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繁华热闹真是苏州比不了的,李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东瞧西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什么都觉得好玩。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仆,手中早已抱满各种各样的零食玩意,这都是待会带回去给妹妹的。那两个健壮的家仆跟着自家少爷跑来跑去,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逛了大概两个时辰,李渭觉得腿脚有些酸了,这才找间茶楼歇歇脚。
一个家仆给李渭倒上热茶,陪笑道:“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吧,出来太久,夫人该担心了。”
“嗯。”
李渭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朝楼下张望。忽然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人从茶楼前经过,那鲜红亮丽的糖葫芦在下雪天里显得格外耀眼。
李渭想到糖葫芦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有些馋了,立即对家仆道:“把那个卖糖葫芦的叫上来,本公子要吃。”
“是。”
家仆马上下楼去了。在苏州时李渭没少吃糖葫芦,不过他吃糖葫芦有个习惯,不用仆人买回来,而是自己到街上去,自己亲自动手从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架子上挑选最大最红、山楂最多的那一串糖葫芦,这样他才吃得开心满足。
不一会儿,家仆领着那卖糖葫芦的上楼来了。
京城什么东西都好,连这糖葫芦制得也比苏州的酸甜可口,李渭眯着眼,连吃了两串,吃得心满意足。
那卖糖葫芦的是个年纪和李渭差不多大的少年,天寒地冻,身上的棉衣破烂陈旧,显然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在大雪天里仍然要出来讨生活。
卖糖葫芦的少年面颊已冻得通红,单薄的身子不住瑟瑟发抖,他忍着寒意,向李渭陪笑道:“公子,小人家的糖葫芦吃着还行么?”
李渭不答,只斜了这卖糖葫芦的少年一眼,生来衣食无忧的李渭哪懂何为人间疾苦,心里想道:“这人脑子有毛病么?大冷天的不会多穿件衣服,抖什么抖?”
李渭对两个家仆道:“你们两个也吃一串吧,当本少爷犒劳你们了。”
“谢谢公子。”
两个家仆也各拿一串糖葫芦吃了起来。
卖糖葫芦的少年连忙点头哈腰道:“多谢公子照顾小人的生意,多谢公子照顾小人的生意。”
李渭还是不正眼瞧一眼这穷苦的少年。卖糖葫芦的少年在恭维讨好他,他反倒暗暗嗤笑:我不就买了你几串糖葫芦吗?至于巴结得像条狗一样,真没见过世面。
李渭突然对这卖糖葫芦的少年起了耍弄之心,趾高气扬地问道:“这糖葫芦多少钱一串啊?”
卖糖葫芦的少年忙回道:“公子,四文钱一串。”
“四文钱一串啊?”
其实不管是四文钱一串糖葫芦还是四两银子一串糖葫芦,对李渭这个没有银钱概念的富家子弟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却道:“这么贵?昨天我在大街上买过一串,才一文钱,你卖四文钱,该不会是讹本公子吧?”
卖糖葫芦的少年陪笑道:“小的怎么敢讹公子?京城大街小巷所有糖葫芦贩子都是卖四文钱一串,从未有卖过一文钱一串的。”
李渭突然怒目登视卖糖葫芦的少年,提高嗓门道:“那你是说本少爷吃不起你这糖葫芦讹你喽?”
卖糖葫芦的少年冷汗都要下来了:“小的也不敢。”
李渭道:“谅你也不敢。本少爷吃了你五串糖葫芦,阿福,拿五文钱给他。哼,想讹本公子没门。”
李渭觉得自己耍弄这个贫穷少年快要胜利了,但是身边的家仆拿出五文钱时,卖糖葫芦的少年却迟迟不接过钱。
李渭道:“嗯?你还嫌少?”
卖糖葫芦的少年脸色苍白,颤颤道:“公子,你该付给我二十文钱,京城里真没有一文钱的糖葫芦。”
李渭道:“那我昨天怎么买到一文钱的糖葫芦?”
“一文钱连本都赚不回来,不可能有人这样做买卖,公子,请你别为难小人了。”
李渭真有些恼怒了,该付五文钱还是二十文钱,甚至是不付钱,对李渭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也意识不到二十文钱对一个贫穷的少年来讲意味着什么,让他恼怒的是这个卑微的少年为了二十文钱竟敢屡屡顶撞他,而不是顺从他。若是卖糖葫芦的少年一开始就顺从他,让他高兴了,那四十两一串的糖葫芦他也照付。
李渭冷笑道:“本公子为难你?你也配?”
那两个家仆也在旁帮腔道:“没错!我们公子昨天在大街上买的糖葫芦就是一文钱一串,满大街都是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就你这个小叫花子卖四文钱一串,分明是想讹我家公子。”
“谁讹你们!”卖糖葫芦的少年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欺辱,握紧拳头愤怒地大声道:“明明是你们颠倒是非黑白,京城里从来没有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一直是四文钱一串,这是妇孺皆知的价钱!”
卖糖葫芦的少年突如其来的愤怒让李渭心里惊了惊,但他很快镇定过来,用更大的声音道:“那本公子昨天就是买到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了!”
卖糖葫芦的少年激声道:“你再去大街上找个卖糖葫芦的人来问问,若那人是卖一文钱一串糖葫芦,二十文钱我不要了,再跪下来给你磕头赔罪!”
李渭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李渭朝身边的家仆使个眼色,“马上下去再找个卖糖葫芦的人上来,本公子今天定要这臭小子无话可说。”
家仆会意,马上下茶楼去了。
李渭笑嘻嘻道:“你就等着给本公子叩头谢罪吧。”
卖糖葫芦的少年一言不发,咬牙怒视他。
过一会儿,家仆再次领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来了,这小贩大概四五十岁了,同样是衣着寒酸,左手拿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子。
李渭不紧不慢地问道:“本公子问你,你这糖葫芦卖多少钱一串?”
那卖糖葫芦的中年男人连忙殷勤回道:“回公子,一文钱一串。”
李渭道:“是你卖这么便宜,还是大街小巷的商贩都卖这个价钱。”
“都是卖这个价钱,小人卖了十几年糖葫芦,一直都是卖一文钱一串。”
李渭得意地看向那卖糖葫芦的少年:“这下清楚谁讹谁了吧?”
“你们、你们串通起来欺负人!”卖糖葫芦的少年哭了。
家仆喝道:“还死鸭子嘴硬,快点跪下来给我们公子磕头赔罪!”
卖糖葫芦的少年绝望叫道:“你们、你们仗势欺人,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猛地一头撞向李渭。家仆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卖糖葫芦少年的后领,手一摔,少年整个摔倒地上,手中的稻草架子也脱手,糖葫芦洒了一地。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咚”急促的楼梯声响,一个人冲上楼来,只见也是一个贫穷少年,左手提着一篮梨子,对倒在地上的少年急急大叫道:“李井!沈公子正在勾栏和人斗蟋蟀!你快去找沈公子给你出头!”
那卖糖葫芦的少年慢慢爬起身,非常伤心愤怒地瞪了李渭一眼,然后猛冲下楼去。
“哼,你找谁来本公子都不怕。”李渭心情愉快。
“公子,玩够了吧?该回去了,不然夫人该担心了。”那两个家仆道。
“嗯。”
回永安侯府的路上,李渭哼着小曲,想起一事,对两个家仆道:“对了,今天在外面发生的事情你们不许跟我娘说,不然她又要啰里啰嗦的。”
“是。”
“摩罗,摩罗,走过路过瞧一瞧哎!”
经过一个摊子时小贩吆喝道。
“摩罗?什么玩意?”李渭不由停下脚步,看去,只见那摊子上摆满各色各样的泥塑娃娃。李渭一撇嘴,这不是和我们苏州的虎丘耍货一样吗?京城里的人叫什么摩罗,名字真奇怪。
“这位公子,要不要买两个?”商贩见有客人送上门,连忙招呼道。
李渭刚要走开,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声呼喝道:“在那里!那小子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此刻李渭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遭受人生中最大的耻辱,他继续往前走,突然前面跑出来六个少年,他们手拉着手拦住了李渭的去路,并且对李渭怒目而视。
李渭还未反应过来,身边的家仆已骂道:“你们这些小叫花子想干什么?敢挡我们公子的路。”
那六个少年不说话,目光却齐刷刷看向他们身后。
李渭不由自主转过身去,只见本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分开一条道,一群少年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正向他走来。
那锦衣少年容貌清俊非常,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笑意,双手负在身后,迈着优雅潇洒的步子,不徐不疾地走到了李渭面前。
“沈公子,就是这个人!吃东西不给钱还打人!”
锦衣少年身旁的一个少年指着李渭,大声道。
正是那个卖糖葫芦的少年。
这群少年中不乏衣饰华贵的少年,其中一个手肘搭在那锦衣少年的肩膀上,打量了一遍李渭,饶有兴致地笑道:“沈欢,这小子没见过啊,外地来的吧?胆子够肥啊,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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