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屿给梅阿婆报完平安,才知道他老人家早些年就不用挤在花店里受苦了,在搬东西去小洋楼的路上,他又听到路人聊起叮当酒馆。
正苦着没地方喝酒。
放完东西他就打了辆出租车,刚到酒馆门口就听到姜早在议论自己,前几句倒没什么,可最后一句直接打开时光的匣门,那些孤立无援无比黑暗的记忆翻涌而来,让人窒息。
他拉低帽子,转身就走。
浑然不知的姜早还在一个劲地吐槽,京音见她这么委屈就劝她效仿何斯屿的做法偷偷溜回花店。
姜早频频摇头,觉得这个办法弊端太多,万一她还没溜进去就碰到何斯屿怎么办,再说了钥匙不在她身上,就算顺利地站在花店门口,也只能望梅止渴。
难不成要通过那棵桃花树爬上二楼?
这个想法刚有雏形就被她打了回去。
“我先去大棚那边住一晚,等天亮了我再去当面跟他道个歉。”
“木屋晚上会很冷的,被子什么的都有没有,你住那会冻感冒的。”
“就一晚不会有事的。”
前些日子京音的表妹来洱楠旅游借住在她那,她的房间又小实在挤不下三个人,她无奈地喝了一口酒,青梅的酸甜味混着酒精在口腔里荡漾,刹那间想到——
“以前你忘记带钥匙的时候,不是经常从后门进去吗,再说了他又不住在花店,你先偷偷溜进去住一晚,等天亮了再道歉,如果他不愿意——”
“你就像今天他那样赖着不走,等梅阿婆回来再说。”
京音的这句话点醒了昏昏醉醉的姜早,她双眼糊的一亮,打了个响指说,“对哦!”
“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京音一副老者姿态,把手伸到下巴处揉摸穿了皇帝新衣的胡子,说:“孺子可教也。”
实施计划之前,姜早拒绝了京音的一切帮助,坐车回去时,她忽略掉出租车司机被风吹红的脸颊将车窗开得最大,就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
下车之后,她从仅够一人通过的小巷道绕到后门,一气呵成地打开窗户并将手臂伸进去摸索着墙壁勾钥匙。
蓦地,她的身后窜来一阵妖风,屋里的窗帘瞬间被赋予了魔法,每一寸都在雀跃地往外扬,“唰唰唰”的,好似下一秒就会挣脱身上的枷锁。
再柔软的东西在最渴望也最接近自由的时候是非常有力量的,姜早被冰丝窗帘扇的脸疼,她将脸扭过去防止这场鞭挞没有时限,在黑暗里探索的右手依旧努力着。
“钥匙呢……”
明明就挂在窗户下面的挂钩上,怎么就不见了。
她嘀咕着,下一秒就扩宽寻找范围,手往前使劲伸,突然打到一样阻物,轻热的温度浮在指尖,白里透红的四指像是干柴随着时间燃烧,风一吹就焚烧了她单薄的身躯。
她屏着息迅速抽回手。
风儿停止,试图挣脱的帘云又落回屋内。
捞不到钥匙,那就只能从窗户里爬进去了。
姜早转身搬来一旁种着石榴的黑色花盆,放在窗子下,左脚一踩右脚就抬放在窗台上,双手搭着台子,接力一蹬整个上半身就趴在上面,又起了一阵风,再次起舞的窗帘挡住她的视线,她张摇舞抓地挣扎了半响还是逃不过命运里的一摔。
“啊!”
“靠……”
一阵沉重的男声伴随着姜早的叫声响彻整个浴室。
原来自由的背后藏着一个人。
淡淡地松木味再次袭来,姜早瞬间就知道被自己撞倒的男人是谁。
——何斯屿。
一个小时前,何斯屿回到小洋楼,刚要洗澡却突然停电了,他只好拿着衣服和洗漱用品回花店洗澡,刚打好泡沫就感觉有人在身后捣乱,一转身就被人压倒在地。
**裸地被压倒在地。
柔软的嘴唇毫无征兆地贴在清冷的左耳上,那一秒耳朵变得极度敏感,敏感到放大了听觉——几乎要消失的听觉。
他身体一颤,太阳穴酥酥麻麻的像是有电流闪过。
体内余留的小火苗复燃,察觉到身下有棵木头抵着自己,姜早才回过神来,瞪大双眼往下瞧。
“闭眼!不许往下看!”男人低哑地吼了一声,接着大口喘着粗气说,“起开。”
她惊得闭上眼,双手支撑着地面,刚要起身双脚又一滑,她的嘴唇又在他的耳朵上来了一场诱人的滑行。
“对……对不起。”
第一次是意外,但是第二次就很容易被认为是有意而为之。
何斯屿仿佛被抽走了反应器,一动不动地看着敞开的窗户。
月亮躲在了乌云的身后,一场大风刮够后整座小城市引来了久违的春雨。
等左耳已经燥热到耳垂成了垂涎欲滴的红玛瑙,他才偏开脸,又重复了一遍,“起开。”
姜早抬眸,还没完全起身就被何斯屿推开,他一把拿过浴袍披在身上,还打了个死结,尔后睨了她一眼。
“偷花贼?”
谁是贼,谁是花?
她低头看了眼湿了半身的自己,又看了看身后还留着她脚印的窗台,最后将视线投在何斯屿身上。
额……
*
姜早回房间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一出来就看见同样换好衣服的何斯屿,他带着一顶全盖住耳朵的冷帽,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面朝着窗。
“你还在——”
呢。
话还没说完,何斯屿就站起来,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过了二十分钟,两人淋着雨来到警局门口。
今晚值班的警察是白天的小警察况野。
他看了看何斯屿,又看看姜早,问:“你们……发生什么了?”
何斯屿指着姜早,一脸正义道:“她是贼。”
况野愣住,看向姜早,“你偷什么吗?”
姜早疯狂摇头,“什么都没偷,他瞎说的。”
早上他是贼,晚上她是贼,是有多无聊才会玩这种“猜猜谁是贼”的游戏啊,况野忍住没翻白眼,摆摆手让两人离开。
“你们这是把警局当成游戏厅了是吧,真是胡闹!”
姜早松了口气,立马承认错误,“对不起啊警察哥哥,给您添麻烦了。”
况野点点头,“承认错误就行,以后别再这样了。”
就在这时,何斯屿站起来猛地拍桌子,义正言辞道:“她溜进我家,不但偷看我洗澡还摸了我。”
“她这算是某个意义上的偷、花、贼吧?”
闻言,她倒吸了口气,唰地一下站起来,想要堵住他的嘴却被甩开。
况野瞪大了双眼,消化完这句话后两眼一眯,满脑袋的问号。
“算……算吗?”
姜早羞红了脸,后背直冒虚汗,她抓着何斯屿的手臂,微微弱弱说道:“算……算了吧。”
下一秒她扭过来就对况野胡说八道,“他是我表哥,洗澡的时候很不爱关窗,这下着大雨我怕他感冒才冒着长针眼的危险去给他关窗。”
说完她做作地捂着嘴巴轻咳了两声。
况野问:“那他说的摸?”
话音一落,姜早便松开何斯屿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拂在自己的右脸上,盯着何斯屿装可怜时,眸中好似真的有泪水。
“他恼羞成怒打了我一巴掌,如果这也算是我拿我的脸摸他的手的话,我无话可说。”
何斯屿剜了她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果姜早进军演艺圈的话,那么况野将会是她第一个忠实的戏粉,因为也就只有他会被这满是破绽的演技骗到了,还把她的黑粉何斯屿教育了一番。
姜早一直躲在屋檐下,等何斯屿出来才打开从况野那里借来的伞,跟在他身后。
“何斯屿,你等等。”
“……”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早还紧追着,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脚步,她毫无征兆地撞在他坚实的后背上,吃痛地退后了几步。
他抢走她手里的伞,眉头紧蹙,“那什么是故意的?”
那句话吗?
姜早伸手挡在额头,即便这样她还是淋成了落汤鸡,她看着同样湿了一身的,此刻站在伞下的何斯屿,“都不是故意的。”
“说你是鸭子,误会你是偷花贼,这些都不是故意的。”
大雨还未停歇,反而越发滂波,弥漫的白色水气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朦胧之中。路边的汽车飞驰又给裤脚来了一场单独的雨,她冷的一颤,路灯倒映在地面的积水上,雨滴落下,人光影破碎。
她冷得抱起双臂。
何斯屿垂眸,冷着的脸有过一秒的松动,片刻后又想起几分钟前那场酣畅淋漓的表演,他无情地转身。
“哥,你不带我走吗?”她淡声。
话音一落,街面上的水洼越来越高,高到没过她的脚踝,她看得出神,脑海里浮现出那年夏天的大雨夜。
大三那年夏天是姜成怡被找回来的夏天,那时正是姜早最忙的时候,除了开始为自己赚出国费外,为了考上马里兰艺术学院,她整天泡在画室,某天她画到了忘我,等走出画室才发现外面的路已经被大雨淹得不能行走,同样被困的还有其他专业的学生,包括学摄影的姜成怡。
那天晚上是学校安排学生会的学长来将被困的同学送回寝室,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接走,最后就只剩下了姜早和姜成怡,而英雄也同样只剩下姜淮。
姜早第一次出现在姜淮的选项里,还是不被选的那个。
或许是场景太像,她才会不自觉地说出同样的话。
何斯屿不紧不慢地回头,“你叫我什么?”
姜早顿住,摇摇头,没头没尾地问一句:“我去哪?”
他皱着眉,把伞还给她,“随便。”
姜早低着头很难为情地说了一句,“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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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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