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芳(3)

寒璃第一次有孕的时候,永宁伯爵府的几房哥儿都已成婚分家,家中只有一个小妹徐茵正待嫁,老夫人为她寻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清流世家许家的三哥儿,听说读书读得很不错,功名有望。寒璃为她多添了五六百两银子的嫁妆外加几箱子金玉珠宝,随即在徐阚的督促下安心地养胎。

“这些事情就交给我母亲和家里的管事婆子好了,你怀着孩子操心这些,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她有孕才三个月,还未显怀,徐阚抱着她不住地说道,似乎完全忘记了此前多年的不快。

“你能不能变脸变得慢点,我适应不过来,”寒璃有些古怪地瞧着他,“你之前那么长时间,只要来找我就黑着脸,好像有仇似的,怎么如今又好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之前是你欺负我,我自然生气,不过现在看在孩子的分上,勉强原谅你了。”他摸摸寒璃的小腹,委屈地说道,好像他才是真正挨欺负的那一个。

“大夫说这次怀象还不错的,我也没很难受,”寒璃直往他怀里更深处钻,觉得怀孕实在是神奇,她之前那么不喜欢他反复无常,现在居然开始眷恋他的怀抱,“倒是你和庄国公那五城兵马司清点人手的差事怎么样了?”

徐阚叹气道:“别说了,愁都要愁死了,我那个大姐夫对部下缺乏管束,面子又软好说话,我去点人数时有好些人都只挂了名字根本没有实职,白领着银米,我也不好都抖落出来驳了他的面子,剩下的那些人也是缺乏管束,做事情半点章法也无。”

寒璃睁着清澈明亮的眼睛,在他怀里安静的听着,随后说道:“那也不能瞒着啊,不然被发现不是成你的罪过了?不若先调他们去需要的地方做些事,等巡查的风头过去再处置他们,或罚俸或夺职,该会好办些吧?”

徐阚这回笑得开心,寒璃问道:“你笑什么?”

他摸摸她的脸颊:“我已经这么做了,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样聪明。还有,这么怕我担这个罪过?”

寒璃的确有些担忧:“当然了,虽然你之前反复无常,我的确很讨厌,但我觉得这个孩子喜欢你,自从怀孕之后,我一见你便喜欢。”

徐阚对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表现得极为错愕欣喜,一时之间对这个孩子的表现颇满意:“一看就知道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肯定玉树临风貌美如花。”

寒璃窝在他怀里,不愿对这个离奇想法发表意见,但仍觉得很开心,对他说道:“我侄子过两天便要周岁的,你有时间便陪我去吧。”

“置办份厚礼送去吧,那么多人,万一你磕了碰了怎么办?”徐阚摇摇头,表示不赞同,看了看她哀求的眼神又不忍心,“去也可以,等我回家后同你一起去。”

寒璃当日换了身月白色纱缎褙子,里面两件墨绿色短衫配同色竹枝暗纹百褶裙,在徐阚再三确认不会伤到孩子后又系上了腰带,最后她戴上支碧玉簪定住发髻,外装饰以一枚翠玉华盛,胸前戴着自小佩戴的白玉锁,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眸若秋水,容颜如玉,整个人清雅窈窕,冷丽非常。

“这回回去我父亲定要骂我胡闹,我不管,我今日就拉着你不放手了。”寒璃有点害怕清海伯的训斥,悻悻拉住他的手,“上回写信回去说和离的事,父亲在信里就骂了我一顿了。”

徐阚安慰似的抱住她:“没事,我会告诉岳父现在你有着身孕委实骂不得,没的连着孩子一起骂,待到孩子生下来,你再去挨骂。”

寒璃:“……”

到了清海伯府门口,寒珹早候在那里,一见寒璃便眉开眼笑,命小厮接过贺礼,随即引着他们向府中走去,拐过两道回廊的一方院落里已经宾客满座,见到寒璃纷纷致礼。

谁都知道这位清海伯府的庶长女嫁的好,虽听说与永宁伯爵性子不大合,如今却已是诰命夫人,又身怀有孕,自是谁都不敢怠慢。

她已有个三岁的侄女纯姐儿,此刻在众人中央咿呀咿呀的男婴则是平哥儿,一儿一女均标致可爱的紧,徐阚看得喜欢,回想起自家二弟已有了两对儿女,三弟也有了两个庶子女,四弟的女儿前阵子刚降生——他不免有些眼热。

“你瞧满京城谁似我一般,这把年纪了才将有孩子,”徐阚轻声对她说道,“先前没分府时家中尽是孩子,没一个是我的,你不知我羡慕成什么样子。”

“不是给你纳了几个小妾通房吗?你不怎么碰她们怎么会有孩子。”寒璃觉得这不是她的错,小声回道,“若你能把折腾我的功夫分去十之一二,现在估计你也有四五个哥儿姐儿了。”

“……你现在倒也真是不知羞,”徐阚有些被噎住了,轻轻戳了戳她的面颊,“我只认你生的孩子,你我将来必定白头偕老。”

寒璃抱了平哥儿好一阵子,那孩子也喜欢她,不住地冲她笑,苏静妤也笑着对她说:“姨娘早上还说,平哥儿的鼻子嘴巴足像他姑姑小时候,也不知肚子里这个什么样子,只盼着脾气好些,不像他娘这般,气起人来能把人气死。”

徐阚大为赞同,寒璃却有些不满:“我小时候明明很听话的!”

寒珹看了她一眼:“你是指偷吃祖母供奉给佛像的果子然后赖在我头上吗?”

满堂的官宦贵妇都笑了起来,镇国公夫人一口茶几乎要喷出来,太医令夫人也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翻倒在地,幸亏辛将军的儿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寒璃有些脸红,瞪了她大哥哥一眼——谁让他翻旧账的!

寒珩自始至终坐在一旁,没有搭话也没有出声。

入了秋,寒璃的身子越发沉了,从九月开始她越来越不爱吃饭,闹到最后居然犯了胃疾,肚子里的孩子动的也缓慢,大夫只说她身子弱,怕是怀得艰难些,又开了一份安胎药方加了些开胃的药材。徐阚急得团团转,偏军中又事务繁多抽不开身,每十几天才回家一趟,抱起寒璃嘟囔一句“怎的又瘦了”,看着她吃一顿饭,又急急忙忙地离开。

寒璃每日感受着腹中的孩子的动作,感觉又古怪又温暖,忍冬则变着花样地去给她找好吃的,从花满楼的清蒸海蟹到酱汁银鱼,小胡同里的牛肉包子到千春堂的清炒莲藕,时新瓜果——夫人都很爱吃,她十分自豪,并在寻找美食这件事上加倍努力。

徐阚结束差事回到家时,正好陪寒璃过了年节,四处尽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寒璃已经快要临产,今年虽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不久之后就会有孩子降生,他高兴地给满府的人都发了赏赐,当做为孩子积福。

他看到正在吃螃蟹的寒璃,一时没发现哪里不对劲,然后他仔细回想了一番,一把夺过寒璃手中的蟹肉,寒璃一脸疑惑还想拿回来:“我还没吃完呢,还给我!”

“我不在家的这阵子你都吃了什么?”徐阚一脸不可置信痛心疾首。

忍冬急急忙忙跳出来自豪地说道:“伯爷,夫人这阵子胃口好些了,我每日都往回带些好吃的,清蒸海蟹夫人一顿能吃三大只,酱汁银鱼有一次吃了半条,还有秋天时的西瓜,夫人最爱吃这个每每喊我去买!……”

寒璃点点头,真诚地说道:“都蛮好吃的,我让忍冬去买了很多次。”

徐阚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语的摸了摸寒璃的肚子,小家伙还在缓慢坚定地动着,徐阚觉得这个孩子其实很坚强。

“以后我吃什么你跟着吃什么,不许问为什么,再问我就生气了!”徐阚语气坚决,不容反驳。

恰巧就在寒璃生辰前一天,寒璃足足疼了一天一夜,在门外等着的徐阚被她的喊声弄得十分焦急,等到夜里几乎满目赤红直嚷着要去请太医,经年的老嬷嬷好说歹说才肯再等一阵子。

就在她生辰当天早上,她生下一个男孩,随后就昏死过去不省人事,所幸并未有什么大碍母子均安,徐阚走进来时,孩子哭了一小阵已经渐渐睡着,静静躺在寒璃身边。

他一夜没睡,守着孩子和寒璃不肯合上双眼,直到寒璃面色苍白地醒来,她才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和孩子,有气无力地问道:“男孩女孩?”

“男孩,你瞧一眼,长的像你,特别好看,”徐阚把她扶起来,她瞧了一眼襁褓之中的男婴,又白又红的一团,眉眼倒是很小巧秀气,“这是我头一个孩子,还是长子,你且歇着,我守着你们,明日我便去翻书,给他取个顶好的名字。”

“名字要我来取,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忘了?”寒璃说道,眸子里都是婴孩的倒影,哪怕已累极也没移开目光。

“是了,你说了算,”徐阚双目仍是赤红的,却微笑着宠溺地看向她,“我都听你的。”

“我要叫他徐溟,古书中说,倒景于重溟,溟者,海也。”她声音有些嘶哑,却仍说道。

“好名字,就叫徐溟。”徐阚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放下孩子,抱着她躺在仍散发在隐隐血腥气的榻上,几乎是一小会儿,二人都疲累地睡了过去。老夫人来时未让人叫醒他们,只见两个大人外加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均在呼呼大睡,便使人精心照顾好他们,然后瞧了瞧孩子,安心地退了出去。

“我就说不会有错,如今到底可以安心了,”她转而笑道,“白担心了这几年,还以为真要再选个儿媳呢。”

那叫做徐溟的孩子生得的确玉雪可爱,满月酒时徐阚抱给周遭的文臣武将们看,四周吵闹他仍呼呼大睡,众人都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倒是寒璃未从生产的虚弱中完全恢复过来,一直没什么气力,月子里喝了不知多少碗归元汤,满月酒时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却仍旧有些苍白。

那时还正冷,徐阚把身子发冷的寒璃搂在怀里,就像抱着溟哥儿一般,手把手地教她投壶,他最会这些东西,中者十之**,奈何寒璃实在没有什么天分,十支羽箭仅能凑巧中一二支而已。

“璃儿,若溟哥儿学不好骑马射箭,都是你的错。”徐阚搂紧她的腰,为她系好墨狐大氅上的结,省得透进寒气。

“那你得做好准备,我不仅学不好骑马射箭,六岁上才走的稳路。”她不知何时开始,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奇奇怪怪,反复无常的家伙,啄了一下他的面颊。

“那你那个楚家表哥呢?他投壶投得有我好吗?”他颇玩味地看着寒璃,“他之前不是还送过你好多东西,钗子什么的?”

“我没见过他投壶,但总觉得该是好的,”寒璃平静地说道,“我小时候喜欢过他,喜欢了好久好久,就觉得他什么都好。”

徐阚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可如今我觉着你更好,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好很好。”寒璃捉住他拿箭的手,接着让他教自己投壶,直到夜深了,徐阚将她捞起来,二人在榻上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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