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再次睁眼，满城喧嚣已尽数褪去，天地间安静的很。她的头倚在段子禛怀中，觉着阵阵暖意，甚了不想睁眼。翻个身，本想睡个多日难有的安稳觉。可他似是不打算放过自己，又捧起她的头，就是一阵“小鸡啄米”。

无泪没奈何，只得睁开一条眼缝。再以双手制住他的衣袖，将头死死埋在他的怀中。

突觉一丝危险。

“你再这样做，我可把持不住。”段子禛的尾音略微有些发涩，整体上的迷乱，让她确信了这危险的预感。

打了个激灵，忙翻身坐起。一双眼睁的大大，盯着他一眨不眨，就怕他真剥了她这层皮去。

“你，我警告你啊，莫要乱来，我可是栖。”说到此，无泪忽顿了顿，垂下眼帘，敛了眸中那伤心潭，“也是过去了。”

段子禛轻叹口气，蹙了眉心，将她拥进怀中，默声不语。

突腾起极大的火，仇恨化作口间那咬牙切齿，低了眉眼，半晌道:“你可知，是谁做的？”

段子禛的指节动了动，相望月色婵娟，洒下一轮银雾，极轻极淡的吐出三个字。

不知道。

她在西郡待的不差，段子禛把能想到最好的，都搬了过来。知她不喜过香的花，便寻来了竹君子相伴。再知她不喜人多，也只遣了几个小丫头陪她解闷。甚而还将投壶带了来，供她空闲时玩乐。

只除他不在时不可出去这条令律，其余自由，更甚于在皇宫的日子。

话说回来，段子禛还栽了一池荷花。夏时煦风拂过，潭中荷，就如着着绯红绫衣，绕池而舞的款款仙子，身姿曼妙。若说美，倒还添了几分华。

他就抱着她倚在湖心亭上，抚去她面上的水露，醉在那处。

当然，顺心如意的日子，可不是老天爱看的戏码。再怎样心悦之，也抵不过那毁灭性的摧杀。

那日，她自娱自乐了几把，发觉无趣，突想起了上元时那盏鸳鸯灯。翻出来一看，鸳鸯还在，色却褪了不少。想着破罐子破摔，干脆擦去，重画个新的上。手动时，以丹朱色摹了上元时那花灯映夜如昼的场面。总觉少了些什么，于便又添上了段子禛那好看的背影。

这下算是圆满，只差点上烛火了。

想着此，便拾了钱袋子，准备绕过侍从，去外头买些上好的灯烛。夜时，再给段子禛一个惊喜。

嗯，暖风拂过春风面，满城飞絮尽漫天。外头的空气，着实比府里好了不少。油饼子香，桂花油香，馍馍香，脂粉香，各色气味混作一处，称着青石巷上那叮咚流水，果是人间烟火气的最好象征。

拐进旁一间铺子里，捡了两支花烛。准备离去时，却听着身后几个姑娘的叽喳声，不大却也不小，巧能传进她耳里。

“诶，你们说，这皇族怎会轮了玉家？”

“是啊是啊，怎么算，都应是段氏的。”

“谁又知道呢？许是，段家无意涉这黑水潭，只配合着玉家，唱个腔罢了。”

“也是，这谋反兹事体大，段家应是筹谋已久，才能一举攻下的吧......”

可能，是天地间那丝光亮，要收了吧。亦或，那光亮从未存在过。存在的，只有虚假的誓诺，与最终落入虚妄的过往。

真是有些可笑，竟不知深仇大恨一直在自己身边，且还相信了如此之久，相信的如此至深。

怎会有这样一个人呢？面上说着爱不弃，与你唱相守，牢牢拴住你的一颗痴心。在背后，却能捅你数刀，刀刀见血，深入腹喉，挡去你所有退路。再在如今，像看跳梁小丑般看着你吧。

那么，果是他赢了。

鸳鸯灯失了色彩，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咔嗒”声，碎成无数片。亦如她的心，成了模糊的样子。

本楼主的心也直抽抽，大有种水倾船覆的感觉。怎么这一对鸳鸯在一起，就这么难。好似老天成心横了道大山于他们之间，偏偏，要上着苦情戏码。

旁的无泪还是不做声，却已将半截指骨给嵌进了掌心。生生在皮肉本就不多的掌上，戳出几个大洞，看得初乐是心惊肉跳。

奈何老天就是要玩死她，场儿竟又转到了段子禛身上。

自西窗处望去，今儿的夜色颇明，天上有碎银般的星子，绕在明月旁，成了潭中极美的一幕。

可月虽明，夜虽静，却总有隐隐的寒气，绕于四方。仿若钻进了骨子里，向外剜着。

甩了甩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去，重拾起书，正待看时，门却被轻轻推开。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他又搁下书，抬头望向推门而入的无泪。

月华倾在她面上，凉如水，好似将她雕成了个了无生气的娃娃，刺目至极。

“你也还未寝。”无泪放下灯盏，走上前，直直望着他，似要将他看穿，“我适才梦见了父皇母后，觉着伤心，便来寻你。”

段子禛的眉心略动了动，抬手解去她的披裳，黑眸沉静如初，看不见什么心虚，更看不出什么悔过。只依旧温柔，轻声道：“你今日怎又梦到了这处，不是说好些了么？不成，是诓我的？”

她倒觉着可笑，诓这个字，怕更适合用在他身上吧。不，应是骗，骗走了她所有的感情和希望。真像是打你一巴掌，又给个好脸色。拿她当乐子，可真是有趣。

深吸了一口气，扯出嘴角那明灿灿的笑，看着段子禛：“我不喜诓人，喜在背后捅刀子，疼的越重，痛的越深，我就越喜欢。那你呢？喜不喜欢？”

段子禛很厉害，如此这般，明讳暗讳，依旧是镇定自若，与平素并无两样。轻抚去她面上一缕垂下的乌丝，笑道：“我，很是喜欢。”

无泪自认她输，做不到他这般模样。蓦的别过脸去，两指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朝他腹部刺去。然，却被他先一步擒住。如定在了空中，半分动弹不得。

“你都知道了？”段子禛眯起一双黑眸，神色晦暗不明。手下力道却是越来越重，仿若骨头都要被他揉在一起，左手亦颤的厉害。没过多久，匕首便握不住，落在地上，发出“当啷”脆响，激起她层层怒火。

“放开我！”无泪恶狠狠瞪着他，右手直直朝他面上挥去。本是想让他松开自己的左腕，谁想，段子禛竟不躲，生生挨了那一巴掌。反倒是她，像只发了狂的鸡崽子，见人就啄。

“啪！”

这一掌挥得极重，他半张脸，都成了天边那抹火烧云，灿烂至极。

“你，很好。”段子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隐隐的怒意。再抬头，便见着了他那双不再沉静的黑眸，如火，亦如水。

极不好的预感。

前方高能预警，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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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君子长情（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