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几日便是新年，天气越发寒冷，昭国寺小院没有地龙，只有暖炉烧着炭火。舒湘整日和徐玉珠围着炭火取暖，越发觉得度日如年。

挨到夜幕四合，天上飘起鹅毛般大雪，不一会儿，小院所见之处皆为白色。舒湘跑到院中堆起了雪人，徐玉珠倚在檐下栏柱边观看，嘴里叮嘱道：“玩会儿进屋，莫要冻病了”。

东边的天空传来巨响，倏地升起大团的烟花，四散开来仿佛金秋的稻谷洒满天空，又如汇聚的流星鎏光闪烁，火树烂漫璀璨，二人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烟火，齐齐仰首望向东边，忘了说话。

烟火持续了盏茶功夫，夜空才恢复宁静，周遭又只有扑簌簌的雪花。

“真好看，听说新年时皇宫里会释放烟花庆祝，现在还未到新年，怎么就这么热闹？”徐玉珠忍不住感叹。

舒湘仍然看着寂静的天空。

“有流星！”

刚刚烟花闪烁的方向，一颗流星飞速闪过，留下长长一根银色的细线，似乎把夜空划分为两半。银色渐渐淡去，没于黑夜之中，倏地，天空又划过一颗，带着黄绿的尾巴，扫过大半天空。

一颗接着一颗，星辰雪夜，人间美景。

徐玉珠看呆了。舒湘出生时，彗星飞掠，那时她忙着照顾产妇，并未亲见，这个时候天子病重，彗星重现，难道又是不好的征兆？徐玉珠怔怔的，不管是何征兆，只希望别和她俩有关。

“站久了我有些不舒服，青青，你扶我进屋”，见舒湘呆呆立着不动，徐玉珠开口道。

舒湘缓过神来，搀住徐玉珠进屋，又赶忙倒了杯热水递到她的手中，给她披了件夹袄，问道：“好些了吗？”

看着徐玉珠没什么事，舒湘才缓缓道：“玉珠姐姐，这是暗示我又要带来什么不好的事吗？”

“又在瞎想，你是观音菩萨还是三圣母，什么事情都和你有关？”

“亲近我的人总遇到不好的事，耀之会有事吗？”

“论亲近，难道我不比他更亲近你？要有事也是先轮到我”。

“呸呸呸，你不会有事！我还在等我的弟弟妹妹呢”，舒湘打断了徐玉珠的话。

徐玉珠笑了起来，回道：“你不安心，就抄抄经文，省得乱想。我困了，可要休息了”，她倒床背向舒湘，眼泪止不住崩了下来，厄命的传言始终伴随着青青，她真的不希望再看到灾厄，心中的忐忑一点儿不亚于青青。

舒湘抄了一晚的经文，徐玉珠醒来时，见她趴在书几上睡着了，给她盖上被子时，她醒了过来。

“我这算不算临时抱佛脚？”舒湘望着徐玉珠，苦笑道，她一晚上心跳莫名剧烈，唯有抄写经文，让她稍稍舒缓。

“积善之人，必有余庆”，徐玉珠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

屋外的院落传来响动声，舒湘一个跃身跑出去，却在屋门戛然停了下来。

李焱带着几个内伺，随着昭国寺的主持和沙弥走进小院。

没有她想见的人。

李焱进屋，舒湘跟着他进来。

“圣上昨夜驾崩”，李焱扫视了屋内二人，平静道。

舒湘的胸似被人猛捶了一下，一阵钝痛，她忍住痛问道：“他呢？”

脸部肌肉不知该摆上何种表情，李焱注视着舒湘，嘴唇翕张了几下，终于发出了声音：“太子谋逆被擒，华将军平逆而身陨”。

一阵天旋地转，舒湘站立不稳，便要倒下去。李焱一个箭步扶住她，徐玉珠赶忙搀她坐下。

舒湘浑身软绵绵，话也说不出一句，其实也不知说什么话，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滑落，毫无声息。

李焱想安抚几句，不知说甚合适，想了想道：“我来接你回府，你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徐玉珠拿着帕子给舒湘拭泪，无人应答。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李焱打破寂静道：“我们得收拾东西走了，国丧、太子余党等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料理”。

“殿下，你让我回云城吧？”舒湘泪眼婆娑望着李焱，语气中带着恳求。

李焱犹豫再三，眸中神色明明暗暗，温声道：“青青，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见舒湘眼含清泪看着他没有立刻拒绝，又低声追问：“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在岳州，只有我们二人时，我们也挺好”，李焱黯然。

眼中泪珠又滚落下来，舒湘轻摇了摇头，嘴角弯了弯：“殿下，让我回云城吧”。

“我们先离开这里”，李焱长叹了口气。

马车在大街上不急不慢地行驶，车内李焱和舒湘二人仿佛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李焱问上好几句话，舒湘才恩啊的应上一两个字。

她已经尽力了，神魂已游离于身外，不知身在何处，不明脑中所想，两眼放空，呆若木鸡。

车停了下来。

李焱道：“下车吧”。舒湘没有反应。

“下车去见他”，李焱目光罩住舒湘全身，不舍挪开。

“恩？”

“浑身是刀剑伤，不知能否挺过来，你去看看”。

舒湘如梦方醒，一把掀起窗帘，马车外的宅院赫然一块牌匾高悬“镇南将军府”。

游离的神魂瞬间归位，瘫软无力的四肢干劲十足，舒湘的眼里恢复了神采，她回眸对李焱道：“殿下，谢谢！”起身便要下车。

李焱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眼神里全是不舍，一字一顿道：“下了这个车，世上再无端淑郡夫人”。

舒湘向他深深行礼：“舒湘感激殿下！”掀开车帘，头也不回地离开。车帘复又垂落，车上光线暗淡下来，李焱颓然地靠在引枕上，良久才启口道：“走吧”。

镇南将军府里没几个人，在华弘知道华奕朗为太子右卫率后没多久，他就气不忿地回云城了，现在府里除了几个下人便是华奕朗的贴身之人。

舒湘在偌大的府院里疾步快走，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她的心突突跳着，跑到华奕朗的门外，心脏似乎随时会蹦出来。

她轻轻推开门，见陈啸在桌边打盹。

烟花夜宫中之事，华奕朗的麾下全被他支使开了，他是抱着必死而不牵连他人的决心入宫。事后，陈啸等心疼不已。

陈啸惊醒，见是舒湘，顿时明白，默默退出房间：“他还没醒”。

舒湘走到床边。

华奕朗闭眼安睡，脸色惨白状如纸人，脸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身上未着中衣，然密密纱布裹得似个粽子，不少地方仍然有新鲜的血迹。

紧挨着床边坐在地上，舒湘攥紧了华奕朗的手。

他的手冰凉。

舒湘低垂下头，脸颊摩挲着冰凉的手，眼泪无声无息垂下。

“我没事”，头上传来沙哑的声线。

惊喜地抬头，二人视线相撞，她心中如烟花般炸开。

华奕朗微笑道：“过了国丧，我便娶你”。

他的微笑逐渐模糊一片，舒湘抬手抹开眼泪，忍不住哽咽起来。

“以后再不会让你哭——”

“别说话”，她呜咽地打断。

绵热的吻落在了他的唇间。

端淑郡夫人国丧期间，仁孝复礼，悲伤极致而殁。新年后，众臣拥防疫有方仁爱天下的襄王世子李焱为新帝，新帝追封端淑郡夫人为仁惠孝皇后，以皇后之礼厚葬。皇后家人长宁侯于京都疫病时染病身故，子亦染病卧床不起，新帝厚赏之。

全文完。

谢谢一直追的几位宝儿，你们的追文是我继续的动力。祝宝儿亲爱的读者们端午安康！永远不会书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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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