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甜的啊

初见时五条慎从两面宿傩手中救下悠仁,再见时又顶着天皇的压迫保下他。

悠仁仅见过五条慎两次,而这目前仅有的两次都从正面、侧面佐证了五条慎的强大。

就在悠仁快要认定他是平安京天神一般的人物时,这个人眨眼间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一张被血染透的纸。

“抱歉,小家伙,弄脏你的衣服了。”叶王的治疗术虽不能根治,却也并非全无作用。五条慎撑开眼皮,第一眼所见是紧盯着自己的少年,这孩子接得及时,兜了一身的血。五条慎还想说什么,话未出口,又是一阵咳血。

悠仁顺着五条慎的胸口,他半条手臂霎时间溅染点点污血:“你不要再说话了,医生……不,医师快要到了,你先躺下。”

五条慎忍笑,他一忍胸口又是阵阵闷痛。实在不是他要作践自己,谁让这少年的反应过于有趣。

他这病根与生俱来,曾有僧侣说他早夭之相,命不过周岁,劝五条家莫强留。坏就坏在五条慎天生六眼,为了事关家族荣耀的六眼,五条家不惜一切代价网罗拥有治愈术式的咒术师,与天命斗争了二十三年。五条慎吐血从小吐到大,熟悉他的人早就见怪不怪,麻仓叶王拍几个治疗术就走了,只留一个‘孤陋寡闻’的天外来客,紧张兮兮守着他。

“唉……咳,我好疼啊,悠仁还是陪我说说话吧,转移注意力也好。你放心,叶王精通泰山府君祭,我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他也有办法复活。”

“不要说这种话!”悠仁放轻语气,道:“五条先生,请不要轻视自己的生命,关心你的人会难过的。”

五条慎眼睫微垂,笑道:“没有人关心我。我啊,出生之后就失去了血亲,五条家想要的只有我这一双眼睛。我没有朋友,因为玩乐会荒废修行。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一旦表露就会被关禁闭,什么时候服软什么时候放出来。”

眼见少年听得认真,一副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五条慎赶紧以袖遮嘴。悠仁忙找来温水,五条慎接着咳嗽掩去笑声,接过温水润了润喉咙,摸摸少年的头发,目光温软怜爱——人心诡谲的平安京,掘地三尺也找不出这么好骗的崽儿了。

他再接再厉,望向麻仓家的天花板,目光微微涣散仿佛陷入旧时的回忆。

“年幼的时候,我因此起了反叛心,不肯再学习家族术式。他们见发挥不出六眼的力量,气急败坏,停了我的药食,又用术式吊着命。孤寂、压抑、饥饿、病痛一起折磨,我已记不清在暗无天日的禁室撑了多久,只知道当门再次打开,有光亮、人声透进来时,我所坚持的一切土崩瓦解。”

“我在他们面前展示了无下限术式,从此往后抛弃一切个人意愿,只作为五条家的继承人而活,这是他们向我灌输的,逼我承认的,而我最终妥协的觉悟。”

五条慎从痛苦的记忆里移开眼,此世唯一一双六眼,倒映着悠仁的身影,他握住悠仁手腕,像是溺水者握住了一根浮木,身体从湿冷的回忆倾向虎杖悠仁,道:“我没有办法相信别人了,悠仁。他们眼中只有六眼,没有五条慎。所有人都只在乎六眼,没有人在乎我。”

也许是失血所致,五条慎体温低得可怕,错觉一般,悠仁的手腕又湿又冷。

反握住拖拽着他的‘水鬼’,悠仁刚想说“我不知道六眼是什么,我只知道五条慎是谁”。

“哗啦”一声,背后纸门撞在木框上,夹住了悠仁的话头。

麻仓叶王手端汤药,迈步入内,居高临下审视五条慎,只看得对方头皮微微发麻,似笑非笑道:“六眼生来为家主,我倒是不知道,五条家有谁能关家主禁闭。五条慎,你越编越离谱。”他说完,屈指敲一下悠仁的脑袋,无奈道:“他敢编,你还真敢信。”

悠仁看看麻仓叶王,又看看五条慎,眨了眨眼睛,道:“五条先生,你骗我?”

面对悠仁求证的目光,五条慎渐渐笑不出来,他方才还觉有趣,现在回想,又只得了无聊,轻咳两声,挤出两滴血来,眼巴巴望着悠仁,道:“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逗逗你。”

原本到‘关禁闭’那一段就准备结束了,然而少年的反应太有趣,五条慎一时没刹住又滑出去十几里,越扯越远。

悠仁没说话,微微垂头,神情都隐在了阴影里。五条慎忍痛支起身子,他一凑近,悠仁就转过脸,不给他看见情绪。

五条慎轻声道:“生……咳……生气了?”

“五条先生,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五条慎:“……”这,好像玩大了。

就在五条慎心里七上八下时,悠仁抬起头,笑道:“骗你的。”

五条慎愣了。

悠仁笑不达眼底,眼中时常含着的笑意抹得一干二净。肃杀在太阳底下显露行迹,正是他脸上的两道疤痕。

“骗人好玩吗?五条先生。”

“嘤。”五条慎拉高薄被,咬住杯子边缘,可怜兮兮道:“骗人不好玩,但是看见悠仁真心关心我,我就不痛了。”

悠仁不理会,看了眼汤药。黑漆漆的,一看就很苦。他起身道:“我去给你换杯水。”

客室只剩下两人。

五条慎看悠仁走远,连忙掀被撑起身子,道:“叶王,他刚才真的生气了?!”

少年平日不藏情绪,真的藏起来,六眼也没用,五条慎分辨不出,只得寄望于麻仓叶王的灵视。

麻仓叶王微眯眼,振了振衣袖,在五条慎眼巴巴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糟了。”五条慎烦躁地抓一把头发,苦笑道:“是我的错,我得意忘形了。他有没有喜欢的东西,你帮我出个赔罪的法子,请我保人的人情一笔勾销。”

麻仓叶王笑望他半晌,在五条慎快要耐不住的时候,慢悠悠道:“骗你的。”还嫌不够,又跟风补了一句:“骗人好玩吗?五条家主。”

五条慎:“……麻仓叶王!咳咳……可恶,气得我胸口疼,啊,喘不上气了,我要是埋骨麻仓家,以后我们两家就要势不两立了。”说着,五条慎夸张地锤着胸口。

麻仓叶王可不是虎杖悠仁,不吃他这一套。瞥一眼汤药,道:“放凉了,真不想死,赶紧喝了。”

“不要。”五条慎嫌弃道:“一看就是苦的,我不要。我还是死了吧,麻烦帮我盖一下棺材板。”

悠仁从厨房出来,在回廊正好遇见蝶姬,式神领着五条家的医师,向悠仁拜了一礼。六名医师两手空空,没有任何随身医具,悠仁想起五条慎那‘长篇大谎’,猜他们应是以治愈型的术式救人。

——完了,五条先生不全是瞎编。悠仁放下的心又提起,早夭之相是真是假?

递水给五条慎时,悠仁还在想这个问题,直至医师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麻仓叶王停在门口,向他招了招手。悠仁后知后觉,治疗过程应属于五条家的私密,外人不适宜在场。

“抱歉!抱歉!”悠仁刚要退开,五条慎抓住他的手腕。

悠仁这才发现,在族人面前时,五条慎有些不同。白发男人虽卧病在床,依然给人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苍蓝眼眸看向族人时,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俯视感。

“过两日这孩子要与我一起前往大江山,反正不是什么秘密,且让他看看,以备不时之需。”

医师不敢多言,不仅放慢了动作,还间或向悠仁说明一二关窍。

“家主大人这病诱因是操劳过度,今日爆发,若未遇频繁斗法,可缓半月无事。如急发病症昏厥,先以安倍晴明大人所制灵符稳住病情。”

医师说完,五条慎取出一叠红封灵符,递给悠仁,道:“喏,仅剩的存货,都交给你保管啦。”

安倍晴明困于大江山之后,灵符用一张少一张,五条慎先前不用,是因为有麻仓叶王在。

“稳住病情后呢?”悠仁双手接过灵符,不敢翻折,感觉自己捧着五条慎的半条命。

医师道:“稳住病情,家主大人定能清醒过来,只要人醒过来就没有大问题。”

悠仁:“……”真就只是随便抢救一下啊???

“五条先生,你还是不要去大江山了,实在找不出人来,我一个人去。”

屈指敲了一下少年额头,五条慎笑道:“我是五条家家主,可不是出不了门的瓷娃娃。为了祓除咒灵,哪里没有去过?就是他两面宿傩的老巢,我也刻过到此一游。”

这就是两面宿傩先攻五条家的原因吗???

悠仁小心地将灵符贴身收好,他观摩学习完医师们的急救手法,后面的治疗型术式五花八门,其中有几种复原伤势的术式,悠仁与自身情况类比,均无类似之处。

他想起来,系统似乎说过,他没有术式。但又提到了一句特殊情况,不死咒印。

‘系统,不死咒印是什么?’

【连接信息库,关键词超出权限。抱歉,宿主,不死咒印为禁忌词汇,我无法解读其具体信息。】

左拖右拖,五条慎还是得吃药。麻仓叶王无所不通,他的医理不在安倍晴明之下。五条慎闻了闻,辨出几味珍稀的安神药。无下限术式极耗人心神,五条慎的领域更是大脑杀手,麻仓叶王这碗药有治愈术式达不到的调理之效。

五条慎端碗看了两眼,闭目一灌而尽。

“呜哇!麻仓叶王你居然加那么多黄连!!!??”五条慎差点儿摔碗,连忙抄起瓷杯猛吞两口。

甜的。

五条慎一怔,瓷杯凑至唇前,猫伸爪探水一般,又尝了一口。

是甜的。

这杯水,是悠仁刚才端过来的。

就在不久前,被他欺骗的少年沉着脸起身,道:“我去给你换杯水。”

五条慎转着瓷杯,笑弯了眼。

这不是很甜嘛。

原来有人生气是甜的呀,悠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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