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青她们走后,纪衣容也来到一处小庭院前,这处小庭院是什么时候置办的,当初又是因何置办,她已经记不清了,但现在能帮上她的忙也算物尽其用了。
纪衣容抬头望天,火红的晚霞占据了半边天,被染红的云朵点缀在上面,似精致完美的绸带,而红彤彤的太阳已落半边山。
不时飞过的迟归的鸟儿,也在提醒她,她也该回府了。
庭院已太久没住人,屋里的桌上积累着厚厚的灰尘,害怕宿玉住不习惯,纪衣容略一思索,将一袋钱递给见冬,“你去雇几个人,将这里收拾出来,再买些日常所需的物品。”
见冬忧心忡忡的,纵有千言万语,但最终都汇聚成了一句“是”。
纪衣容自是看出见冬在担忧什么,但这件事,她非做不可。
见冬找来的人,动作十分麻利,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庭院内便已焕然一新,纪衣容很是满意,便又让见冬多给了些钱。
一群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感激的夸赞着纪衣容是天人下凡。
山际的落日已只剩小小一半,成青她们却还不见回来了,纪衣容坐立不安起来,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纪衣容忧虑的在院中来回踱步,脑海中想象着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见她着急,站在一旁的见冬忍不住劝慰,“小姐,你不用担心,成小姐她们应该很快就会到。”
“但愿如此。”纪衣容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又等了一会,庭院外有了马车行驶而过的动静,纪衣容悬着的心终于能落回实处,是她们回来了。
随即又紧张起来,今日不过是她与宿玉的第三次见面,也不知他可还记得她。
转而又想到,自己都未曾询问过他的意见,就私自将他赎身,实在不妥。
可今日画舫上的那一幕,实在太过刺眼,以至于她一时发了昏,不管不顾的就要将人赎身。
未等她想清楚,门便被人推开,正是成青三人,纪衣容迫不及待的朝她们身后看去,没有她相见的那个人儿。
一抹黯然悄然划过,纪衣容有些失落,“没赎到?”
“衣容,你以前一心只有书,如今却……”成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了。
“唉~”不忍见她神伤,成青不情不愿的说道,“人在马车里。”
听罢,纪衣容就要朝马车里去,成青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你等等!”
“嗯?”
“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说着成青又将一张纸塞到她怀里,“身契,收好了。”
纪衣容胡乱的将身契塞好,怀揣着紧张的心情快步走到马车旁,眸光灼热的盯着帘子,她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宿公子,我能上来吗?”
马车里并无回应,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在问一声时。
“嗯。”宿玉给出了回应。
纪衣容压了压唇角的笑,她掀起帘子,弯腰进入马车。
马车里的场景,让纪衣容唇角的笑意僵硬下来,只见宿玉奄奄一息的倚靠在角落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破了,他的嘴角有血迹,眼下的乌黑淤青很是骇人,凌乱散落在他脸上的青丝,让他看起来十分易碎。
宿玉眼中却出奇的平静,好像这个正在奄奄一息的喘息的人不是他一般。
纪衣容弯腰略微靠近了他几分,眼中的心疼毫不掩饰,她伸手想触摸他的脸,却又怕弄疼他,而停在半空中,“一定很疼吧!?”
宿玉抬起了眼,可能是没想到为自己赎身的人会是她,他一顿,又恢复如常,“纪小姐。”
“你还记得我?”纪衣容惊喜极了。
宿玉艰难的勾唇轻笑着,眼中平静无澜,“纪小姐才貌出众,宿玉自然是记得的。”
只是,他当真没想到,为自己赎身的人,竟是她,说起来,她们不过也才见过两次。
她突然为他赎身,他是意外的。
宿玉恶意满满的想着,难不成是睡过一次,这人喜欢上自己了?
那这人的喜欢可真廉价,毕竟他都不知道和多少人睡过了。
他笑的恰到好处,话也挑不出一丝毛病,纪衣容却感觉到了疏离,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中间。
想了想,纪衣容觉得也正常,毕竟他对她不熟,疏离些也是正常的。
纪衣容专注的看着他,眸中多了几分歉意与不好意思,“抱歉,没有事先跟你知会一声,就擅自为你赎了身。”
宿玉轻笑着,与藏在眼底的淡漠截然不符,“纪小姐为宿玉赎身,宿玉该好好感谢纪小姐才是。”
宿玉眼底的淡漠渐甚,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像九岁那年,爹娘为了姐姐能上学,毫不犹豫的就把他卖进青楼,就像今日,他又被卖给人,成了一个外室。
但他还是应该感激她的,至少她帮他脱离了青楼,今日若不是他,他应该又要丢半条命了。
想到今日,宿玉忍不住讥讽,低贱之人,连自己的生死都被人掌握。
那承伯候府的世女,竟要他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了供她取乐,他虽是青楼中人,但还不至于没脸没皮到如此地步。
他拒绝了,然后遭到了一顿毒打。
这尘世还是一如既往的让恶心,可更让他恶心的是,他也想活着,想去看看江南的雪。
纪衣容的指尖轻轻的落到他眼尾,她摩挲着落在他眼尾的那缕发丝,如此暧昧的动作,恍惚间,纪衣容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夜。
触及到宿玉清冷的双眼时,纪衣容面上一红,是自己想多了。
“我扶你下去吧。”
“好。”宿玉温和笑着,眼底仍像是平静的潭水,“多谢纪小姐。”
纪衣容搀扶着他进入庭院时,成青三人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回去了,院中只有见冬在。
见冬颇为防备的看着宿玉,眼中忿忿不平,都怪这人,都是这人勾引了小姐,若不是他,小姐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等日后被人发现了,主君指不定要怎么罚小姐呢。
想到这,见冬又忧心忡忡起来。
见冬的目光,宿玉自是感受到了,在春风楼中他见过比这更狠毒、下流的,与之相比,见冬的目光就温和多了。
纪衣容将他扶进房中,她扫视了一眼,屋中物品倒也算齐全,她毫不吝啬的在心中夸奖着,见冬做得不错。
“你暂时先住一晚,缺的我明日在派人为你补齐。”她耐心的解释着,“这里今日才住人,所以缺了些东西。”
宿玉闻言淡淡一笑,“好。”
而等纪衣容一转身,他又是一脸冷漠,在青楼中他学会了很多的生存技巧,也学会了装乖示人,面具之下是他历经磨难,看透世事荒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纪衣容回身,看见的又是他温和的淡笑,与之前一般无二,好似刚才的变脸只是幻觉一般。
纪衣容找出自己来时匆匆带上的药,塞到他手里,“你的伤太严重了,先上药吧。”
她看了一眼他眼下的乌青,又反应过来,他自己看不到,没办法自己上药,纪衣容又拿起他手心的药,“还是我帮你吧。”
拿药时,指尖意外碰他手心,凉凉的,纪衣容又是一阵恍惚,那夜他的手似乎也是这样凉。
纪衣容手指挖出一点药膏,她俯身认真的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若是我下手力道重了,疼了可要说。”
宿玉仍是那幅温柔模样,“好。”
手指刚要触碰到他眼下的乌青,见冬的声音措不及防的在身后响起,“小姐,我们该回府了。”
纪衣容心有余悸,还好自己停的及时,要不然被见冬这么一吓,她指定戳到他伤口。
纪衣容扭头瞪了见冬一眼,“等我为他上好药就回。”
见冬委屈极了,小姐竟然为了这个人瞪她,都怪他,见冬也立马瞪了宿玉一眼。
纪衣容慢慢的将指尖凑近伤口处,小心翼翼的又缓缓抹开药膏,她害怕弄疼他,便立即出声问,“疼吗?”
感受着脸上慢吞吞的动作,宿玉无聊极了,若是他自己上,只怕早上好了,但一开口,便是与内心截然相反的话语,“纪小姐动作如此轻柔,我怎么会疼,多谢纪小姐为我上药。”
“你不疼就好。”
宿玉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很多,很快一盒药膏就见了底,为他上药也花了很多时间,纪衣容一看窗外,天都快要黑了,她心下立即警铃大作。
匆匆与他告别后,便带着见冬急急忙忙的回府。
她的运气实在是不好,才回府就遇见了纪如尘。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纪衣容镇定的与他打招呼。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纪如尘狐疑,“你该不会又去青楼了吧?”
“没有,没有,哥哥我不是答应你了吗。”纪衣容眨着无辜的双眼,“我今日是去游湖了。”
身后的见冬大气不敢出,生怕问到她头上来。
纪如尘放下心来,今日游湖的人众多,他是知道的,他关心了一句,“日后早些回来。”
“好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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