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萧洛尘相认之后,苏慕松便成为了萧洛尘的小跟班,二人形影不离,着实让同窗们都看傻了眼,他们只当萧家子弟眼高于顶清高孤傲因此不与人结交,却没想到萧洛尘竟然会与苏慕松处得这样好。虽说萧洛尘的那一番话暂时镇住了邱钊,但是他心里却仍旧看不起苏慕松,并且觉得萧洛尘在他那一群跟班面前下了他的面子,因而总想着要找机会再教训一下苏慕松与萧洛尘。
苏慕松和萧洛尘丝毫没有察觉到邱钊的敌意,虽说二人聪慧,但毕竟不过是八岁的孩童,实在想不到一个鲁莽的少年人为了面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子学之中,君子六艺自然都是要学的。
射箭课上,苏慕松与萧洛尘在童生中年纪算是偏小的一拨,力气与邱钊那群半大的少年自然是没法比。且萧洛尘自幼体弱,原本就比同龄的孩童瘦弱些,此时差距就更明显了。苏慕松射出的箭矢虽说中不了靶但好歹能擦上边,但是萧洛尘却是连拉开弓都费尽了吃奶的劲儿。
没过两轮二人便力竭瘫坐在地上。
“唉,所以说是文弱书生呢,似你们这般,若将来为官一方,怕不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昏官。”
邱钊见二人这般模样,趁机过来嘲笑了一番。事实上,正是他拿走了二人原本童生练习用的弓,换了成人用的,这才导致二人这般费力。
苏慕松与萧洛尘对视一眼,虽心中不悦,但是邱钊骑射实在出色,因而也没有出言反驳。
“看你们这么费力,别说同窗我不关照你们,用这个吧。”
邱钊重新拿了两张弓过来,分别递给二人,说道:“你们现在这小胳膊小腿的,用用这个就得了,力气可不是一两年就能练得出来的。”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开了。
苏慕松试了试,果然比之前的弓轻上不少,用起来顺手多了。
“洛尘,邱钊今日怎的这般好心?不会有诈吧?”
“应该不会吧,你刚才试了不也没事吗?”
话虽如此,但苏慕松却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因而再一次练习时特意挪到了邱钊身侧。
萧洛尘倒是未多在意,用邱钊给的这张弓,他一连射了五箭竟然有四箭上靶了,这让他开心不已。
萧洛尘拉满了弓,聚精会神的准备再射一箭,却只听得“咔嚓”一声,弓竟然崩断做两截,萧洛尘跌坐在地上,断弓弹到他脸上,打中了眉骨,顿时血流不止。
邱钊见萧洛尘倒地,拍手称快,苏慕松立时便明白了是邱钊在弓上做了手脚,一时气愤不过,抽出羽箭,用尽全身气力,照着邱钊的脚背插去,箭头没入大半,疼得邱钊满地打滚,嚎叫不止。
一时间校场上乱做一团,苏慕松也懒得再看邱钊,飞快的跑到萧洛尘身边,只见他血流如注,糊了一脸,苏慕松哪里见过这场面,一时急的大哭起来。
好在教授骑射的是一位将军,从容的叫人抬走了邱钊与萧洛尘,又安抚了学生们,迅速稳住了局面。
棘手的事却在后头,如今丞相之子与骠骑大将军之子受了伤,安国公之子又是伤人的疑犯,这官司可大可小,一时之间掌管童学的徐大学士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但先把萧洛尘与邱钊各自送回家中医治总是没错的,至于苏慕松,不少人都亲眼目睹的确是他伤了邱钊,大学士只得亲自跑一趟安国公府,若是能够说动安国公带着苏慕松去骠骑大将军府上赔罪,他自己再做个和事佬替两家说合,说苏慕松只是不小心并非有意伤人,也许便能大事化小了,至于萧洛尘,也只能是把看管兵器库房的掌事治罪了事了。
打定了主意,徐大学士便亲自将苏慕松送回了安国公府。一路上苏慕松只担心萧洛尘的伤,至于邱钊,他只觉得是罪有应得,完全没想过自己那一箭会有什么后果。
安国公府,徐大学士将骑射课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言语间透露出希望安国公能够上门赔罪的意思,苏茂仪边听边看向苏慕松,只见他神色自若,并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徐大学士说完,苏茂仪却并未接起话头,也并未有任何表示,这倒让大学士颇为尴尬,原本就是苏慕松伤了人,如今自己想法子帮忙遮掩也算是仁至义尽,但这安国公似乎并不领情。
“国公爷,您看这事儿……”
“徐大人,我想再听慕松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苏茂仪知道邱钊应当的确是苏慕松伤的,只是他也知道苏慕松绝不会无故伤人。
苏慕松以往从未对家里人说起过自己在学中被人讥笑欺负的事,这次却是毫无保留的将邱钊那伙人平日里对自己和萧洛尘的为难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徐大学士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如坐针毡。
“洛尘那把弓就是邱钊给的,一定是他动了手脚,不然弓怎么会断呢?”
苏慕松愤愤不平,心中又很是懊恼,要是自己当时阻止洛尘用那把弓就好了。
“邱公子平日里确实是顽皮了些,但伤人性命这等恶事应当还是不会做的,或许只是那弓用的年头太久,所以才会崩断。”
徐大学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下朝中局势微妙,骠骑大将军家公子谋杀丞相之子,这样的事一个不小心便是掀起惊涛骇浪,自己只想无风无浪的过几年便告老还乡,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不闹大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因而他也只能是竭力为邱钊找些说辞了。
听到徐大学士为邱钊辩解,苏慕松有些急了
“我看过的,那弓一点都不旧,他就是故意的。”
“苏公子不常见弓箭,看不出新旧很正常。那弓是不是邱钊给的也没人看见,苏公子你用羽箭伤了他却是所有人都看见了,苏公子伤了人理应上门赔罪才是。”
“我不去,是他先伤洛尘的,我没有做错,才不要向他赔罪!”
苏慕松气愤的转身冲进了长孙琴谙怀里,眼眶里蓄了一汪泪,倔强又委屈,看得人心中不忍。
“徐大人,事情真相如何想必你心知肚明,那弓有没有动手脚,取来断弓一看便知,又何必在这里和小孩子争论,至于到底是谁该赔罪我们两家自会计较。今日多谢大人送犬子回来,家中还有事要处理,便不多留大人了。”
眼见着苏茂仪不吃这一套,徐大学士有些急了,自己之所以自请调去童学便是想风平浪静的混到告老还乡,这次的事无论如何不能牵连到自己。
“国公爷,不过就是小孩子之间吵架拌嘴闹着玩,有个磕绊实属正常。令郎不小心伤了人,理应上门赔罪。国公爷新到京都,正应该是广结善缘的时候,何苦为了这等小事与骠骑将军结怨呢?”
“来人,送客。”
苏茂仪是不想再听他废话了,直接下了逐客令。
“启禀国公爷,骠骑大将军前来拜访。”
苏茂仪看了徐大学士一眼,也罢,不如就趁此机会好好掰扯清楚。
“请将军过来吧。”
徐大学士闻言心中忐忑,骠骑大将军脾气火爆,此番杀上门来,此事怕是善了不得了。
徐大学士冷汗直冒,看一旁的安国公夫妇却是神色自若,大学士也只当是苏茂仪夫妇初到京都,并不了解骠骑大将军的脾气才如此若无其事,心里想着,今日这事还不知如何收场,毕竟人是在学中受伤的,大将军多半要迁怒。想到这徐大学士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似乎是希望大将军等下完全忽视自己才好。
骠骑大将军并非独自前来,他身后跟着四个亲兵,抬着肩舆,上面躺着的正是被苏慕松伤了脚背的邱钊,只见那箭还插在他脚背上,显然他被送回家后并未得到医治。
这副架势,不必问也知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长孙琴谙将苏慕松搂在怀中,往后退了退。
“不知大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苏茂仪是明知故问,但骠骑大将军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人意料。
“犬子出言不逊,邱某特意前来赔罪,还请国公爷看在小儿年幼无知,饶恕一二。”
说完,大将军将邱钊从肩舆上拎下来,扔在了苏茂仪脚下,只疼得邱钊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但却不肯叫出一声来。
这情形,苏茂仪也看不出骠骑大将军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本就是一介商贾,倒也说不上饶不饶恕。”
“若不是国公爷捐助粮草,又献计破敌,只怕我这条命也要断送在西洲,更别说破敌立功了,国公爷便是我的恩人。犬子不明事理,出言冒犯,委实是不知好歹,今日便拿他前来,任由国公爷处置。”
“大将军此言差矣,我这不是司寇府,断不得案,何来处置一说。且小孩子家逞口舌之快,我若追究岂非小肚鸡肠?”
“那国公爷是原谅犬子了?”
“只不过,令郎所做所为并非只是小孩子家斗嘴,而是有重大嫌疑在弓上做了手脚,致使丞相家的小公子受伤。因而将军这负荆请罪的戏码不该在我这安国公府演,那丞相府才该是戏台。”
苏茂仪本不是刻薄的人,只是见这骠骑大将军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准备三言两语的想把他儿子故意伤人的事给敷衍过去,一时也没了好脸色。
“我是诚心前来赔罪的,若国公爷觉得不够解气,那我便打折这臭小子的另一条腿,给国公爷消气。”
说罢,骠骑大将军竟真的抄起亲兵手中的杠子,朝邱钊未受伤的腿上砸去。唬得一旁的徐大学士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但那杠子却并未落在邱钊的腿上,千钧一发之际,长孙琴谙出手了,电光火石之间纵身上前,将杠子夺了过来,一掌劈了个稀碎。
骠骑大将军与徐大学士看着满地的木屑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有想到这看上去娇柔明丽的安国公夫人竟然有如此功力。
“够了,大将军,令郎欺辱同窗不该,但慕松也伤了令郎,你我二家便算是扯平了,你不必赔罪,我们也没打算给你赔不是。至于是否有蓄意谋害同窗,毕竟慕松没有伤到,这是你和丞相府的官司,我安国公府也不是司寇府的大堂,是非曲直如何,该由你们两家去掰扯,不必在此费唇舌。”
长孙琴谙此话一出,骠骑大将军随即也回过神来,邱钊伤得不重,看来这安国公府的确是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即便他们告到皇上跟前,自己今天也已经表够诚意了,是他们自己不愿追究,事后再提便是他们存心不良,眼下和这边能够两清便也算是好结果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了。”
骠骑大将军目的达到了,便识趣的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
“大将军”长孙琴谙取出一只药瓶交予骠骑大将军,道:“令郎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若是耽搁医治只怕会溃烂,一个不小心这条腿便保不住了。无论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总该先让人把令郎的伤处理一下才是。这个是我家传的药膏,对于治外伤有奇效,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骠骑大将军神情复杂的接过药瓶,抱拳行礼道:“多谢夫人赠药。”
说完带着亲兵,抬着邱钊急急忙忙的离去。
徐大学士自知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因而也紧跟着告辞了。
见长孙琴谙赠药,苏慕松心中不悦,气鼓鼓说道
“娘亲,他欺负我,还害洛尘,你为什么还给他药?应该让他的腿断掉算了。”
“慕松,我今天没让你给邱钊道歉并不代表你就没有做错,明白吗?”
听到娘亲说自己有错,苏慕松很是不服气
“不明白。是他先做错事的,我只是教训他而已。”
“你有三个错误。第一,他比你年纪大,你不是他的对手,你用箭去伤他,很有可能会反被他所伤,任何时候轻易地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是愚蠢的。第二武力应该用来自保,而不是用来泄愤,你因为愤怒便用箭去伤他这是不对的,第三,你在外面受了欺负却没有和爹娘说。”
苏慕松听完像是霜打的茄子,原本高昂的小脑袋立时便耷拉了下去。
“这三个错误我不罚你,但是希望你牢牢的记在心里面。尤其是第三点,无论何时,发生何事,爹爹和娘亲都会保护你,所以你有事也一定要和我们说,明白了吗?”
苏慕松乖巧的点了点头
“慕松记住了。”
见苏慕松受教,长孙琴谙感到很是欣慰,牵了苏慕松,挽着苏茂仪便准备往后院去,转过屏风,猛然看见屏风后呆立着一人,长孙琴谙暗呼不好,竟然忘记皇帝还在这了。
方才徐大学士突然来访,苏茂仪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安国公府与皇帝走得近,因此便请皇帝回避,然而皇帝又实在好奇这徐大学士前来,到底是准备怎么处理这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司的,为了防止皇帝听墙根时发出什么声音而暴露,长孙琴谙当机立断的点了皇帝的穴道,并将他藏在了屏风后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