模样——一捆捆干燥的、用来喂马的草料!

“草…草料?!”奥尔多失声惊呼,猛地看向雷蒙德,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弗斯特!你敢耍我?!”他锵的一声抽出了短刀。

而在领主鲍尔温和老管家眼中,看到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他们看到的,是奥尔多的人正把他们珍贵的、掺了沙土的“官盐”一包包搬上陌生人的马车!

而那个随从,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住手!那是我的盐!”鲍尔温领主气得浑身肥肉乱颤,对着奥尔多怒吼,“给我把盐放下!”

奥尔多则以为领主在演戏,怒极反笑:“你的盐?这明明是我的钱买的草料!不对,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他挥着短刀就要冲向雷蒙德。

场面彻底混乱!奥尔多想找雷蒙德算账,鲍尔温想抢回“自己的盐”,两拨人互相推搡、叫骂,几乎要动起手来。谁也没空再去管雷蒙德和云笙。

“就是现在!”云笙一把拉住雷蒙德的手,冰凉柔软的触感让雷蒙德一个激灵。

两人趁乱冲出仓库,一头扎进仓库外茂密的荒草丛中,向着远处河边的树林狂奔。

身后传来领主气急败坏的咆哮和盐商愤怒的咒骂,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雷蒙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那袋银马克硌得他生疼,却带来无比真实的喜悦。他回头望去,仓库在视野里越来越小。

“他们…他们不会追来吧?”

云笙跑在他身边,姿态轻盈,呼吸平稳,狐耳机警地转动着。“短时间内不会。等他们打累了,发现盐包里要么是草料,要么是沙子,而那张信用证也是快过期的废纸时…”他顿了顿,嘴角弯起恶作剧得逞的弧度,“估计还得再打一架,来决定找谁算账。”

雷蒙德想象着那场面,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劫后余生的畅快感席卷全身。

两人冲进树林,沿着河边一路向下游跑去。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光点。

跑了不知多久,确认彻底安全后,两人才停下来,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喘息。

雷蒙德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打开,银马克在林间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他仔细数了数,足足六十个!扣除即将到期的信用证面额,他们净赚了接近四十个银马克!

“我们…成功了!”雷蒙德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拿起一枚银马克,递给云笙,“给,你的那份。”

云笙却没接,只是用那双碧瞳看着他,歪了歪头:“先留着吧。租船的钱,还差得远呢。”他转身,望向东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树林,“现在,我们可以买辆像样点的马车了。还有,”他回过头,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买点真正的茶叶。我受够你们西陆的刷锅水了。”

雷蒙德看着他在光斑中显得有些不真实的侧影,将那枚银马克紧紧握在手心。

河水潺潺,林鸟鸣叫。

枫叶镇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一丝模糊的喧嚣。

雷蒙德和云笙相视一笑,转身继续向东而行。

他们身后,那场因贪婪和幻术而起的闹剧,才刚刚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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