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飞云能凭一己之力坐上镇北大将军的位置无人可替,除了一身悍勇,智谋和武艺不管是大宋还是蒙古都少有对手,小白他们离开只是细微动静,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于先生,这几位是?”他纵使待于凌霄有那么几分不可言明的情愫,称呼上仍是客气的保持距离,与他人无异。
有些话小白等人在这里反倒还不好说了,于凌霄见小白略略跟裴飞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执意要走便没有再留。
转而跟裴飞云解释,“将军,这几位是我的恩人,他们来此是为了寻一位名叫裴朗的副将,据说就是骠骑将军刘奇的副将。”
“裴朗……他应该是在几年前在战场上失踪了,我派人寻过好几回,没见尸骨连音讯半点都无,怎么?他家里没收到消息吗?”三军将士再加上管后勤的,少说也得几万人,若说旁人裴飞云不一定有印象,但裴朗这人,时过境迁他仍还觉得惋惜。
实在这人平日瞧不出什么,偏上了战场如吕布再世悍勇无敌,也是因此受上峰器重,刘奇常在裴飞云面前提起表明了很是看好他。
次数多了裴飞云也不免对这个本家的小兄弟很有几分好感,留心过几次确实不错,只是他到底年纪轻太过激进。
等裴飞云想找机会提点他几句时,他便在战场上失踪了,倒是没怀疑过他临阵脱逃,毕竟敢这般奋力拼杀的士兵,他并不想以最卑鄙的方式去猜想他。
他想或许真的就是那么不幸,裴朗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也不是这么就匆匆下了定论,实在是踪迹难寻,他只得吩咐下去,让人将抚恤金交给裴朗的家人,还特意拿自己的私房给多加了两成。
听刘奇偶然提起过,裴朗是有个未婚妻的,倒不是他们爱八卦,只是不打仗的时候一堆大老爷们凑在一起,除了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还能说啥。
裴朗不常将他那个未婚妻拿出来说嘴,军营里的大老粗什么荤话都敢说来解闷,他心口的白月光他只愿意独自欣赏。
旁人杀敌胸口垫的是石子是瓦片,他垫的是张用旧了的手帕,还是一次受伤后血不小心浸湿了帕子,刘奇叫军医替他包扎,却发现他正蹲在帐子里头小心的洗上头的血迹。
从于凌霄的口中得知裴朗是个孤儿,唯有一个未婚妻还委身青楼,或许等着那笔抚恤金才能赎身从良,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裴飞云的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就算负责此事的后勤军吏没能寻到赵玉儿的下落,也该报上来再议而不是草草了之,这与渎职有何区别?
“此事我也略知一二,我这便唤负责此事的军吏过来,绝不会寒了烈士遗孀的心。”裴飞云沉声道。
他也算粗中有细怎么会想不到,一个好好的女子原本有未婚夫以命相搏换来的机会脱离泥潭,同为女子的于凌霄又怎能无动于衷。
半个时辰后,负责阵亡将士家属抚恤的军吏一瘸一拐的来了,他这是来之前被传信的侍卫先打了十军棍。
倘若不是怕他被打得下不了床无法问清楚裴朗的事情,他的过失又岂是十军棍能抵消的,等离了将军府回了军营不只是降职罚俸,还有十军棍等着他。
“将军容禀,卑职自知渎职有罪并不敢欺瞒,那日卑职派人寻到春风度,老鸨却说赵玉儿已经死了,卑职想着赵娘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摇钱树,老鸨实在没有理由来诓骗,卑职便疏忽了没有细查。”
其实这都是嘴上空口给的解释,他也确实没敢私吞裴朗的抚恤金,不然以裴飞云治军严明,他绝不止这点惩罚。
只是这军吏说难听点就是迂腐看不上青楼女子,便不愿费时费力的细细探查,这也算不上大罪,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赶巧了。
于凌霄背过身去,不想再看这人,说起来她还是熟识的人,毕竟整个军营之中不满于凌霄的人就他表现的最强烈,恐怕是事到如今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觉得于凌霄美色误国吹的枕边风厉害。
她能理解裴飞云将他放到安抚生者这一块军务的意思,绝不会见钱眼开,中饱私囊。
世间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是非好即坏,裴朗和赵玉儿只是极特殊的个例。
子曰,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这军吏的思想根深蒂固,甚至说是这个朝代使然,男子与女子把臂同游便夸这人风流倜傥会享齐人之福,换作女子便说她不知羞耻丢尽了家族颜面。
对于他们来说,未将贞洁烈妇列入律法之中,还允许女子出街摆摊卖货已是陛下的宽宥,更该恪守本分而不是得寸进尺,妄想改天换日牝鸡司晨。
将女子困于内宅,以女子需遵从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为枷锁困住女子的一生,叫她看不见天地之宽山川之广,叫她眼里只有四四方方的天和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琐碎之事,再去打压她责骂她,绝不允许女子有机会能分半边天。
这是一个朝代大体的走势方向,以她一人之力如卵击石,她站得位置还不够高说的话没人听,又何必浪费口舌。
军吏退下去,厅里又只剩裴飞云和于凌霄两人。
“也是我未能及时审查的缘故,我会吩咐下去取出裴朗的抚恤金,再从我私库里走三百两银子一并交给于先生的恩人,既他们愿意为了赵姑娘跑这一程,想来这银子交给他们也算放心。”
这便是裴飞云能给已逝将士的家属遗孀最大的诚意了,他虽身处镇北将军高位却没什么太多私产,得的赏赐都充了军饷。
事已至此,于凌霄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翌日又和裴飞云亲自到客栈去寻小白等人,并将情况一一告知。
青君看向小白以为她会不高兴,赵玉儿和裴朗之间的悲剧本来可以避免的,小白却只是说,“人各有命,真正的赵玉儿已死,不管是阴阳两隔还是人妖相恋,天道都不会允许破坏法则的存在,死生不复相见便是天道的惩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以献心下一沉不知怎地就下意识带入了自己和尔尔,不……尔尔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妖气,她是人,相爱相守再正常不过了,他不过是庸人自扰。
其实化妖师的身份已经让徐以献意识到了小白和青君的不寻常,只是自欺欺人是人之本性,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小白的话也只是感慨罢了,裴飞云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什么人啊妖啊阴阳的,于凌霄见小白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假装没听懂。
“前辈如今是打算回临安了吗?”其实这话也是试探,于凌霄知道小白有大能,此事定有别的解决方法,只是好不容易有值得小白开口的事,她却没能帮上忙,实在忏愧。
“我们准备去金沙国一趟。”裴朗的墓便在金沙。
“金沙在燕门关和蒙古各部的中间位置,危险倒算不上,只是出了燕门关再往北行,入目皆是漫天黄沙和戈壁滩再坐马车不利于行,前辈可会骑马?”于凌霄边说便脑袋飞速运转,势必要帮上小白的忙。
“将军府后院养着的两匹良驹就赠予前辈,希望前辈金沙之行一切顺利。”
“多谢于姐姐。”这两匹马是当初于凌霄从临安带过来的,一直好生养在将军府后院,这两匹马对于凌霄的重要性,小白其实能看出得出来,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拒绝于凌霄的心意,只心里暗道等从金沙回来就将马儿完璧归赵。
这边于凌霄在与小白、青君和苏少兮道别,那边裴飞云也拉着徐以献在说话,也算是习武之人的惺惺相惜。
“徐兄弟武艺超群,何不同我等戍守边疆保卫家国?建功立业指日可待。”按道理于凌霄都口口声声唤着小白“前辈”以示敬重,他既对于凌霄有意怎么也得叫一声“徐兄”,只是他毕竟年长那么多,实在不好意思这么个叫法。
他是戍边的将军,看到文武双全能征敢战的少年郎就想招揽到燕云军,都不用徐以献出手就可知他尤善剑术,下盘稳如老树盘根,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配他再合适不过。
“谢过将军好意,只是徐某做惯了江湖游侠入不了朝堂也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徐以献抱拳行礼委婉拒绝。
他若有心仕途,不是他自傲,李琢当初那个位置就该换他来坐。
何况蜀山弟子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游离于世俗之外,求仙问道方为正途。
徐以献的拒绝是在裴飞云的意想之中,人各有志他也没打算多加劝说,只是还想说点别的打破尴尬。
突然就觉得后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像是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给盯上了,下意识就闭紧了嘴巴,这是他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敏锐。
他不知道这是小白给他施的威压,他这边的动静瞒不过小白,尤其听到裴飞云敢当着她的面撬走她的人,怎么也得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不知此去金沙归来,能否喝上将军与于先生的喜酒?”徐以献不知此中缘由,见裴飞云不再说话以为他是有些恼了,虽然他这人就不是能低三下四求和的人,但一个有实权的将军还是不欲与他交恶,便换了一个话题。
既不再提方才的话题,小白撤了威压裴飞云也觉得没那种压迫感了。
他牵起一抹苦笑,那种为难和无力感怕是他此生之中最艰险的战役都未曾体验过,他是名军人应当不畏艰险勇往直前,未战先退兵家大忌,可感情之事如何用兵法言说。
沉默良久,久到徐以献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我于她是枷锁……”
镇北将军夫人与燕云军军师,哪个身份更能让她大显身手,未尽之意不必道尽。
“多谢将军赐教。”
这回轮到徐以献沉思,他第一个爱的人就是小白,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他感谢裴飞云让他见识到另一种无私的爱。
但他是自私的,他想千方百计的得到她的心,他想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倘若裴飞云能看穿徐以献的所思所想,或许他也会为此笑一声,少年郎还是太年轻,对待感情总想要个结果。
到他这个年纪又对生死离别司空见惯,便会尤为珍惜生命里难得的亮色,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也会患得患失轻不得重不得。
道别道得差不多了,于凌霄吩咐的府卫也将马儿牵了过来,到底是于泽年给于凌霄精心挑选的,能从临安一路跑到燕云已是很了不得了,精心饲养得膘肥体壮。
或许不一定能抵得上战马受过训练那般智通人性,千里奔袭却是不成问题的。
人员分配上自然是小白同徐以献共乘一匹,青君和苏少兮一起,原本青君是有异议的,见那两人互相看不上眼的样子便没提出来。
小白不管这些,对她来说御马和御剑是一个道理,一个很颠一个很冷,反正她都是不会委屈自己动手的,有什么区别?
若非得让她选,她还会优选徐以献的,一个是因为他们是御过剑的老搭子,一个是徐以献比青君他们高大那么多也不是没用的。
毕竟真的很挡风,谁让她如今这身子不能使瞬移术还受不得寒,青君和苏少兮也只能是自己自由来去。
潇洒打马扬鞭不必为离别伤怀,天下之大总有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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