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云起严父行鞭笞

夏尧臣自是听不得这种话,他生气地收回手,纸张被他甩得“刷啦”作响。

他质问道:“国舅爷公子又如何?郑美山,你的正义感呢?被狗吃了吗?”

吕均平凑近小心地提醒道:“想给机会就好好给,别急……”

听了夏尧臣的话,郑美山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低头说道:“正义感吗?我早就没有了……”

夏尧臣不明就里,在他看来郑美山好似没救了,顿觉十分失望。他指着郑美山,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吕均平见状,仍不放弃地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签字吗?”

郑美山面对着吕均平期盼的目光,心伤不已。他颓然地摇摇头:“如果是别人,我还可以签。但刘长生不行。如果我签了,我爹是不会放过我的。”

夏尧臣万分不解。

他又气又恼地说:“你曾经也是嫉恶如仇的,究竟是从何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又将信纸伸到他面前,说:“你看好了,这是向言官举报国子监违规录入刘长生的信。有人在明目张胆地藐视法纪,有人在心安理得地渎职。这难道是你愿意看到的吗?看到我们的朝廷,成为谄媚权贵的朝廷?”

“我翁翁与刘国舅有来往你会不知道?”郑美山将他的信纸推开,道,“你是觉得我可以安心和我翁翁作对吗?”

“所以传言是真的?”夏尧臣追问。

“我翁翁今年快六十岁了,我只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直到致仕。”郑美山含糊其辞,语气满是埋怨。

夏尧臣哼了一声:“这就是你与刘长生那种人走得近的理由?”

郑美山顿觉十分委屈,他挣扎了几下,又又被众人摁得更重。

他喊道:“我哪里和他走得近?我讨好刘长生还不是为了你们?我能看着你们得罪他吗?”

夏尧臣冷笑了一下:“是吗?那你还真是辛苦了。可惜我们不需要。”

郑美山难过得蹙起了眉头。

在郑美山准备出言回击时,夏尧臣却重重地一甩袖子,让人将郑美山放开了。

郑美山不知道夏尧臣的意思,一边理衣服,一边试探地问:“今天的事你还是会当作不知道吧?”

“从今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你如果还有良心,就不要把信的事张扬出去。”夏尧臣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望,比起方才,他的声音多了几分落寞。

看着他的背影,郑美山苦笑了一下,终究没有出言挽留。

吕均平有些不忍心,便和言道:“我们不会去说的,但你好自为之。红袖招这种地方还是不要来了,爱慕你的小姑娘们会难过的。”

“爱慕我?”郑美山问。

吕均平没有回答,也转身走了。

留郑美山一个人,在巷子里对月无言。

螃蟹送到侍女的住处时,红药不在屋里。来人敲了隔壁缃儿的门,缃儿便代收了。

缃儿出来找红药,左右里寻不见,到园林假山的旁边才见着她人。

只见她也设了一处月光位,摆了果蔬月饼和月神造像,在那里小声与月神倾诉。

她身着的白绫袄与绿绉裙上面仿佛有光韵流动,而她那素净的脸庞有种让人神清气爽的魔力。

缃儿走近些,方听清了红药的话语。

“……月神娘娘保佑大公子高中。大公子有仁心,将来一定是个好官。二公子人也是很好的,他爱敬父母、宽待下人,请月神娘娘保佑二公子一生平安顺遂。还有缃儿,她是个可怜人,望月神娘娘垂爱。青梅懂得知足,她所求不多,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一直在这里吧……”

红药还在继续说着,听得缃儿又感动又好笑。为这么多人祈愿,月神娘娘听得过来吗?

等红药说完,缃儿已经站了一会儿。她走上前去说道:“红药姐姐,二公子派人送了螃蟹给你。回屋去吧,螃蟹放久了就不好了。”

“姐妹们都有吗?不够的话我就不吃了。”红药说。

“一人一个。”缃儿微笑着回答。

“那好,一起去。”红药拉着缃儿的手往住处走去。

缃儿感觉到红药的手,柔软又温暖。

两人往院里走去,只听得悠扬的琴声传来。清音袅袅,伴着醇醉的月色,让人恍然误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境之中。

听着如此美妙的乐声,却不能随之而舞,缃儿顿觉遗憾。

“是公子在弹琴。”红药开心地说。

两人绕墙而来,果然见夏舜卿独坐院中,正低头抚弦。他穿着藏蓝长衫和百迭裙,外罩青底黑边的氅衣,全身上下显出浑然天成的梅风鹤骨、松韵竹情。

月光从夏舜卿身后倾泻下来,照在修长的手指和纤巧的琴弦上。手指或挑或抹或勾或剔,琴弦跳动着,编织如梦似幻的琴音,居于其中的他好似谪仙一般。

缃儿和红药听得入迷,曲毕之时都恍然有沧海桑田、观棋烂柯之感。

夏舜卿注意到两人,双手轻按琴弦,使琴音渐渐平息。他感叹道:“良辰、琴音都有了,可惜没有舞蹈可看,实乃憾事。”

缃儿听出话中所指,不动声色地说:“公子的琴声已至出神入化之境,余下的都可有可无。”

“你原来这么会说奉承话。”夏舜卿道。

对于缃儿刻意的疏离,夏舜卿略有些失望。他只是想在这美好的月夜来见见她,在告别之前。

上次书房谈话之后,夏舜卿便知缃儿在回靖宁侯府的事情上顾虑太多,所以他决定先找赵元徽聊聊。他已与赵元徽约了今晚见面。如果赵元徽亲自带缃儿回去,或可就此打消缃儿的顾虑。

如此一来,既可以遂了缃儿的心愿,也了结他自己的一桩心事。虽然这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但对缃儿来说定是最好的。

他忍住了心里的难过问红药道:“螃蟹你们吃了吗?”

“回公子,没有。”红药答。

“那去吃吧。”夏舜卿微笑着,抱起他的七弦琴在月光中离去。

夏舜卿在外等了多时,但赵元徽还未到,他便索性又回自己院中去。到了院门外时,却见甄冉从里面匆匆地跑出来。

夏舜卿忙拉住他,责备道:“什么事情值得你跑这么快?”

甄冉被夏舜卿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哪顾得上自己,立马紧紧地拽住了夏舜卿的衣服,嘴里说着:“公子?你……”

夏舜卿注意到甄冉的表情慌乱而惊恐,而且他眼神里充满着的,居然是怜悯。

夏舜卿还是第一次见到甄冉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公子你再等等……”甄冉说得含糊,拽住夏舜卿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等什么?”夏舜卿问。

这时院内传来夏淳风那愤怒而威严的声音,仿佛直击了夏舜卿的胸口。

“既然回来了,还不快滚进来?”夏淳风说道。

甄冉松开了拽住夏舜卿的手,夏舜卿忐忑地走了进去。只见院内烛火通明,小厮和侍女们都畏畏缩缩地跪了一地。夏淳风在院子里的一个椅子上坐着,火光映着他的面目阴晴不定。

夏舜卿小心翼翼地上前去,行礼道:“爹爹。”

甄冉本想去搬救兵,却被夏淳风招呼着把院门关上。

随着门闩落下的声音,夏舜卿的心里也不禁咯噔了一下。尽管他自觉没有过错,也被责骂惯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紧张。

“上家法!”夏淳风招呼仆从道。

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架起了夏舜卿。夏舜卿知道拗不过他们,因此不做抵抗地被他们拉到了长凳上。

其中一人执马鞭在一旁站好,只等一声令下。

院内安静极了,夏舜卿都能听得见自己心口跳动的声音。

“爹,儿有何错?”夏舜卿喊道。

夏淳风冷笑了一声,质问道:“你还不知错在哪儿?你问问你自己,在白鹤观的那天晚上你干了什么?”

被夏舜卿刻意淡忘的、在被锁院内看到的场景倏地回到了他的脑海。

看来那真的是一个大人物,夏舜卿心想。但他不明白,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此事,为何还是会被麻烦缠上。

“爹我什么都没干。”夏舜卿辩解道。

但这显然没有丝毫用处。

夏淳风提高了音量,用那令人畏惧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你给我说实话!那天晚上,分明有人看见你起床出去。你去干什么了?”

夏舜卿忽然转头去看甄冉,而甄冉也在看着他。甄冉的脸上,是那种担忧、为难又愧疚的神色。

夏舜卿明白了几分,他坚定地回答:“儿确实什么也没看到。”

他知道,关于那晚见到的他一个字都不能提,提了就更说不清了。

夏淳风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愤怒地吼道:“还在撒谎!你到处乱跑惹出祸来不说,还四处散播,不知天高地厚!惹是生非!毫无悔意!给我打!打到认错为止!”

马鞭呼啸着抽到了夏舜卿的背上,一瞬间皮开肉绽。有几个侍女吓得哭了起来。

夏舜卿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又是一下。疼痛直击心扉,夏舜卿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疼得精神恍惚。马鞭一次次扬起时响起的尖锐的哨声,像刀,像钉子,冲击着他的耳朵。不记得打了多少下,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满院的烛光也混沌不清了。

“砰!砰!砰……”

是拍门的声音。夏舜卿猜到是夏昭明或者王夫人来救他,疼痛与恐惧都似乎减轻了许多。

“不许开!”夏淳风的呵斥声传来,无情地熄灭了希望的光。

拍门声还在继续,但在夏舜卿听来已经不再振奋人心,而是充满了绝望与无奈。

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这时夏舜卿听见一个侍女在说话:“老爷,都是奴婢的过错,公子是冤枉的!”

这分明是缃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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