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柚木拓之

世锦赛,备赛区,洗手间。

易菁把水泼在脸上,抹了一把,抬头看镜子时,又觉得眼睛哭肿了,不好看,把冰凉的手指贴在下眼睑上,轻轻按了按。

他的包就放在洗手台的一边,想从里掏一条毛巾出来擦脸时,却怎样都找不到。看四下无人,干脆将宽大的外套袖口扯出一些,很容易盖住整个手掌,打算就此凑活凑活时——

一条毛巾递了过来。

那毛巾显然经过悉心的漂洗,凑近可以闻见洗衣粉的味道,握在手里蓬松又柔软,像一团天蓝色的云。角落里用细细的红线缝着罗马音,艰难地辨认出来,写的是“柚木拓之”四字。

“谢谢。”易菁接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看身侧这位前辈,一看镜子又发觉自己脸上还是湿漉漉的,赶紧用毛巾擦干。

柚木拓之给他一个得体的微笑,礼貌地冲他微微颔首:“打扰你了吗?”

“不……没有。”易菁的脸还埋在毛巾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谢谢您的毛巾。”

他把被打湿的刘海拧干,湿漉漉的发丝粘在脸上,被他拿起来,找了个小夹子,别到一边去。

柚木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流顺着手腕落在水池里,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今天滑得很不错呢。”

易菁闻言脸红了红:“谢谢前辈。您是还没有上场吗?”

“嗯。”柚木垂头,“下一组就轮到我了。”

运动员在赛前最是惊扰不得,这样看来反而是自己在打扰他了。易菁生出一些内疚,退开两步,留给他更多独处的空间,但那条毛巾还捏在手里。

“我先走了,前辈——毛巾,等我洗过之后就还给您。”

男人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易菁背上包急急忙忙地离开,临走前不忘对他说:“请加油。”

没想到柚木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易菁及时停住脚步,才没错过他说的话:“请务必来看我的节目啊,易菁选手。”

终于平静下来,易菁在观众席上找到薇薇安时,最后一组选手的六练已经开始了。他在薇薇安身边看到了杨清嘉,她和善地冲他招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请他坐下,这时薇薇安抱臂回头看他,也摸摸在她身旁的空位,那眼神像是在质问——

选谁?

易菁在她谴责的目光里简直坐立难安,犹豫一会,自觉地装看不懂。他向两人粗粗打一招呼,落荒而逃一般,蹭到一旁黄蓓蓓的身边去了。

蓓蓓正抱着书包坐,一脸凝重的样子,看见易菁坐过来,欲哭无泪地扯他的袖子:“救命,我好紧张。”

她拽着自己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易菁握住她的掌心,当作安慰。又觉不对,小声问她:“你的比赛在两天后吧,不自己调理一下状态,怎么跑到这来?”

黄蓓蓓抽回她的手,颇不满地回他:“我还不能来看比赛吗?怎样我也不能错过这个……啊!迈尔斯先生!”她忽的惊呼一声,吓了易菁一跳。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是迈尔斯·约克选手上场了,广播正在念出他名字。这人倒是一改往日轻佻的风范,只面色肃穆地朝周围一挥手。

捂着嘴,黄蓓蓓显然懊恼之前的失态。易菁看看场上,又看看她,顿时了然:“你很喜欢迈尔斯吗?”

面前的女孩“嗯”了一声,像所有青春期少女一样红了脸,扭捏地捏着衣角——易菁的衣角。过了会,她想起来了:“迈尔斯在ins上发过和你的合照!你们交换过联络方式吗?你们很熟悉吗?”

一下被她连串的问题问懵了,易菁下意识点了点头。

蓓蓓突然凑近来,讨好地贴在易菁身边,甜蜜蜜拉长音调:“小草——”

易菁胳膊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拨开她:“好了,好了!我帮你要签名就是。”

黄蓓蓓露出一个得逞的大笑,冲他比出三根手指:“一张迈尔斯选手的,一张弗兰克伯格选手的,一张柚木选手的,记住了哦!”

闹这么一会,场上的六练已经结束了。迈尔斯在赛前抽签会里抽到第一位,其余选手正在陆陆续续地下场,留他一整个空白的冰面。

仅仅用拇指拂过下唇的动作,便引起众多女性观众压抑的尖叫,这就是迈尔斯的魅力。但今日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表情严肃,全然没有回应这阵由他引起的骚动。

待他到冰场中央站定,冰场内这才渐渐安静下来。迈尔斯左手叉兜,右手举过肩头,打了一个响指,《红磨坊》的曲调应声响起。

下一秒,他切换到花花公子的性感频道,弓箭步起势,径直滑了出去。探戈的热情风格的确很适合他,所有人似乎都被这阵由音乐和肢体碰撞而出的壮丽热潮席卷了,那是炎炎夏日中骤临的飓风,叫人一见到它,便忍不住沉沦其中。

上挑得恰到好处的眉毛,配合节奏的耸肩,胯部的舞蹈,迈尔斯显然是掌控身体的王者,借用CBC的评论,“你甚至能在他的指尖看见蓬勃的生命力”。

这套节目的配置很高,编排了三个四周跳,是足以夺金的水平——但在这赛场上,有这样能力的显然不止迈尔斯一位,更确切地说,假如没有那位,迈尔斯的这枚金牌本该势在必得。

《O Little Town of Bethlehem(伯利恒小镇)》是一首来自挪威的赞美诗,管风琴晶莹剔透的曲调里,大提琴的弦音在其中若隐若现地交错,给人十分宁静温婉之感,像正午阳光被栏栅切割成的规整的影子。正适合柚木一贯的表演风格。

美好的、正直的、儒雅的,这便是柚木拓之,NHK曾评价其为:照进冰场的一缕阳光。

自他首次出道便惊艳了冰坛,距今已十年有余,纵使其中他获得过多少荣誉,哪怕他已成名多年,只要站在冰场上,柚木拓之便不会改变。他永远致力于带给观众一种宁静致远的幸福,那超乎时间。

倘若要易菁来讲,简直没有选手能比得上柚木拓之。九岁那年他在电视上见过那个清丽的身影,他从冰上起跳的样子实在美丽!从此他才坚定了单人滑的路,直至今天,他和他在同一片赛场上相会了。尽管易菁知道自己距他仍然很遥远,但也忍不住遐想未来与柚木拓之并肩站上领奖台的样子——相信那不会很远。

那是一道闪电、一片秋叶、一柄利剑!易菁想不到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花样滑冰仿佛将她所有的的美,毫无保留地倾注在这个男人身上了。在管风琴的娓娓低吟里,男人抬起头来,隔着压肩叠背的人群,往这边看,一下撞进易菁的眼睛。

霎时失语,四面八方都静默了一般。

他滑行、旋转、跳跃,像游鱼在水中那般自由,又像展翅的白鹤那样曼妙。管风琴的高雅很衬他,他在冰上演出,仿佛踏着北欧的万里无云的天空,大提琴的敏感融化在乐曲里,下一秒,右刀齿点冰,左刃内扣——

那是一个菲利普四周跳。

紧接着他再次起跳,鲁普三周跳在冰上划过一道圆润的抛物线。

直到最后,易菁是被黄蓓蓓摇醒的,他愣愣地扭头看她,蓓蓓俯在他的耳边,提醒:“我们要走了。”

易菁的大脑仍在麻痹当中:“我们不看完吗?”

“看什么?”黄蓓蓓奇怪地看着他,指着空荡荡的冰场,那里只剩下压冰车和零星几个冰童,“你想看接下来的小奖牌颁奖吗?”

的确有点想,易菁讪讪摸了摸耳朵,没想到自己又发起呆来忘了时间。但他也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只好将背包提起来,恋恋不舍地跟着走了。

停车场里,杨清嘉带队在等他们租的巴士;薇薇安俱乐部包了一辆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你今晚住哪边的酒店?”薇薇安漫不经心地问。

易菁听见这般生疏的话,一下子警觉起来:“我已经不算薇薇安的学生了吗……”他伤心欲绝,几乎站立不住,做作地往身后倒,正好倒在刚走过来的克里斯身上。

克里斯大惊:“这是怎么了!”

“呜,KK!薇薇安……好绝情!”

克里斯露出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薇薇安,易永远都是我们的朋友!”义正严辞的。

“KK,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伙伴......那怕相隔着银河,燕子也会为我们搭起羁绊的桥——”

“哦,亲爱的易——请相信,我们的心一直在一起!”

“够了!”薇薇安崩溃,“我没,不让,他来!”

接着她又觉得这阵的打闹甚是熟悉,好像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不免偷偷露出一个微笑,发现学生们眼巴巴地看过来,干咳一声,指着易菁道:

“那你今晚跟我们回去吧,我给你留了房间。”

自由滑的时间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以易菁前一日的表现,居然意外地进了倒数第二组。在他以前是俄罗斯的小将奥古斯特先生,在他之后是柚木拓之众望所归的接班人长南一选手,易菁站在他们中间,只觉得鼻尖都是青年人们炙热的呼吸。

不过以他的年纪,这样想未免有些老成了。他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感觉跃跃欲试的心情像一种传染病,惹得自己也兴奋起来了。

他在六练的时间里试了一个3A,感觉不错,又跳了一个4T,完成得也很好。今天的状态近乎完美,下冰时薇薇安看着少年朝自己滑过来,只觉他一扫往日的烦恼,神清气爽的,越发像胡桃夹子中的小王子了。

上场以前,易菁站在她跟前,握住她的手。薇薇安问她:“需要我说些什么吗?”

分明是紧张的赛场上,易菁却低低地笑出声来,隔着围栏抱住她,给她一个面颊吻,就像他第一次参加大赛时薇薇安给了他一个吻那样。

“那我走啦。”他这样说。

他滑回冰场中央,没有再回头。薇薇安看他的背影,坚定却寂寥,便想起背井离乡的游子,一生都不再回到家乡。

关于《红磨坊》:一首冰场上十分经典且常用的曲目,很多选手都滑过,但印象最深的果然还是普皇那版。

关于《O Little Town of Bethlehem》:一首管风琴与大提琴的合奏曲,很适合早上听w。

关于柚木拓之:很难说在写作时是否会受到「那位」的影响,但一提起花滑便离不开他呢。柚木的人设改了很多版,怎样写都感觉有他的影子,还是希望大家理解啊(鞠躬)。

但可以保证的是,本文所有选手均没有原型。

感谢你看到这里~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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