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把那包沉甸甸的暗器扔在了路边,轻装上路,公孙莉也没力气走路了,而沈欢又坚决不肯背她。三个人就这么磨磨蹭蹭,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人今夜只能露宿这荒山旷野之外了。
沈欢在点燃一堆干柴时,疲累极了的公孙莉草草吃了些干粮,就抱着那把剑,靠着一块大石头沉沉睡去了。
这个夜晚满天星斗,星光灿烂。
紫苏在把玩那个暗紫色匣子,突然语气故作凶狠道:“若再碰上那两个强盗,我非在他们身上射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沈欢用一根树枝挑拨着火堆,使之燃烧得更旺盛些,闻言,侧头笑道:“你不怕那两个强盗了?”
紫苏轻轻哼一声:“你才不知道他们让我吃了多少苦头。”
“你今天也走了很长的路,就不辛苦吗?”
紫苏道:“还好,这不一样。”
沈欢笑了笑:“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很不同?”
紫苏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呆呆出了会儿神,方道:“苏州的星星,是和这里的星星很不同。”
“那你还是不想回家?回到你爹娘身边。”
紫苏看向沈欢,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还是一个离不开爹娘的孩子?”
沈欢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坚强。”
“是么。”紫苏突然叹息一声,双手抱住膝盖,怅然道:“我以前也以为我离不开我爹娘,原来离开他们也没那么困难。”
沈欢凝视着星光下她美丽清瘦的面庞,柔声道:“你只是想长大了。”
紫苏道:“是么?我曾一度担心被你当成累赘,像莉莉的那些暗器一样,被你扔在路边。”
沈欢道:“那晚洛阳城外的渡口初遇见你,我就没想过要扔下你不管。”
紫苏心一动,怔忡看着沈欢的脸。
沈欢也看着她,眼神温柔深沉,如那夜渡口相遇时,她倒在他怀里的眼神。
紫苏与他静静凝望半响,方才眨了一下眼睛,呆呆问道:“你……你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温柔吗?”
沈欢微笑起来,只是笑意变得颇有些意味深长:“不,我只想着你日后对我的报答。”
“报答?”
“我对你的种种帮助,难道你从未想过如何报答我吗?”
紫苏呐呐道:“这个……”她还真没想过。
沈欢道:“小姐,你以后会报答我吧?”
紫苏莫名心慌意乱起来,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但她猜不到他的用意,不敢轻易答应。
紫苏吃吃道:“难道愿做好事的人,都是要求回报的吗?”
沈欢悠悠道:“若是做好事都没有获得回报,那这世上愿做好事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紫苏道:“那你要是给一个快饿死的乞丐一碗饭吃,也要那个乞丐回报你吗?”
沈欢道:“所以这要分情况。而你的这种情况,我就想要得到一些回报。放心,我要的回报不会太过分。”
紫苏欠了他恩情,心里感到很不踏实,闷闷不乐道:“是,等我回苏州,我会想法子报答你的。”
等回苏州,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看你还好意思向我讨要回报不?
紫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我也要睡去了。”
第二日启程。
走了一个时辰多,终于看见有袅袅炊烟升起,一座小镇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可把公孙莉高兴坏了,又想到昨天路上要不是自己拖拖拉拉,可能就不必露宿荒野了,幸好紫苏和沈欢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于是她又活泼起来,拉着紫苏的手朝那小镇跑去。
到了小镇上,找个小酒店,点了满满一桌饭菜。
三人正吃着饭间,一个女人走进了小酒店来。
那女人一头黑亮的长发,发髻上只戴着一朵白花,容色俏丽,浑身缟素,体态苗条风流,纤纤楚腰。而腰以上,胸脯饱满高挺。
女要俏,一身孝。
这一身素白的女人真是俊俏地立刻吸引了小酒店内所有男人的目光,连端菜出来的店伙计都看呆了,一时停住脚步,忘记端菜去给客人。
这女人似全不在意男人们的目光,两眼黯淡无光,似遭遇过什么不幸的打击,神色郁郁。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扫视店内一圈,眼光忽然定在了某一桌上,原本黯淡落寞的眼眸忽然重新焕发出光彩。然后她笑了,她这一笑,说不出的娇媚妖娆。
这女人朝沈欢那一桌走过去。
这女人走进店里的时候,沈欢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冷淡而又凌厉的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
“小姐,我可以坐这里跟你们一块吃吗?”
这女人问公孙莉道,声音娇软。
这女人虽是在问公孙莉,眼睛却在盯着沈欢笑。公孙莉一挑眉,这客店里还有两张空桌子,这女人明目张胆地就敢来勾搭男人,公孙莉自不能露怯,她也一笑:“当然可以,只是怕我们点的菜不合小姐胃口。”
“这有什么关系?做得再好的菜一个人吃,那也是索然无味的。”
不等公孙莉请她坐下来,那女子已坐下,将那把短刀放在桌子上,侧身向着沈欢,更加肆无忌惮地瞧着沈欢,神情娇媚轻浮中又带着几分挑衅。
公孙莉笑道:“小姐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动筷?”
那女子瞧着沈欢清俊冷漠的侧脸,悠然笑道:“眼前便有秀色可餐,哪里还用得着吃饭?”
沈欢置若罔闻,给呆住的紫苏夹了一块鸡肉。
那女子格格娇笑道:“怎么,沈欢,两年前在长安银构赌坊你与妾身一夜豪赌,你将妾身十万两白银尽数赢去,然后潇洒离开。今日不期而遇,这两年来是身边佳人太多,你早已将妾身忘记了么?”
沈欢终于转头望向那女子,嘴角露出微笑,客气地道:“周夫人,你好。”
沈欢没忘记这个一身缟素的女人,但却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穿得这么寡淡。两年前那个寒冷的长安夜,泼水成冰,银构赌坊内却是气氛狂热得让人血液沸腾。无数狂热的赌徒围着一张赌桌,吆喝起哄,围观着沈欢和这女人把筹码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抬高,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沈欢记忆犹新,那夜这女人,穿着一身鲜艳的衣裳,赤着半边膀子,裸露在外的肌肤光洁白皙,活色生香,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赌徒蠢蠢欲动的**,纤纤玉指风情万种地摇着骰盅,眼神倨傲挑衅,看着他,冷笑着一字字道:“先买后开,输赢天定,死而无怨。你赢了,钱全拿走。我赢了,你的两只手留下。”
“开!开!开!开!”
所有的赌徒都已激动得涨红了脸,唯独有一个男人脸色惨白。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始终站在这女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不是赌徒,他是这女人的丈夫。
那夜沈欢的血也热了起来。
到了最后一局时,两人手中的筹码都全部押上。
是沈欢赢了。
因为沈欢的运气比那女人好了一点点,只一点点。上了赌桌的人若是把赢钱翻本的希望寄托在运气上,那这个人最后的结局注定是倾家荡产。可有时候赌博,需要的就是在最要紧的关头时,那一点点的运气。
长安一夜豪赌后,沈欢离开了长安,没再见过这女人。这女人是天生的赌徒,已无药可救,他以为这女人迟早会死在赌场上。那对她死心塌地的丈夫会替她收尸。今天却在这偏僻无名的小镇遇上了,而她的丈夫不在她的身边。
周夫人?公孙莉诧异,原来这女人已经嫁人了。她这才发现这周夫人其实并没有她和紫苏那样年轻,眉梢眼角已隐露细纹,起码大了她和紫苏四五岁。只是这个周夫人成熟魅惑的风情,是青涩的她们远远及不上的。
在公孙莉和紫苏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桌子底下,这周夫人伸出脚,勾了勾沈欢的脚,嫣然笑道:“你明明到处在找妾身,为何妾身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又装作不认识?”
沈欢淡淡一笑,道:“因为在下怕夫人一见到在下就跑。”
周夫人媚眼如丝,笑道:“本来妾身是想跑的,但想来跑也跑不掉,干脆主动来找你了,还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沈欢道:“夫人也会害怕?”
周夫人道:“哪个女人不会害怕?我现在怕得简直是寝食难安。”
沈欢与周夫人对视片刻,道:“所以夫人想回头了?”
“晚了么?”语声中竟似有悲伤之意。
沈欢不答。
周夫人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浪`女却不能回头吗?”
沈欢笑了笑:“夫人这两年的变化倒挺大。”
认识这个周夫人过去的人都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多么活色生香的女人,现在却是黯淡无光,如一粒明珠蒙了尘,成了一颗死鱼眼珠。
周夫人忽然长长叹息,垂眸黯然道:“我丈夫死了,我如今已是家破人亡。”
两个人的对话,公孙莉听得云里雾里,瞪大眼睛道:“你们在讲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不过这个周夫人最后一句她倒是听懂了,这个周夫人如今死了丈夫,成了寡妇。但她成了寡妇来找沈欢干嘛?
周夫人转头对公孙莉媚然一笑:“我在问沈公子,他嫌不嫌弃当了寡妇的女人。”
公孙莉道:“什么意思?”
周夫人道:“我现在无家可归,希望沈公子可以收留妾身。”
公孙莉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以,沈欢再过几个月就成亲了,他老婆可是苏州第一美女。”
周夫人似在逗弄公孙莉,道:“没关系啊,妾身又不在乎什么名分。苏州第一美女?哦,李紫苏是吧?我也略有耳闻,虽然她比妾身年轻漂亮,但妾身侍候男人的本事她未必有。这些闺阁小姐一般都矜持得很,没几个在床上放得开的,根本不懂如何与自己的男人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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