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病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挪出诊室以后，江玉初这才逮到机会往椅背上一靠，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捏了捏太阳穴，眉头轻轻蹙起，随即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挡——

哗的一声，水洒了一地。

有几滴水珠溅到手上，江玉初半死不活地掀起眼皮，视线顺着一双线条匀称有力，裹在西裤里的腿上移，有气无力地问：“大少爷，您还没走呢啊？”

他本就眼尾修长，此时爱答不理的目光透过金丝边圆框眼镜望了过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像极了高贵不爱搭理人的猫。

顾长泽眼里染上笑意，仿佛阳光撕裂云层在暗沉沉的海上投下了一束光，他低声说：“你跟我回去。”

江玉初脚尖稍一用力，连人带椅子往后滑开一段距离，躲开对方伸向自己头发的手，起身，慢条斯理地去解白大褂的扣子。

“顾大公子，您老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小命？”

他说完，把白大褂整齐叠好放进柜子，将电脑关机，全程装瞎，压根就不想跟这人有半点牵扯，绕开人形路障就往外走。

哪知诊室都还没出，一人就从外面进来，懒洋洋地倚在门边上。

这人袖口被肌肉撑起，上衣下摆顺着窄窄的腰线随意地塞到工装裤里，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嫂子好。”

江玉初看了看堵门狗，又看了看身后背对着他的顾长泽，垂下眸子轻轻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即便一言不发地将眼镜摘下，装进上衣口袋里。

他将领带松了松，再抬眼的瞬间，一拳猛地挥出，裹挟的劲风直击对方面门。

顾长安一个激灵，当即闪身后退，抬手一挡，小臂居然被震得有些发麻。

他眼睛微眯，嘴角一翘，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又在转瞬间躲过另一拳。

没想到几年不见，嫂子脾气见涨，竟然如此火爆。

有意思。

顾长安兴趣上来了，有意多过两招，正跃跃欲试的时候，就瞥见他哥略一偏头，当即心领神会，腹肌骤然绷紧，硬生生抗下江玉初那一拳。

显然这不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顾长安趁人愣神的功夫，突然咧嘴一笑。

“对不住了。”

他猛地攥住江玉初手腕，就势反手一拧，直接将人给按到了墙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江玉初发出一声闷哼，心里腾地蹿起一股火，使劲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

“你轻点。”顾长泽不悦地走过来，带着微不可查的怒气，一把拽开顾长安，刚想问江玉初哪里疼，就见对方转身又是一拳挥了过来。

顾长安远远跳开，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哥我刚才那是正常自卫，你看你乱咬人，被家暴了吧。”

顾长泽躲过江玉初飞起来的一脚，连着退了好几步，凉嗖嗖地瞥了眼顾长安，“自卫个屁，下手没轻没重。”

门诊室里上演了一番全武行，热闹非凡，他们俩你一眼我一语的斗嘴，完全没把江玉初的拳脚相向当成一回事。

甚至外面连个好事的人过来看看都没有，更不用说保安了。

江玉初脸色铁青，顾长泽这个混账东西肯定上下都打点好了才找过来的。

不打了！

他闭了闭眼，摸出眼镜戴好，整理好衬衫的领子，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不打了不打了，反正打也打不过。

刚一出门诊室还没走几步，几个人就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着。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肌肉虬扎，气质和医院格格不入，实在太过显眼。

路上几个小护士一口一个江医生的和他问好，他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地挨个点头致意。

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江医生。

等出了门诊大厅，一眼就看见医院门口停放的一辆黑车。

车门半开，像个牢笼。

有人不疾不徐地从身后走过来，步履稳健，胜券在握。

黑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走进去，万劫不复。

江玉初心里骂了句脏话，他看着那辆车，面无表情。

去你妈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