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西洲,苏慕松似乎又变成从前那个容易流泪的少年,看着眼前这孩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不忆,回忆的忆。”
往事不堪回首,纵然心中有恨,但萧洛尘骨子里终究是个温柔的人,他选择了独自一人承受所有,而不愿让下一代沾染上一丝仇怨,所以才会给这孩子取名为不忆。
“你怎么哭了?”
“我见到你很高兴,所以哭了。”
在孩子面前掉眼泪怎么看都是件丢脸的事,苏慕松胡乱抹了一把,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难道就是我爹爹提过的那个爱哭鬼朋友吗?”
“你爹爹时常提起我吗?”
听到萧洛尘惦记着自己,苏慕松倒是毫不辩驳的认下了爱哭鬼这个称号。
“倒也并不时常,我可不喜欢爹爹提起他,一说到他,爹爹总要难过一阵儿,不知道这个爱哭鬼以前是不是喜欢欺负爹爹。”
苏慕松一时语塞,他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萧洛尘伤心难过的缘由。
“你真是那个爱哭鬼?你若是,我便不能带你去见爹爹,免得让他伤心。”
“我和你爹爹很久没见了,你爹爹想到我便难过是因为想念朋友但又见不到,你带我去见他,他会很高兴的。”
苏慕松为自己找了一个看似唯一合理的解释。
萧不忆想了想,又继续领着苏慕松往前走。行了没多远,从一旁的灌木丛中窜出来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孩
“忆哥哥!小豆子和小柱子打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怎么又打起来了?”
萧不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正准备随这小孩去,又想起自己还在给人领路
“顺着这条路直走,到了池塘边往右,爹爹现下应当在那。”
说完便和来找他的小孩一同钻进了灌木丛中,不见了踪影。
苏慕松按照萧不忆所指,走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果然看到了池塘,北面靠着小山丘,其余三面是农田。左右各有一条小道,极目望去,当是与民居相连。
沿着右边的小道走到尽头,是几畦菜地,穿过菜地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约摸丈宽,上架竹桥,过了竹桥便是一棵桂花树,枝叶扶疏,约是合抱粗细。树下有一人,席地而坐,背靠树干,仰头闭目,身旁还放着锄头和斗笠,似是做累了农活在树下小憩。
苏慕松放轻脚步,缓步走向树下那人,此时此地,仿佛万籁俱寂,苏慕松唯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
“你呀,你呀,这小孩子脾气可不要被别人看到,仔细传了出去,过两年都没人给你说媒。”
“反正就你看见了,若别人知道了便是你传的,到时候没人说媒也都赖你,我若成不了亲,那你也别想成亲,老了就一起做鳏夫算了。”
……
“你去哪我便去哪,说好要守着你一世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傻子,我若死了,你还守着坟不成?”
“呸呸呸,你青春少艾,风华正茂,怎的说这晦气话。”
“人终有一死,谁又能在世上活千年呢?若真有那一日,你伤心难过一阵便将我忘了,然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你若死了,我也当是如此。”
……
“我不想和你分开。”
“没事的,不过几个月而已,或许还不用那么久。等六哥回到潞州,你若还在盛煌,我便过去找你,好不好?”
……
从前的回忆霎时间如潮水涌来,将苏慕松囫囵的裹进其中,无处可避。这十年间,苏慕松总克制着自己,不敢回想太多,而此刻他彻底放弃了掌控回忆的阀门,任其肆意的奔涌而出。
短短二十步,苏慕松的脑中却闪过了他与萧洛尘此前相伴的所有光阴。
脚着草鞋,裤腿卷至膝下,微曲的小腿上沾了几处泥痕,领口微敞,露出一抹白皙,修长的脖颈蒙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凸起的喉结因无意识的吞咽耸动了一下,仰头的姿势使得有棱角的颌骨更显出几分锐利。虽然眼前农夫打扮的人与记忆中华服冠玉的公子模样有区别,但苏慕松还是自见到的第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的萧洛尘。
苏慕松轻轻的在萧洛尘身旁坐下,并没有打算叫醒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睡梦中的萧洛尘,任由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清风拂过,落下一阵桂花雨,花瓣落在萧洛尘的眼角鼻尖,苏慕松小心翼翼的捻起花瓣,见萧洛尘额头渗着微微的汗珠,于是便拿出帕子,替他拭汗。
虽然苏慕松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但是萧洛尘还是醒了过来,他睡眼迷离的看着近在咫尺泪流满面的苏慕松,一时间只当自己是在梦里,习惯性的伸手去擦苏慕松的眼泪,带着笑意的自言自语道
“唉,十回梦见你倒有六回在哭,前世莫不是在哪处水府修炼的精怪?”
苏慕松握住萧洛尘的手,十指还似从前那般修长匀称,只是掌心已磨出了硬茧,苏慕松将自己的脸贴上去,感受硬茧摩擦脸颊的微痛,心中却是对萧洛尘这十年艰辛的心疼。他在萧洛尘掌心落下深深一吻,顺带还留下了两颗泪珠
“洛尘,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萧洛尘有点诧异,从前他梦见苏慕松多半是他们先前在邕城上学玩乐时的情形,而似眼下这般真实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他看着眼前的这人,的确是苏慕松没错,但却并不是记忆中那稚嫩少年的样子,而是个棱角分明的青年人了,一时间他有点恍惚,不知现下是梦是醒。
但苏慕松没有给他理清思绪的时间,直接用行动告诉了萧洛尘,自己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他眼前,而不是他梦中的幻影。
苏慕松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萧洛尘是懵的,在他的梦中,苏慕松从未如此霸道主动过。气息纠缠,你来我往,相互追逐,摒弃了一切杂念,只恨不得将对方吞入腹中。
“唔……”
苏慕松用手指轻抚着自己被咬破的舌头,委屈巴巴的看着萧洛尘。
萧洛尘满面赤红
“我……我喘不过气来。”
萧洛尘觉得自己要不出此下策,只怕要被憋死。
看着萧洛尘这副模样,苏慕松心中的突然生出一股满足感,他断定,这样的萧洛尘只有他见过。
“洛尘,那你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这一问让萧洛尘彻底清醒过来。当然不是做梦,没有哪个梦境会有如此真实的触感,也没有哪个梦境会把自己憋到差点窒息。
萧洛尘细细的打量着苏慕松,终于眼泪也不自觉的滑落下来,虽然先前从慕枫那里知道了苏慕松并未放下自己,但是当苏慕松真真切切的站在面前时,那种感动又是完全不同的。
苏慕松吻住了萧洛尘的泪痕,舌尖卷起一滴眼泪,喃喃道:“甜的。”
顺着眼泪滑落的痕迹,苏慕松一路自己的印记,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王圈出自己的领地。
萧洛尘虽没有经验,但却也清楚的知道苏慕松想要做什么,两情相悦,无可厚非,只不过光天化日,在这不知何时便会有人路过的田野间,却是有点荒唐了。于是乎果断的用手将苏慕松的头推开,用膝盖顶开了欺身上来的苏慕松,站起身来,整理了一回衣着。
“爹爹,你们在做什么?”
萧不忆一脸震惊的从树后走了出来,也不知他几时来的。
萧洛尘只觉得尴尬至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苏慕松咬紧后槽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些年来他的脸皮虽修炼得越来越厚,但是遇到这种事,也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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