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集福卡

中临不是每年都下雪的,但今年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才完全见停。

春节将近,许家置办年货向来都是许愿最积极,花父母的钱,买自己喜欢吃的,这事他长多大都爱干。

找许家和预支了这次年货的花销,他给钟望星打去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问:“今天醒这么早?”

“不是醒,我起来都有一阵了。”许愿说:“你在干嘛呢?起了也不给我发消息。”

“没干嘛,就擦一下行李箱,过年回去不是要用嘛,都落灰了。”

许愿听到电话里有行李箱轮在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不难想象钟望星是开着免提在和自己聊天:“消息我是想晚点发的,你昨晚又是两三点才睡,我怕吵醒你,想让你多睡会。”

“哦。”

过年……

钟望星要回老家,这个年他们定然是不能在一起过的了。

可能……以后也是。

许愿有即使不画稿,也要把未完的图展在屏幕上放在自己眼前的小习惯。

现时,他正盯着他的一种私稿,不止一次地问道:“回去的票都买好了?”

钟望星不觉厌烦地答:“早买好了,后天上午的。”

这时再去看售票网站,估计是要徒步了。

许愿查了查钟望星今明两天的排班:“然后你这两天还要上晚班,是不是太赶了?”

“还好,不赶。”

可许愿觉得赶,只是找不到什么理由任性地请求钟望星再在中临多停留一天。

“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许愿转着笔,坐姿更往下滑了,话音里羼杂着小脾气:“你这不急不赶的两天里,谁都有,就是没我的戏份。”

“呃……”手机静得像死机了。

很快开机了,许愿也不感兴趣钟望星要说什么,甩出解决方案:“我等会要去超市买年货,地址发你,过来陪我。”

火速掐掉电话。

他就任性这么一小下。

回乡的行李钟望星可以明天收拾,老家的亲人想钟望星早点回,他不留,不好让其他人在放年假前上晚班,他也由着。

他都做出这般懂事的牺牲了,总得有点约会的小甜头吧。

许愿选的生活超市就在商场里,因为离芳华城近,他比钟望星先到,他在商场外圈找了家甜品店的靠窗处坐下。

钟望星在许愿赌气已读未回的微信里说过,他在地铁上了。

而许愿这个绝佳的观察位置正好就面向地铁口,钟望星将将出站,许愿的目光就锁定了他。

外面又飘起了小雨,风刮成斜。

钟望星没备雨具,也不知道许愿到底在哪,在出站口看了看手机后,就视若无物地迈进细雨里,朝商场正门走了过去。

几乎是钟望星刚步入雨中,许愿就忘了自己心里还存着气,嘀咕着起了身:“平时这么细心一个人,怎么今天连伞都不带?”

旋即彼此彼此的扫了一把甜品店门口的共享雨伞,离店,按开伞快步而去。

在半道把人截下,许愿拉住他的胳膊,把人罩在纯色的伞下:“我在这,你要往哪走?”

钟望星被人扯得回过身,短短地打了一会愣,说:“我没看到。”

“吃早饭了吗?”

钟望星拿过还需许愿刻意举高的雨伞:“还没。”

“我也没有,那就先去吃个早中饭?”

钟望星的眼睛自许愿出现的那一刻就像长在了他身上,慎言慎行间分析着许愿还怄着多少气:“好。”

目前来看,貌似还可控?

“许小愿……”

“有点气,但不多。”许愿自行摊牌,始终走在伞里,“你陪我吃饭,买东西,我再送你去上班,这气就能消,行不?”

现在就算要钟望星去摘星星摘月亮,他都能大言不惭地应下来:“行。”

事实证明许愿并不会怄气,说开了就是说开了。

他和钟望星一如既往地找合适的餐馆就餐,一如既往地为对方避开饮食禁忌,一如既往地聊得比吃得多。

再出来时,毛毛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天的彩色泡泡。

商场在外街广场摆了个巨大的摩天轮泡泡机,华而不实地转动着不能载人的轮圈,借风把五彩梦幻的泡泡吹得更远。

许愿找了个还伞点,放回手中已派不上用场的雨伞。

地上尚存湿漉,给泡泡们造就了一片能无破损的降落之地,继而被许愿一路踩破。

像解压,心无旁骛,低着头,踩得很认真。

钟望星说:“小心点,别打滑了。”

泡泡水是滑腻的,变成泡泡又碎掉后的水分依然湿滑,在这上面栽过跟头的小孩可不少。

许愿自信满满:“之前下那么大的雪我都没滑倒过。”

钟望星莞尔,滑开手机说:“你要喝什么吗?”

“想喝冰的。”

“零下你喝冰的?”钟望星特想治治他这个不论果茶奶茶咖啡都无冰不欢的毛病。

许愿专心脚下:“不是冰的我不要。”

钟望星还真不打算点了:“你不能仗着自己还年轻的本钱就使劲造,作息乱,饮食也重,万一真吃出胃病你……”

手臂陡然箍上一股力,猛地拽着钟望星向下。

是许愿打滑了。惊慌中,他本能地捉住了身边的人。

情急之下,钟望星来不及调整重心,在人流量稀疏的广场中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双人跌。

齐刷刷地脚下一出溜,一屁股墩摔坐在地。

掷地有声。

作死的许愿疼得直捂后腰椎:“……我艹。”

被连带的钟望星疼得无话可说,屈起腿,捂着脸郁闷。

他这有待更新的一生,社死的经历极少,许愿一出手,就帮他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等疼的那一阵过去了,许愿扭扭腰,无事,又是一条好汉。

看钟望星埋头定着不动,不免提心道:“哥,没事吧,摔哪了?”

钟望星仍埋首,摆摆手,自闭道:“没有,我就是在反思,这个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打滑就打滑,自己几时有的语出法随还带延迟的本领?

许愿怔了怔,破防一笑:“因为我不听话,作的呗。”

钟望星抬起头,危险眯眼道:“知道你还笑。”

许愿合掌举过头顶:“错了错了真错了,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磕什么磕。”钟望星抓下他合十的双手:“赶紧起来吧,这么多人。”

扶起许愿,他问:“你怎么样?没扭到哪吧?”

“没有……”

许愿拍拍屁股,面色一僵:“哥,我们可能得去买两条裤子。”

钟望星背过手摸了摸:“……”

许愿小心翼翼地向下指了指:“地是湿的。”

幸好他们旁边就是商场的侧门,不愁没有裤子买。

钟望星挑衣服从来不墨迹,应季不丑就行,很快就选了件灯芯绒的长裤换好出来。

许愿也跟风拿了一样的,只是后来他又看上了几件新款的上衣,钟望星知道,自己是要多等一会了。

在许愿第二次走进试衣间时,店里来了两个年龄不一的小孩,各自提着几个红色的无纺布手提袋,牵着手在店里窃窃私语地逛了一圈。

她们不是在选衣服,而是在选人。

选一个看着比较面善好说话的人。

沙发上刷手机等人的钟望星是她们不约而同就全票择中的。

“哥哥。”

钟望星抬起眼,一个长得稍高一点的小女孩带着另……一个女孩已围到他面前。

钟望星先是扫了扫身边有没有其他哥哥,再指着自己问:“是叫我吗?”

后面略矮的女孩内向地点点头,只有那个出声喊钟望星的女孩回答道:“是的。”

别是和父母走丢了吧。

钟望星搁下手机,看着为首女孩的眼睛含笑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给哥哥送新年礼物。”女孩说:“春节要来了,我和妹妹写了福字和对联,祝哥哥新年快乐,开心健康。”

钟望星有些受宠若惊:“送给我?”

“嗯,是免费的,不要钱。”

女孩怕钟望星觉得这是消费陷阱,阐释道:“我们书法培训班的小朋友都写了,老师说写完五份的小朋友要在商场找五个喜欢的陌生人送祝福,在集福卡上集满五个签名才算完成作业。”

“你长得好看,我妹妹喜欢你,想把祝福送给你。”

这么说来,他们进商场时,好像是看到一楼中央搭了个什么台在办活动。

被这么可爱的陌生小朋友选中,钟望星当然是开心的:“是吗?谢谢,你们好厉害,这么小就会写毛笔字了。”

藏在姐姐身后的妹妹看到钟望星对自己这么笑,还夸自己,害羞得直往姐姐衣帽下拱。

为妹妹和钟望星搭桥修路的姐姐见状操碎了心,老成地叹了口气,催办道:“你别揪我帽子啊,不是你说喜欢这个哥哥吗?快送啊。”

妹妹扭捏地露出脸,伸出一只短短的胳膊,上面套着沾了墨水的儿童袖套,挂着五个印了培训机构名称的无纺布手提袋,任钟望星挑选。

她鼓足了勇气,声若蚊蝇道:“……送、送给你。”

钟望星摘下一袋:“谢谢,我回家就贴上。”

小女孩没给她后文,又躲回去了。

幸好还有个姐姐记得主线任务,掏出妹妹的集福卡和马克笔说:“请哥哥在这个上面签个名字,或者写个福字也行。”

“好的。”钟望星在空格里签上福字,问姐姐:“那你呢?你的作业怎么办?”

“没关系,时间还够,我妹妹胆子小,只敢在家里横,先帮她做。”

钟望星不好帮她们舞弊,又担心两个小女孩这么满商场乱跑与陌生人对话会出事,便说:“我有个朋友,他长得不比我差,你要不要也找他集个福?”

“哥!我换好了……”

不逊色于钟望星的许愿换了身新行头出来了,愣望着陌生的两姐妹和钟望星交接集福卡的动作,问:“不是吧,哥,都有小孩找你要签名了?”

“我的签名能值几个钱。”

钟望星向许愿说明了事情的原由,并顺利帮早熟的姐姐集到许愿的福字。

两姐妹离开时,钟望星看到她们的父母其实一直都在店外,录着她们送祝福的视频,不远不近也不打扰地守护着她们。

从几何时,他也是那个躲在姐姐身后被保护的小孩,但又不全是。

因为,没有哪个弟弟会亲手折断姐姐用来飞出大山的翅膀。

“哥?”

许愿叫回钟望星依依不舍跟着那一家四口的目光,“怎么?还想着帮人签一个?”

“没。”钟望星瞥到许愿手中超出预计数量的购物袋,问:“都买好了?”

“买好了。你那条脏了的裤子我带回去给你洗干净,等你过完年回来了再来拿。”

“好。“

两人总算在什么都玩完后想起正事,乘上通往负一楼超市的扶梯。钟望星说:“许小愿,刚刚等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想找你求证一下。”

许愿起兴道:“什么?”

“这是你第二次弄脏我衣服了,你是不小心的我知道。”许愿神经一跳,似乎是猜到钟望星要求证的事了,“那奶油枪那回,你是有意还是无心的?”

纸包不住火,许愿僵笑道:“我能说都有吗?”

“怎么说?”

“我是故意没给奶油枪放气,因为想看看你家在哪,长什么样,但……玩过火了。”

一不小心就给谭瑶提供了可以让她笑一年的素材,虽然许愿也求来了一份。

眼见扶梯踏板就要把两人输送到负一楼,许愿瞄到钟望星举起了手,下意识生怯地缩了缩头,却不逃。

而钟望星只是捏了捏许愿的后脖子,带着他迈离扶梯:“还行,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许愿时不时就在他人生里点鞭炮,炸响他不起波澜的心脏。

许愿说:“我还以为你要秋后算账呢。”

“没什么好算的。”钟望星说:“我就是挺佩服你的,这都能想得出来。”

“那还不是为了靠近你,绞尽脑汁日思夜想的,你猜我为什么把头发染黑?三千烦恼丝,红的都愁成白的了。”

这钟望星就不得不说了:“你绞尽脑汁的结果就是崩我一身奶油?”

“不是说不翻旧账吗?怎么又绕回来了?”

是钟望星自己要以德报怨的,那就别怪许愿揪着不放了。

“我……”钟望星这笨嘴拙舌显然不占优势:“我说不过你。”

许愿抱拳道:“承认承认。”

买了两购物车的年货,许愿满载而归。

连夜赶完明天就要交的稿,许愿挤进了第二天本没有他名字的班表,和钟望星上完了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晚班,还黏着人一起回了老城区的小小出租房。

他让钟望星明天早点叫他起床,说是要和钟望星一起去见识见识春运的壮观与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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