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给你掰折！》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文：此间有松

才过六点，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太阳，黑云沉闷厚重，酝酿着磅礴大雨。

站在树下的少年仰着头，修长的脖颈微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上面。

“棠憎，快走啊，一会儿该下雨了！”

急匆匆回家的刘白看到同桌又是这副傻样子，忍不住叫他，谁知下一秒却见他整个人贴到树上，手脚并用开始向上爬。

“我艹！”

知道棠憎脑子异于常人，但没想到命都不要了，这打雷天上树，真怕死的不够直？

他赶紧跑过去，想把人往下拉：“你傻了吧……”

谁知棠憎身形极其灵活，他拉了两下没拉住，一转眼人已经爬上去五六米。

“喂，快下来！危险……”

刘白突然噤了声，看着棠憎将什么东西揣进口袋里，才重新爬下来，他腿长手长，爬起树来又快又稳。

难怪说他是乡下出来，行为粗俗野蛮。刘白心里嘲笑，面上却不显：“你拿的什么？”

棠憎也不卖关子，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骨节分明的五指上赫然蜷缩着一只浑身毛绒绒的小雏鸟，还没睁开眼睛，头顶绒毛稀薄，眼皮都是浅淡的粉色，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

头顶乌云愈发沉闷，雷声在其中翻滚，透着一股黑云压城的气势。

“马上下大雨了，它自己活不下去。”

棠憎用指腹顺了顺雏鸟的羽毛，抬眼，恰好对上刘白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里面蕴含了许多情绪，不解、困惑、嘲笑……还有一点点鄙夷。

他轻微偏头。

刘白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对上棠憎黑白分明的瞳孔，喉头莫名一滞，心底难得涌上一股名为良心的情绪，他猛地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棠憎是今年刚进来的转校生，有传言他之前在乡下养病，脑子有问题，因此没人愿意跟他玩，刘白虽然和他是同桌，但也绝不会为了他而背叛所有同学。

不过现在看来，他也并不是传言那样脑子有问题，只是单蠢罢了。

这样不利于同学间团结友爱的话自然不能说，刘白重新戴上和善的笑：“没事，走吧。”

棠憎点头，重新把雏鸟放回口袋，还贴心的将上面布料张开让它有呼吸的空隙，就在这时，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蠢。”

轻飘飘的一个字穿过潮闷的空气，轻而易举飘进棠憎的耳朵。

他抬眼，却见刘白一脸惊讶的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接着看向另一侧。

棠憎跟着他的视线只看到一个背影。

他们南城一中发的夏季校服是蓝色衬衫，衣摆上还印有和平鸽的样式，明明是充满朝气蓬勃的设计，穿在这人身上，却怎么也挡不住他周身的阴郁。

他背着双肩包，走路时步子很小，上身基本不动，微微驼背，所有路过的学生看到他，都立刻退开好几步，好像他身上带了什么病菌一般。

“他是谁？”

刘白也在看那边，啧啧摇头：“他呀，他可是咱校异人榜首位，封仄。”

“异人榜？”

“额……这不重要。”

要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异人榜第二，刘白怜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异人榜可不是什么光荣榜，是学校论坛里学生们自发投票选出来的公认学校最怪异学生，相当于给他们打上不能靠近的标签。

刘白避开棠憎清澈的眸子，大步往校门口走，选择将这个话题一句话略过。

“就是咱学校论坛上的一个榜单，第一名就是他。”

他下巴点了点前面快要消失的背影。

“封仄，成绩极高，次次年级第一，但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学习，上课就睡觉，或者发呆，也从不跟别人说话。”

难怪，开学这么多天，棠憎对他没什么印象，所以刚才那个字，是他说的吗。

跟他说的？

棠憎轻轻挑眉，盯了一会儿，察觉到奇怪之处：“为什么所有人要躲着他？”

“这就是他另一个怪异的地方了——”

刘白刻意压低音量，凑到棠憎耳边，察觉到他的意图，棠憎立刻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你就这样说。”

见同桌不配合，刘白无趣的耸肩，随意踢开了脚下石子，石子骨碌碌滚到前面好几米，撞到一双高跟鞋，才停下。

“他好像是衰神附体，谁沾谁倒霉，上次体育委员就因为跟他说了两句话，结果当天回去就摔断了腿！”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说不定就是巧合。”

“可不止这一件！”

“还有上次，有学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结果后来下楼梯踩空，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同学——”

突兀插入的婉转女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棠憎最先反应过来，胳膊上传来不容忽视的痛感。

对上那道干净的眸子，刘白干笑两声，松开了攥着他胳膊的手，面上微愠，忍不住抬眸瞪过去，只是将要出口的话却再看见来人后重新咽下。

年轻的女人面容姣好，穿着剪裁得体的红裙，腰间收拢的设计突显出女性曼妙的身形，妆容精致，圆溜溜的杏眼仿佛蕴了水气。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见过这么大的白色小狗吗？”

她把透明雨伞搁下，双手在胸前比划了大小，神情焦急。

“看……不见，啊不是，没看见。”刘白差点咬到舌头。

得到失望的回答，女人轻轻蹙起柳叶眉，神情担忧，礼貌道谢后，往远处寻去。

刘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迫使自己收回视线，回头正想接着刚才的话，却见棠憎的目光也紧紧黏在女人身上。

呵，果然，就算再单纯什么都不懂的男生，对于美的追求也是一样的。

刘白心里平衡些许，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了拍棠憎肩膀：“棠憎……棠憎，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棠憎被刘白扯着走出几步，表情沉思，往后盯了几秒。

刘白故意打趣：“怎么？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棠憎却一本正经：“不是，我就是看她…好像有些眼熟……”说着，他又看了两眼想要确定。

殊不知他现在一切举动落在刘白眼里，都成了死鸭子嘴硬。

刘白心想这乡下来的土包子，看起来单纯无害的，没想到也这么虚伪，看人家好看就实话实说呗，装什么眼熟，人家认识他吗。

这么想着，顿觉无趣，恰巧此时来到一处岔路口，索性直接和对方告别，两人就此分开。

路上车流很多，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大路上堵的满满当当，棠憎走上人行道，刚走出没两步，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

顷刻间整个地面都被染成了黑色。

大雨来势汹汹，棠憎没带伞，赶紧捂着头往前面跑，土腥味夹杂着烟尘混入鼻腔，其中还有一丝淡淡的青草味。

棠憎一口气跑进老式的居民楼时已经淋成了落汤鸡，湿漉漉的头发垂下，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单薄的校服贴在身上，瘦消的肩胛骨越发明显。

外面大雨还在下，哐哐当当砸在防盗网上，像一首盛大的交响乐，其中混合着邻居家的狗叫，震的人脑仁生疼，他掏出钥匙，手忙脚乱寻找锁孔。

就在钥匙插进去的一刻，脑中灵光一闪，棠憎突然顿住。

他想起来在哪见过那个女人了。

在他看过的漫画里。

……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棠憎衣服都没换，进了屋立刻掏出手机，点进最后一页右下角印有黑底竖瞳的奇怪图标。

这是他前天突然在手机上发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载过的漫画软件。

棠憎是个资深漫画迷，因此就没删，点进去翻了两张，立马就被里面的志怪剧情和诡谲画风吸引了。

最近追的这一部，叫“雨夜屠夫”。顾名思义就是凶手专门在雨夜，挑选独行女性下手，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寻找目标，大雨能够隐藏声音，并且在事后也会破坏现场，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犯罪时间与地点。

棠憎滑到昨天追的最新一章，小小的四方屏幕上画着，又是一个黑漆漆的雨夜，这次凶手把目标放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身上…

……

雨滴落下，在水窝里砸出皇冠型的水花，女人撑着一把透明伞，还在路边寻找着什么，丝毫不知斜后方一道高大的黑影，已经盯上了她。

“啊不好意思——”

因为太过专注在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人，女人赶忙道歉，抬头，因为雨势太大，眼前好似蒙了一层雾，看不清男人的样貌，她再次道歉：“真是不好意思。”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撑伞，穿着黑色的雨衣站在雨幕里，像一尊雕像。

女人奇怪的多瞅了两眼这个奇怪的男人，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出两步，她想起什么，犹豫着回头：“那个……请问你有见到一只白色小狗吗？”

她臂弯夹着伞，尽管知道对方可能看不到，还是尽力比划：“大概这么大……”

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再加上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女人心中难念溢出一丝绝望。

“见过。”

“……真的吗！在哪里？”

“跟我来吧。”

男人说完，转身率先迈步。

女人初时还沉浸在喜悦，往前跟了两步，视线随意往下一瞥，突然停下。

几乎是同时，男人觉察到，微微偏头：“怎么了？”

尽管竭力保持冷静，但女人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我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说在前面等我，要不我先去找他吧……谢谢你…”

说完她转过身，努力压下恐惧没有立刻跑起来，红色的高跟鞋踩在水坑，激起杂乱的水花。

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刚才她不经意往下一瞥，看到男人脚下的水坑，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而且他的雨衣下摆，还有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不断往下渗着血。

这个人有问题！

女人疾步往前走了几十米，侧耳关注身后的动静，没有听到追上来的脚步，才稍稍松了口气，抬眼见到不远处有人举着伞正往这边来，心下一喜。

“你——唔！”

声音猝然被打断，一只粗砾厚重的手掌捂上她口鼻，紧接着头皮一紧，身后的人拽住她头发，粗暴的将人拖进了旁边半人高的绿化带中。

明明生路就在眼前……

女人惊恐的眼中蓄满泪水，被人强硬的控制住，泄不出一丝声音，刚才打伞的人缓缓走近。

救命！

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可她却爆发出强大的求生欲，如濒死的鱼般挣扎乱蹬，可下一秒，冰凉的刀子贴上脖颈，无声威胁。

‘敢出声，弄死你。’

打伞的路人从绿化带外经过，走过他们藏身地地方，缓缓向前，没有丝毫停顿。

最后一个可能获救的机会没了。

绝望的泪水汹涌滚落。

压抑黑暗的时刻到此结束。

第二天，树梢的雨滴顺着叶脉滑落，砸进泥土，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捕食泥土里的蚯蚓。

环卫工人开始清扫街道，走过一条幽深小巷时，不经意往里面扫了眼。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