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食堂角落里,李裕宁笑得不行,笑够了继续沉下嗓子模仿,“哦,真抱歉,我不太喜欢会法术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糯搅拌着底部的麻辣烫调料,在氤氲的热气后露出一双浅浅带笑的眼睛,“有这么好笑吗,你都笑了一个中午啦。”
“就是!有什么好笑的呀,”夏苒咬了口豆腐泡,直翻白眼,“不过我这个新同桌也真是个人才,谁跟他讨论他喜欢什么了?他也根本遇不到会法术的好吧?”
闻言,李裕宁愣了一秒,笑得更加放肆。
午休时间,翰林中学的学生们扎堆挤进食堂,不少都被这阵笑声吸引,纷纷侧目。
言糯是三人中脸皮最薄的,赶紧伸手作势要捂住李裕宁。
李裕宁压下笑容,直白道:“你没明白,人家的意思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才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敷衍你,”她摇头晃脑地评价,“你这位新同桌脑门上贴了张无形的纸条,上面写着:少来烦哥!哈哈哈哈哈哈!”
包裹着麻酱和辣椒的面条被齐齐咬断,夏苒维持着鼓起腮帮子的动作,拧了拧眉头。
“你是说,他可能不怎么喜欢我?”
“不会吧,”言糯歪头,“你们才认识两个小时都不到,他应该对你没什么情绪才对。”
这话说的,比不说还让人难受。
她堂堂七班老大,竟然连一点点印象都没给人留下嘛。
雁过还留痕呢!
夏苒不信,梗着脖子,“不可能!没人会不喜欢我!”
“不,许同学不仅不喜欢你,他应该是平等的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李裕宁咽下口中食物,用纸巾细细擦嘴,挑眉朝她们身后示意,“不信你们看。”
“啥?”
言糯和夏苒不明所以,顺着李裕宁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碗筷回收区的一幕。
碗筷回收区临近门口,秋日凛冽的阳光顺着玻璃门被严谨地切割成方块,平铺于白色瓷砖地面上,身形高挑的少年立于其间,整个人清冷却明艳。
夏苒几乎在怀疑,这层温柔的滤镜,是天神对许诺白毫不掩饰的偏爱。
而在他对面,披散着黑发的女生含羞带怯,低垂着的眉眼始终看向手中紧握着的手机。
距离太远,她们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做为小学开始发展看图说话项目的一批学生,不难猜测此刻发生了什么。
——女生大约是在向许诺白问联系方式,希望能和他认识一下。
而许诺白的回答十分简短,因为简短,所以即便听不清,夏苒也能靠唇形精准分辨。
不方便。
“天,他竟然这么冷酷!”夏苒扭过头,一脸震惊,“这么可爱的小女生主动搭话,要是我我都爱上了!”
言糯眨巴眨巴眼睛,她倒不觉得许诺白冷酷。
身为学生当然要以学习为主,他对其他情愫丝毫不感兴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令言糯震惊的,只是这拒绝的手法有点过于直接了。
一本正经如她,好歹也会在拒绝别人时加上一句“不好意思”,以表礼貌。
这样看来,这位新同学还真是如李裕宁所言,平等地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吧?”李裕宁哼笑。
对面两个人齐齐点头。
夏苒回想了一下许诺白那张脸,从头发丝精致到手指尖,穿得虽然都是最简单的衣服,但是轮廓版型已经初见潮男的影子,而且刚进门就顶着那么多女生含羞带怯的目光,哥们愣是连耳朵都没红一下,本来以为他是身经百战,没想到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
了不起。
真了不起。
“那么我要采访一下,李裕宁同学,对于你口中的帅哥其实是个木头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夏苒手握筷子做话筒状,递到李裕宁眼前,眼神揶揄。
李裕宁眨巴眨巴眼睛,理所当然,“没什么看法,我爱的帅哥太多,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人冷落全世界,嘿嘿。”
李裕宁是典型的三分钟热度,善变的性格在对异性上也同样生效。
以致于她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前一天对A同学爱得死去活来,第二天就不记得人家叫什么了。
比起帅哥是怎样的性格,她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周五音乐课,陆易说是要玩狼人杀,来不来?”
这种活动言糯从不参加,她的空余时间全部用来刷题,所以这句问话只针对夏苒。
“我不玩,我要知道我那本书的缺心眼男主角最后会不会死得很惨,得赶紧看完才行。”
没人陪李裕宁玩,她不满地撇撇嘴,“什么书啊,说得跟文化人似的,直说言情小说不就得了?”
夏苒拧眉,“都是纸上印字,言情小说怎么就低人一等啦?言情小说一样可以寄托哲学深思,人物一样有血有肉有梦想,你这是偏见,都21世纪了你还搞阶级制度,难怪能和路易十六玩到一块。”
所谓“路易十六”就是上午攒聚玩狼人杀的男同学,他姓陆名易,夏苒第一次见他时便联想到了路易十六的大名,当即记住了这位同学。由此,陆易同学的外号也渐渐流传开来。
“名著怎么能和言情小说相提并论?名著当中包含着对时代的思考,是普通人民的时代缩影,寄托着当下社会的群众呼声。”
“那言情小说还寄托着我高中生的思考呢,还反映着当下时代的爱情观、价值观和流行趋势呢,就允许名著众星捧月,言情小说就得阴暗爬行?”夏苒撇撇嘴,“凭什么全世界都要统一认定这样东西好,那样东西就不好,人类必须共脑吗?你比路易十六还专政呢,难怪要大革命推翻你。”
李裕宁被她怼得一噎,一口辣椒呛上喉间,辣得她鼻涕眼泪横流。
反观夏苒,单手拄着桌子在鲜香麻辣的碗里挑选下一口食物,优雅得像个贵妇,仿佛刚才那些咄咄逼人都是出自另外人的口中,与她毫不相干。
“好了好了,只要看书都是好事,”言糯赶紧给李裕宁递纸,弱弱地说,“不过裕宁你也没看过什么名著,这么激进干嘛?”
李裕宁:“……”
是哦,她们刚怎么聊到这来着。
李裕宁从不看课外书,倒是能喋喋不休说出一大堆名著的好处,反观夏苒,明明前一阵子言糯还看见她还捧着《包法利夫人》读个没完,现在却在辩证名著是否比言情小说更加高贵。
果然,不同视角催生出多元的世界。
言糯也很难说谁对谁错,文学审美本身也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她不想纠结,只希望她们别再继续吵下去。
夏苒哼哼两声,挑了个不会吵架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她当然知道名著很好,它们的诞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们的存在在文学论坛闪耀着不朽的光辉。
它们好得不得了,但言情小说也并不一无是处呀。
凭什么大家天然就能认为名著一定至高无上,就是有人看不懂或者不喜欢也很正常的呀,难道小说贴上言情两个字就该在刻板印象中被人唾弃吗?为什么别人觉得好的东西她也一定要觉得好?因为没有对名著全盘接受,她就要被人打上思想低俗的标签,高雅的人们如果一定要这么片面,那么也并不值得追捧。
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拥有选择的权力。她有权利不喜欢土豆、不喜欢学习、不喜欢金钱,甚至不喜欢这个世界。有人喜欢这些,就是会有人不喜欢。即便全世界的喜好都统一口径,随波逐流也不是她的义务。
但这些夏苒不会说出来,她们是朋友,是可以不计较结局尽头,一直一直玩下去的朋友。
所以,只要能一直玩下去就好。
她从不强迫任何人认同自己的观点,就像她也时常对他人的言论不屑一顾一样。
不过。
这是夏苒选择性的豁达。
偶尔也会有“钻牛角”的时刻。
周五音乐课前,因为惦记着要和陆易他们一起玩狼人杀,夏苒紧赶慢赶着终于在上课铃响前看完了整整六百页小说。
“靠!他不是她哥哥嘛,怎么突然睡到一起去了?!”
夏苒简直不敢相信,这本小说的结局,女主角和自己爸妈的养子双宿双飞,退隐江湖,白头偕老。她真的无法理解自己眼中的哥哥有一天要和她亲亲抱抱举高高是个什么局面,天呐,这哪是言情小说,这纯纯一个鬼故事呀!
她慌慌张张将那本砖头一样的书朝身侧一扔,仿佛看到了全天下最可怕的东西。
这一扔不要紧,精准命中许诺白的玻璃杯。
“砰——啪”
一段打击乐连贯且迅雷不及,等夏苒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时,许诺白正满头黑线的看着她。
许诺白:“……”
活着的每天都像预言家。
就说新同桌精神状态有点不妙吧。
“哈哈,”夏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我身边还坐着个人,对不起对不起。”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还在潜意识里特地提醒过自己,再激动也不能往前扔,不然会砸到言糯,却忘了自己身边现在也有人坐。
许诺白简直要被她气死。
忘了身边还坐着个人。
听听这是什么话,他在她身边坐了快一个星期,每天不是跟他借笔就是借橡皮,结果看书看毛了反手给他来个保龄球,看看地上被碎尸万段的玻璃杯,他恨不得拍手恭喜她,STRIKE!
半晌没听见许诺白说话,夏苒心虚地抬眼看他。
直到今天她终于看到了小说中描写的“脸比锅底还黑”是什么意思,许诺白明明挺白一人,现在脸黑得快赶上白雪公主的乌发了。
她本来已经开始缩脖子,但突然想起自己可是做老大的女人,腾的一下又坐直了些,刚要张口,目光所及是许诺白新校服的袖口——他已经起身,看着方向估摸是要去拿扫除工具,打扫战场。
他们动静不算小,前排离得远的同学都在小声问“怎么了”,得到人传人的答案后又默默转回去。一个毫无戏剧性的小插曲,很快就失去了引人注意的价值。
边宥朝后排抻脖子,“咋回事老大,摔杯为号,有所行动?”
“……”夏苒无语,“我不小心打碎了他的杯子,没什么大事。”
言糯和李裕宁也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惨状,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摊开来放到窗边。所幸杯中的水已经不多,被洇湿的范围并不太大。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夏苒推了推言糯和李裕宁的胳膊,示意她们坐回去,剩下自己打扫就好。
她从抽屉里撕下一页草稿纸放在地上,自己蹲在过道边,将大块的碎玻璃放在纸上。
刚捡了两块,余光看见一双干净至极的白色篮球鞋。
夏苒仰头,正对上许诺白垂下的眼眸。
深邃发亮,看不出情绪。
“起来。”
夏苒默不作声扯着草稿纸两端,将大块碎玻璃稳稳放进簸箕里,其余交由许诺白处理。
虽然帮不上忙,但夏苒也没有坐下,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琢磨着该赔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新水杯才行。玻璃杯肯定首先排除,坐在她身边,这种脆弱的东西还是尽量不要出现为好。
正想着,不知什么时候音乐老师已经进了门。
高一年级的音乐老师是位年近三十的音乐才子,名叫向知楠,别的老师上课教学的首选乐器都是电子琴,偏偏他非要背着把破吉他,加上一头长发,颇有点流浪诗人的意味。
他已经静静观摩后排两个罚站的小同学许久,见两个人实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不得不先开口。
“诶,你俩,迎接我不应该站门口么,在那儿干嘛?”
最后排的两个人这才注意到讲台,许诺白已经扫得差不多,边往黑板旁的垃圾桶走边说:“杯子碎了,在打扫,已经好了。”
夏苒在心里啧了一声,看看她的新同桌,跟老师讲话也这么拽。
这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张嘴就一股二五八万的味儿。
嗯?
夏苒拧眉,怎么觉得他比她还像大哥啊?!
这怎么能行!
夏苒咳咳两声,故作深沉道:“别怕,不影响您上课。”
许诺白脚步一顿,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向知楠扑哧笑出声。
“我想让你俩影响,上来,你来一块儿给全班表演个节目,同学们满意了你俩才能回去。”
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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