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祁思语单膝跪地，作揖低头，“师父，弟子想自请去悔悟崖。”

掌门气还未顺，但见是祁思语语气软化不少，“为何?”

“弟子境中得一宝物，可助修为突破。”

掌门欣慰点首，狭长的眸里透出些笑意，“是该闭关了，你天赋好，万万不能浪费。这边阵型重新安排吧。”

两人齐齐应声。

祁思语深深看眼祝嫣，没等她回头便小跑朝快没影的沈秋追去。

祝嫣神色淡淡，只久不挪开的目光暴露她些许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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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心洞和炼心洞间隔较远，炼心洞位于更高寒陡峭之处，常有猛禽出没。

那是齐云派专修心魔之处，设有多重精神类阵法，能够模拟不同修士的心魔帮助修士历练，甚至已能自主生成精神困境。

但毕竟只是精神上的模拟，为了让体验更真实，其中附加了无数阵法机关，幻境中受到的伤害会完全复刻出来。

一般来说年纪小的修士自然修炼即可，特意锻炼心性恐会遭到反噬。

但沈秋显然不在掌门认为的“自然修炼”范围内，每年都会被找到机会往这儿丢。

祁思语听闻这炼心洞里飞升过仙人，也同样出过人命。至于沈秋入了里头是好是坏他不曾得知，这人每次出洞都不知会一声，把自己闷房里头又关上十天半个月。

“这次是我连累你，你若有事便喊我一声，我想法子帮你。”祁思语犹豫一会儿道，“想让莫缘来的话……也可。”

沈秋发现近来总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莫缘，觉得诡异极了，“闭关操心这么多作甚?”

祁思语平日里高傲得跟天鹅似的，这会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气势弱了许多。

“闭关不是两耳不是闻窗外事，那些躲着不出来的老头不过是犯懒，不愿担事儿罢了。”他道。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倒是稀奇。沈秋意外飞起眉毛，“人家天赋不高，专心闭关还有错了?”

寒风愈加凛冽，他们行至问心洞，沈秋没让祁思语送，自顾自往上走。

“专心闭你的关，莫缘不是跟你说了，恋爱脑还要有事业心，否则大师姐不会看你一眼。”

“……”温馨的画面转瞬间变得稀碎。

不知走了多久，巨鹰盘旋的身影隐约可见，石阶急速变抖变窄，稍有不慎便会滚落山崖。

橘红色的火光开始出现，灼热感慢慢自脚底升腾，哭嚎之声逐渐充斥双耳。有手握砍刀的粗犷暴徒骑马迎面而来，布满胡茬的嘴大张着呼喝砍下。

视角莫名变得矮小，扬起的马蹄巨大无比，带着锋锐边沿就要重重踏下。

啼哭的震颤于胸腔处传来，一个微胖的身影从旁侧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窜出，双臂努力前伸向自己扑来。

沈秋微微眯眼，握住双剑交叉横扫。

——心魔幻境来了。或者说是掌门设置的专属于她的心魔。

剑光划过马腿、暴徒，包括那名泪水糊满脸的胖妇人。

沈秋一眨不眨紧盯暴徒，连余光也未往那妇人身上放。

剑光消逝后，一切幻影归于虚无。她木着面无表情的脸继续向山顶走。

灼热感退去，齐云派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与此同时山路终于变得开阔，半遮蔽的原生洞口就在石阶尽处，远看宛如山脉张开深不见底的巨口，一身白衣的沈秋就是猎手守株待兔的猎物。

一步踏入，异象陡生。

沈秋被瞬息移入洞内，才刚刚站稳，刀光剑影夹杂强力术法便袭至周身。

她急急拧身避开，但攻势实在猛烈几乎没有闪避空间，阵法生成的实体攻击对应幻境一一落到身上。

没多久便成了半个血人。

攻势稍缓，沈秋找到喘息的机会跳到角落，从茶包里搓起一小把茶就往嘴里丢，难以言喻的口感令她眉头揪起。

而洞穴中央，一道瘦长的模糊身影缓缓凝成，抬剑直指向她，霸道弑杀的剑意将发丝吹起。

“让我看看你修为到哪儿了。沈秋，出剑。”

沈秋不觉得自己年纪轻轻便生了心魔，但显然炼心洞认为掌门是她的梦魇，从十三岁那年起。

她呸出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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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西沉。刚下过一阵雨，闷热的空气蒸出股泥土的味道，青石板缝隙里争相挤满青苔。

这座田园风格的山头同凌岩峰有些相似，是与其比邻的寻意峰。

几名弟子提着硕大的食盒回来，冷不防被葡萄棚下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到。

“小师弟?”

莫缘嗯嗯啊啊支吾一阵，努嘴示意那些食盒，“丹霞峰的人还在守着?胃口怎么样？”

师兄们挎着食盒没说话。

莫缘不解皱眉，“说话呀?胃口怎么样？”

师兄们眉飞色舞，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列举，“你问的是实力超群的祝师姐，还是沉稳可靠的骆师兄，矫健灵活的燕师兄，笑里藏刀的……”

“都问不行吗？”莫缘大力摁下他们的手。

师兄们无奈耸肩，“每个人都不一样呀。”

“我问沈秋！问沈秋总可以吧！”莫缘扬起声音，见他们互相对视笑得不怀好意，实在不知道怎么制止，只得抢过食盒放到地上，“快说啊！”

“哦沈秋啊，她没吃哦。”师兄拖长尾音，轻飘飘瞥他。

莫缘果然急起来，“为什么?”

“她和祁思语都去了悔悟崖，说是一个进炼心洞除心魔，一个进问心洞闭关突破。”

问心洞他知道，炼心洞是个什么玩意儿？莫缘心脏咚咚跳起来。

其中一个师兄拍拍他的肩膀，唇角微勾、眼神意味深长，“这炼心洞啊，进去过的都害怕。”

说着他们拾起食盒勾肩搭背地离开。

莫缘怔在原地，一时只觉手足无措。他观望四周确定没人后躲进葡萄棚角落阴影处，掏出“大师姐小师弟”话本翻看。

连翻几页没有找到答案。

虽然已有预见，但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

去不去看她?

莫缘捂住头——都是朋友看看没关系吧?

不行不行，不能有结果——他疯狂摇头。

如此纠结多时，他脱力倚在木杆上数葡萄，“去、不去、去、不去……”

总共数了三串，两不去一去。

“……”莫缘双手啪地拍到脸上，无声呐喊。

“算了，三局一胜。”他拔腿往悔悟崖跑，风灌进脑里搅碎毫无道理的决定，唯一的念头只有上面会不会太冷。

冲回去拿上门派发的大袄，忽然祁思语在问心洞闭关的事涌上心头。

“不对，今天好像……”他转变方向跑到寻意峰最高处张望，再召出扫帚升至半空，喃喃念起口诀。

莹润的灵力在瞳孔中交织，莫缘仔细查看藏宝阁附近的每处阴影。

远处的大师姐已经感觉到稍有不对，蹙起眉头释放神识。

看到了！

莫缘气沉丹田高声嘶吼，“有埋伏啊——”

师兄们惊慌跑出，“哪来的鸡?”

“……”莫缘气到翻白眼，“有埋伏啊！”

所幸祝嫣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藏宝阁遇袭，所有人注意！留人守住各峰，其余人速来藏宝阁和凌岩峰……张性弟子到议事堂前集合。”

常缘从房内踏出，丢出三个令牌，“我们峰弟子不多，三个小师弟去吧。”

莫缘应声，收回眺望悔悟崖的视线俯冲向藏宝阁。

近百个裹在夜行衣里的刺客从四面八方涌出，不与弟子们纠缠直往藏宝阁里撞。

他们人数太多，二十一名掌门弟子拦都拦不住。祝嫣当机立断唤醒各个阵法，色彩各异的纹路自地上亮起。

刺客们没有半分退缩之意，踏上不同阵法甩出不同法宝。

那法宝显然是针对阵法特制而成，虽不能完全压制，却能大力削弱其威力，令刺客们如入无人之境。

“怎会有这么多！护山振法没有启动吗！”

“定是那内鬼干的！在我们秘境回来时动了手脚！”

“什么内鬼竟连藏宝阁都能进！”

各峰弟子电闪而来，但终究比他们晚了一步，转眼间已有十几人闯进藏宝阁。

祝嫣剑气拦住靠前之人，对师弟师妹们喝道:“结阵！”

月色衣袍上下翻飞，掌门弟子旋转身形站到特定方位，一手持剑一手掐诀，万把利剑虚影悬在高空，密密麻麻如雨坠下。

刺客们没有相应法宝能消解，猝不及防中招，纷纷伏地飞血。

祝嫣冷冽的眼精准捕捉莫缘，“寻意峰弟子，速速进藏宝阁拦人。”

莫缘微愣，“里面长啥样我不知道啊！”

师兄将其中一枚令牌塞到他怀里，“不了解也该进去，我们玄道修士对阵法更精通。”

方玉形状的藏宝阁没有肉眼可见的门，除了破解阵法就是用令牌进去。

莫缘被两人拽着贴上外壁，藏宝阁感应到令牌直接将他们传送进去。来不及回味瞬间的晕眩，正在破坏藏宝阁入门阵法的黑衣刺客挤满整个视野。

“天杀的！”师兄暴怒跳起，抽出枝条找到阁内的机关阵，一一敲击其上。

短箭毛针等暗器贯穿数道黑影。

莫缘被突然的攻击吓到，好在令牌发出光芒生出护盾，那些攻击落到他身上只是轻轻一碰。

心才稍稍放下便又提起，阴冷的视线黏到自己身上。莫缘打眼看去，半数刺客都转过脸来，刻薄的脸上浮现出狠戾的笑。

这是瞧上令牌了。

莫缘深呼吸，迎着飞掠而来的黑影抓紧变幻为尖细树枝的扫帚。

“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