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温妤竹正在房中做着绣工,抬眼看见二哥拿着一包点心走了进来。
“来,这是桂芝糕坊的杏仁糕,刚刚买回来的,还温着。”温景琰将手中的纸包打开,放在桌上。
温妤竹瞧着那冒着淡淡香气的杏仁糕,嫩黄的颜色,泛着星星点点的油光,看着甚是爽口。她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唇齿留香。一口又一口,怎么也吃不够。一会功夫,那盒杏仁糕已空了大半。
温景琰瞧着她的馋样,心头一阵酸疼:“小妹,在苏府受了不少委屈吧。这杏仁糕,只怕你也很久没吃到了。”
温妤竹咧了咧嘴:“二哥不必为我担心。不论经历了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只看眼前和将来。从前那些事,我不会再去想,也影响不到我。”说着,她又将一块杏仁糕送入口中。
“你能如此想,就是最好。”温景琰看着她将杏仁糕一块一块吃下,眉头舒展开来,仿佛又回到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
温景琰轻轻道:“我要离家数月,看到妤儿你已经放下过去,二哥也就放心了。”
“二哥要去哪里?”温妤竹闻言一愣,放下手中的筷子。
温景琰微微蹙眉:“今日上朝,皇上接到急报,启国有犯我边境的动静,淮水关秦越大将军正竭力驻守,皇上下旨任我为元帅,前往淮水关协助秦将军退敌。军情紧急,两日后我就出发。”
温妤竹心头一沉。
二哥一直为国效力,带兵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去前线,从来都是让家人揪心的事。
“这样的话,我就又要很久见不到二哥了。”她尽量压抑着内心的难过,说的平静些。她明白,事关战事,马虎不得,而且圣命难违。纵然再不舍,也只能深埋心底。
温景琰听的出妹妹语气中的担心和失落,宽慰道:“即便是为着家人,我也会好好保重。如今看到你回到从前的样子,二哥也可以安心出发了。”
温景琰离开后,温妤竹在房中沉默一阵,最后收拾一番,出了门。
“小姐,我们要去哪里?”银杏问道。
“去昭华街。我想给二哥置办点东西。”
从前,二哥出远门时,她也会跟着大家一块为二哥置办。记得有一回,二哥同样是为国出征,她年岁尚小,就送了一个糖人,一定要二哥带上。后来等二哥回来后,她听说糖人还没来得及吃就化了,还伤心了好一阵。最后二哥又买了不少糖人,当着她的面吃完,才算把她哄好。
温妤竹有些心乱如麻,看着昭华街上的车水马龙,一时没了头绪。她想了想,前线整日与敌军拼杀,刀剑无眼,不如先去杏林堂为二哥多备些金创药。
来到杏林堂,刚到门口便闻得药香阵阵。她们一行人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并不比街上的人少,多是来求医问药的,偶尔伴随着一些伤者难受的呻吟。
堂前的大夫们正在接诊,一阵阵“哎呦”声传来。温妤竹扭头一看,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正将他鲜血淋漓的手臂伸到大夫面前,表情痛苦的扭曲着。
“你这是被刀砍了?”大夫皱着眉头查看他的伤口。
那男子哆嗦半天,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刚才剁肉的时候,不小心被旁边打架的人撞到了,来不及收刀,砍到了。”
大夫叹了口气:“你这伤口颇深,怕是要调养多日了。”
温妤竹看着那人的伤口,心中一动。
既然自己精通医理,不如随二哥一同去前线。前线惯有刀兵之伤,正好一展所长。
打定主意,温妤竹回到府中,直奔二哥二嫂的房间。
温景琰正同祝氏在房中整理出门的物件,忽然听见仆役来报:“三小姐来了!”
温景琰抬头望去,见三妹妹走了进来,似有心事的样子。
“妤儿,怎么了?”温景琰关切的问道。
温妤竹顿了顿,认真的说道:“二哥准备去前线支援,不如带我一块去。我想去前线做医女,为我玉国将士略尽绵力。”
温景琰被妹妹的想法吓了一跳:“你在胡说些什么?”
“二哥,我没有胡说,我是真的想去做医女。”温妤竹放缓了语气,再度认真的说道。
祝氏看她不像说笑,上前言道:“前线危险,你一个女孩子哪能这么冲动?再说爹娘也不会同意。”
温妤竹定定的说:“二哥二嫂别小瞧了我,我跟随师父学习医术那段时日,也看到过成群的病患,和他们一块同甘共苦。你们相信我,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见二人仍不作声,温妤竹上前一步,语气更加坚定:
“请二哥替我想个法子,我是一定要去。”
祝氏道:“三妹妹,你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想法?能跟我们说说吗?”
温妤竹坐了下来,缓缓开口:“我如今是和离归家,可我也不愿困在这内宅之中,拖累家人惹人非议。我想尽我所学,做些有意义的事。二哥去前线是为国效力,我既然精通医术,在前线定能一展所长,岂不好过日日在这内宅中蹉跎?我玉国早有女子做医女的先例,我为何不能向她们一样?”
温景琰微嗔道:“她们做医女,也是在皇宫内苑或医馆中,哪有去前线的?”
温妤竹攥紧绢帕:“凡事总有个开头,前线容易受伤,正是需要医者的地方。我愿意做大玉国的第一名前线医女,与将士们共患难。”
祝氏微微点头,似乎被三妹妹这一席话打动。她看了看身旁的夫君,见他仍然眉头紧蹙,出声劝道:“三妹妹胸怀大志,你不妨帮她一下。依我看,这未必是件坏事。让她离开京城,去外面待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
温景琰沉默了。他望着这个小妹妹,娇小的身躯,眉宇间却有着不容反对的坚韧。祝氏言之有理,她刚刚遭遇婚变,身心受创,也许换个环境,远离京城,让她发挥所长,能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好的。整日待在这府中,出门要面对不明真相之人异样的眼光,于她也不利。前些日子,苏府那几位才上门闹了一场,不知要给她招来多少是非。
可是前线凶险无比,不用说爹娘,就是他这个做兄长的都不忍让她去。
思索一阵,温景琰眉头一展:“我倒有个主意,毕竟你是太傅府嫡女,倒也不用你亲临前线。你只需留在历城,有伤重之人会送去那里的医馆。你医术精湛,应着力于医治伤重垂死之人。至于轻伤的,就留给前线普通医官。想来这样,父母也就不会再反对。”
一旁的祝氏出声道:“妤儿,你二哥言之有理,你不妨照做。”
“这样——”温妤竹思量一阵,最终点点头。恐怕这是让爹娘同意的唯一方法。
二哥确实考虑周详,自己虽不能亲临前线,但历城一向是军队的大后方,平日多为前线供给粮草,离前线不过数百里,却也避开了前线的战火。如此也好,既能圆自己的心愿,父母也不会担心,两全其美。
“那明日一早请安时,我便向父母禀告,到时望二哥二嫂助我。”
温景琰夫妇对望一眼:“一定。我们会帮你说服父母。”
温妤竹回到房中,银杏不解的问她:“小姐,咱们真的要去历城吗?”
温妤竹冲她笑了笑:“你看我像说笑的吗?”
看银杏呆愣的神情,温妤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准备东西吧。别想那么多了。”说罢,便转身进了内室。
丁香过来冲银杏道:“别发愣了,咱们还是赶紧帮小姐收拾东西吧。这一去可要好几个月呢。”
银杏回过神来:“我看未必。说不定咱们白忙活一场,老爷夫人才不会让小姐去。”
第二日一早,温妤竹请安之时,便冲着堂上的父母认真言道:
“父亲,母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温老夫人很少看到女儿这么严肃的时候,不禁有些好奇:“何事?说来听听。”
温妤竹转眼看了看一边的二哥二嫂,他们递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让她安心许多,也增加了不少信心:
“最近我玉国正与启国激战,二哥不日就要去淮水关了。女儿想随二哥一道上前线,女儿懂得医理,想为前线受伤的将士略尽绵力。”
温老夫人听得此言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前线那么危险,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去得?万一有什么闪失,你叫为娘怎么活的下去?”
她看了眼一旁的温太傅:“老爷,你快劝劝,不能让她这么胡闹。”
温太傅缓缓开口:“我倒觉得,妤儿有这样的志向,不失我温府的风范。”
“爹,你同意了?”温妤竹欣喜不已。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劝解父亲,谁知他竟一口答应,倒让她颇感意外。
温老夫人本以为夫君会呵斥女儿,谁知他竟支持她的想法,大惊失色:“老爷你糊涂了,妤儿是你的掌上明珠,哪能去前线抛头露面?”
温景琰连忙出声解释:“妹妹不会抛头露面,她是在历城府衙内安置,只给一些重伤垂危之人施救。救治伤者也会有下人辅助,不会让她事事亲力亲为。”
“那也不行,那边陲之地,危险重重,怎能让妤儿涉足?”温老夫人连连摇头。
温妤竹轻轻抚着母亲的手:“边陲之地也有女子,她们能行,我怎么就不行?母亲,你的女儿比她们差吗?”
温老夫人一时语塞:“可我总觉不妥。”
李氏本来在一旁默不作声,听到妤竹想上前线,心思立马活络起来。要是这碍眼的丫头走了,自己也能舒服些时日。更何况,前线那种地方,要是出点什么事,她回不来了,不正好合了心意?
想到这里,李氏尽量压下心头的狂喜,在一旁出声道:“母亲,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三妹妹有这样的志向,是咱们温府的福气。传出去,咱们温府的女子也能上前线为国效力,那得要多少人景仰。”
温老夫人瞪了李氏一眼:“我不用别人景仰,只要我的女儿平平安安。”
温妤竹握了握母亲的手:“母亲放心,女儿不是要上战场,只是在历城救治危重的病患,等战事一结束,女儿就和二哥一道回来。”
温景琰在一旁说道:“母亲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妤儿。”
温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温太傅却提前开了口:
“就这么决定吧。妤儿,你有这样的想法,为父深感欣慰。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你一身本事,不该被埋没了。”
温妤竹开心的冲父亲拱手:“多谢父亲!女儿一定不会辜负您和母亲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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