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雪雕像碎

说是两日后过府探望,但实则等到雪后初晴,苏慕松才备足了礼去看望萧洛垚,这便过了好几日。

这几日苏慕松心中也颇纠结,原本已打定主意,往后只把萧洛尘当做是同窗,但那日见过萧洛尘后才知道这做起来并不容易。天知道要改过多年的习惯,表现得与萧洛尘既熟络又疏离有多难。

他要管住自己那习惯性看向萧洛尘的眼神,要管住自己那总忍不住向萧洛尘靠近的脚,更要管住自己那总在不经意间搭上萧洛尘肩的手。

虽然已经尽力,但总还是有管不住的,因而才有了越俎代庖的替萧洛尘“管教”下人。

而他那定了的主意似乎也没有那么确定了,萧洛尘离开时发的那一通火更是让他好不容易平复一点的心又乱起来。

在马车上时苏慕松还想着若见到萧洛尘该问问那日到底为何恼他,但来迎他的却并不是萧洛尘,而是他五哥萧洛堃,问过才知萧洛尘陪丞相夫人到寺里上香去了。

相府最近诸事不顺,丞相夫人去拜佛倒也是情理之中。萧洛堃在翰林院任职,左右手上没有什么要紧差事,也懒得与太师那几个门人打口水仗,索性告假在家中照看萧洛垚。

萧洛堃向来耿介,最不喜纨绔,从前颇瞧不上苏慕松,不过近几年苏慕松学业大有长进,在京都中颇有才名,渐有与萧洛尘平分秋色之势了,萧洛堃对他的看法这才大为改观。

苏慕松见到萧洛垚,细说了霍姑娘在安国公府的一应事宜,叫他只管安心养伤,不必挂怀。

萧洛垚伤了四肢,不能做礼,只能连声道谢。苏慕松想起先前在潞州见到他时还身手矫健,如今这副模样,看了倒叫人难免心酸,也难怪丞相夫人那般不留情面的将霍姑娘赶出相府。

出了萧洛垚的寝房,苏慕松这才问起病情

“六公子的伤势似乎不轻,大夫是何说法?”

“多是外伤,总养得好的,不过费些时日罢了。”

见萧洛堃神色凝重,苏慕松想到先前萧洛尘说起过六哥的伤势,猜想萧洛垚的伤恐怕不是轻易能好的。

“他的伤是否另有别情?”

“嗯,大夫说他的手筋脉受损,恐怕是握不了剑了。”

一个拿不了剑的鉴查使,在司寇府便是废人一个。

萧洛垚在司寇府的前程便已然算是毁了,纵然留任怕也只能做得文书。他士学出身,另谋他职并非难事,只不过鉴查使一职是他自幼时起便心心念念所求的,这打击苏慕松多少能够体会。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萧洛堃突然发问

“你和洛尘近日闹别扭了?”

“为何有此问?”

“听闻你多日未去上学,而我亦看得出他这些时日心神不宁也不全是因为洛垚受伤的缘故。那日他从安国公回来面色不善,破天荒罚了一屋子下人。”

苏慕松知道萧洛尘待下人向来宽厚,斥责都甚少,竟然罚了一屋子下人,看来那日真是气极了。

“我染了风寒,所以在家休养了几日,那日洛尘去安国公府,想必是因为同我拌嘴输了所以才恼了。”

苏慕松只想敷衍过去,便随口编了个理由,萧洛堃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深知自家七弟的性子,若只是拌嘴输了,绝不可能大动肝火,迁怒旁人,但见苏慕松不愿明说,他便也不再问了,反正这两个小鬼过不了几天又会和好的。

下人来报,萧洛垚司寇府的同僚过来探望,萧洛堃赶去迎客,便让苏慕松这个常客自行出府了。

苏慕松行至萧洛尘书房附近,心中不由生出去看看的念头,到了窗边便听到女使在训话

“先前便跟你说了,近两日转晴,天气变暖,要更加小心,时时注意添冰,千万不能让它再化了。”

“是是是,我都记着的,方才墨竹姐姐端着暖炉从这过停了一下,想必是受了热气,这冰才化得这样快。”

苏慕松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她们这般当宝贝供着,便决定去看个究竟。

萧洛尘的书房苏慕松来得不少,房中的侍女没有不认识他的,见他进来,倒丝毫没感到奇怪。

“你们这般郑重其事的是养着什么宝贝呢?”

这一看,苏慕松心情复杂。

原来这宝贝竟是他先前送给萧洛尘的雪雕小像,放在冰鉴中,周边还放置了不少的冰,看来为了保它不化掉费了不小的功夫。

然而毕竟过了这么些时日,纵使再小心看护,终究也还是化了不少,小像已辨不清面目,只是约摸能看出是个人形立像。

苏慕松俯身细看,离得近了些,小侍女顿时如临大敌

“苏公子请离远一些,您身上热气盛,离近了它怕是又要化了。”

苏慕松依言站远了些,心中有些失落,这雪雕便像是他与萧洛尘之间的关系,在合适的时节恰当的环境或许能够留存不变,但一旦时节或环境变了,便会消融。

他与萧洛尘不会永远只是求学的少年,那他们之间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似水无痕,什么都不留下?

“它不过是尊雪雕,任凭你们再小心天气一变终归也要化的,何必执着。”

“这恐怕也只有苏公子能劝我家公子,公子先前便因这雕像融化罚了满屋的下人,因而于此事上我等却是不敢多嘴的。”

知晓了萧洛尘如此看重这雕像,苏慕松的心好似是暮秋清晨覆盖着霜花的冬青叶被暖阳照耀着褪去了寒意,又重新活了过来。

“说的没错,不过是尊雪雕而已,确实没必要强留。”

萧洛尘不知何时回来了,原本他对于苏慕松那日的刻意疏远便感到恼火,方才听了苏慕松的话只道是他在笑自己执念太深放不下,顿时火气更甚。

“若不是小心看护也留不了这么久,洛尘还是想要留下它的不是吗?”

“我不过感念冒雪相送的情谊,既然送它的人亦觉得它不过死物尔,那便着实不必再留了。”

“洛尘,见你如此珍视它,我心底里是很高兴的。”

“高兴?因为你只视我为同窗,而我却引你为挚友,终归是你压我一头而高兴吗?”

“洛尘你怎会有如此想法?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既然改称六哥为六公子,那是不是明日便要唤我萧七公子?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变一变,客气的称呼您一声苏大公子?”

一屋子婢仆见这势头识趣的赶忙退出了书房,若是晚些说不定便成被失火的城门殃及的池鱼了。

“何必说这些置气的话,我如今这名字怎么来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叫我苏大公子,是要打我的脸吗?”

萧洛尘一时语塞,他自然记得苏慕松的名字是他取的,只是这心头的火一旦烧起来却是没那么容易灭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已非昔日顽童,生分了亦是情理之中,何来打脸一说。”

苏慕松闻言顿觉委屈,自己哪里想要同萧洛尘生分,分明是他给不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到底是谁人大心大,那日在湖畔是谁先丢开了手?”。

“何谓丢开?是谁一声不响便不见了踪影还避而不见?”

“我……”

一声不响离开的自然是苏慕松,可他哪里是避而不见,分明是落荒而逃。

他自觉一时冲动向萧洛尘表白了心意,却并没有得到萧洛尘回应,少年人本就脸皮薄,更何况他与萧洛尘并非寻常的男女之情,当时情境除了逃开,他想不出第二条路。

今日所见让他明白萧洛尘对他并非无心,但他不明白的是萧洛尘为何不肯承认。

“既然你不逃不避,那便回答我,你会做何选择?我苏慕松于你萧洛尘而言到底是什么人?若你心中一片澄明,又费尽苦心的保存这个终究会消融不见的雕像做什么?”

苏慕松的话似是一记重锤打在了萧洛尘的心口上,锤得他心慌气闷,仿佛溺在水中,喘息不过来。

俄顷,红了眼眶的萧洛尘拿起安放在冰鉴中的雕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冰渣四溅,碎得彻底……

苏慕松呆在原地,他未料到萧洛尘会有此举动。

萧洛尘掏出手帕,细细的擦干手上的水渍,定了定心神,平静说到

“好了,再没有什么雕像了,你亦无甚可牵挂的了。行一,送客。”

候在门外的书童小跑着到了苏慕松跟前,摆出了领路送客的姿态。

“苏公子,小人送您出府。”

苏慕松只觉心里堵得慌,鼻头止不住的发酸,朱唇咬破,却还是没忍住,在萧洛尘面前落下两行清泪来。旋即,或许觉得自己这样太丢人,攥起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一言不发离开书房,直奔大门而去。

苏慕松又在萧洛尘面前哭了,不过这次是真伤心了。他不该逼问萧洛尘的,说不定再过两年萧洛尘自己就想通了也不一定,不过到时候也可能家里人会给他找门亲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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