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上午睡过去后,疯了一晚上的两人被外面的蝉鸣声吵醒。
花烛宿醉后头痛欲裂,望过去看,对面的人也是一脸的痛苦。
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时是很爽,但总有需要拾起来的时候。
酒醒之后是现实。
花烛坐在床上愣了很久。好像他们两个被困在了全世界之外,迷茫一片。
终于情绪撕破他最后一层厚茧,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谎言的揭穿而碎裂。
十五岁以前,他不明白。
现在他知道了。
他的世界,是花渡云种下的花圃。
在花圃的平静被打破前,他永远是棵不谙世事的油桐。
狂风一作,便飘得满天五月雪,从此往事不再。
他再回不去那栋为他而春意盎然的楼里的花圃,无法再做那株油桐花。
“难受了?”
花烛听到了钟愈的声音,眼眶里全是泪不敢抬头,会被嘲笑。
他眼眶再兜不住决堤的泪,一串串连着滚落,往衣服上掉。
“还是做梦了?能不能有点出息。”钟愈想去碰他,不知怎么又缩了手避开,“哟,哭上了。丢不丢人。”
花烛被发现后,就开始用手背去抹眼泪,一边摸一边还往外溢。
“别看。”
“有什么不能看的。”钟愈偏不,笑个不停还把他脸用手指往上一挑,“你当我面哭,还不让我笑了?”
花烛原本脑子里还什么也没有,莫名其妙地发着脾气,他这么一说,忽然间想起了昨天晚上。
好像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搂着钟愈的手又蹭又揉。
那个人还说了句以花烛的节操绝对说不出来的惊天之语。
——“再逼逼睡你。”
想起来后,花烛哭得更凶了。
他到底都造了什么孽啊!!
“你他妈别告诉我你这是发起床气。”钟愈给他甩开些,让他别把眼泪蹭到自己衣服上,“窝不窝囊?还不如打一架。”
花烛今天还真不想打了。
他觉得很累,身子累但心更累。于是又窝回床上,不想再听钟愈嘲笑的语句,用棉被把脑袋蒙住,身子蜷成一团。
“你再给憋死了。”
花烛不理。他从小这么睡大的,憋不憋得死他最有话语权。
钟愈叹了口气,拍了那团棉花哑巴一掌,起身道:“睡吧。”便没再说其他,推门离开。
花烛在黑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与黑暗对望。
好像学会了求古也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他们的生活依然无法继续下去,依然无所依靠,无所事事。
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们为什么回不去?
后来他想到了文千爱。
以及被他牵连的整个师门。
花烛知道了,这条路只有他独身一人,才能走过去。没有人能帮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哭困了又睡着,睡着了又醒,屋子里还是没有钟愈的影子,榻旁放了一个茶杯。
花烛动容万分,拿起来发现是空的。
去你妈的动容。
就这么一下,他盯着茶杯,不小心就被拉回了过去的漩涡。
从桌子上的那空了的酒坛子来看,应该是昨夜。
实体版花烛已经蹭着钟愈睡着了,钟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手抽出来,气得给了熟睡的花烛一巴掌。意识态花烛气得攥紧了拳。
随后钟愈咽了口唾沫,站起身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放在桌上。
他在屋里转了几圈,许是酒劲所致,浑身都燥热得不正常。随后一推门直接到屋外去了。
意识态花烛便也跟出去,看他在月光之下揉搓着脸,叹息一口气,又推门进来。
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实体花烛,才出屋外轻轻碰上门,进了厕所。
意识态花烛一看,这是不是喝多了,便抓紧跟过去回归看热闹老本行,刚一进去就看见门虚掩着,透过那条门缝,便看见钟愈闭着的眸。
低沉而嘶哑的几声喘息,紧锁着的眉,那张邪气而俊美无双的脸上遏不住的欢愉之意。
花烛看愣了。
他没再往前一步,也没后退,甚至忘了这早就是过去的事,自己不会被发现,就那么屏息看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看男的自亵看了这么久。
随后他想起早些时候这个铃铛突如其来的避嫌。所以,他这个时候,脑中在想谁?
花烛想着莫不是自己给蹭起来的?
靠,反正他不会被一个男人贴两下手就蹭起火来。
他惊悚地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万一这货真的是断袖怎么办?
花烛犹豫一番。
那……自己岂不是之前对他有点过于恶劣?
他退出来,放下那只茶杯,心理琢磨。
他是不是也应该出于礼貌,给破铃铛一些相应的回报?
正坐在床上瞪着地板想着对策,钟愈便拎着饭进来了。
“醒了。”他轻飘飘地讥讽道,“怎么还愣神呢,待会又要憋大招哭鼻子是吧。”
花烛咬牙把骂人的话咽回去,看着桌上的饭,挤出一句:“……谢谢。”
“?”
“谢谢你的饭。”
钟愈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脑子进水了?”
“没有。突然觉得你为我做了许多。”
“眼泪全渗进脑里,懒得喷。”钟愈压根不理他,拿筷子开始吃饭。
花烛犹疑着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确定了,昨天晚上绝对是因为这个人喝多了,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就没见过哪个人能油盐不进成这个样子。
何况是面对着自己意淫对象。
“吃不吃?不吃我不给你留了。”
“……”花烛立刻抛开其他,开始用筷子和钟愈打架。
又是几日,两人终于以卧华楼遗世弟子的名义接到了一个委托。委托人让他们两天后正午到城外一个名叫鲤鱼村的地方。
一开始花烛听后还奇怪,为什么时间这么有零有整。
到了之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只见小小一个村庄,门口分成了两拨人,乌泱泱聚成两团,右边那团看见他俩的人影,挥手招呼:“我是委托人!”
然后立马转头得意地冲对面为首的人道:“看看,这可是卧华楼的人,饮水思源,别忘了当初咱们村是谁一直帮持的,现在你要跟卧华楼对着干?”
花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时钟愈给他解说道:“这是被当枪使了。”
“嗯。”
那他们需要干什么?站在这里当代言人?
“先观察。”
“卧华楼的人又怎样?你们仗势欺人,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今天是我们几户吃不饱饭,明天全村人饿着肚子都要送你儿子进逍遥阁吗?!”
花烛听着,感觉貌似错在他们的委托人。
钟愈也看了他一眼,对在前方舌战群儒的中年男人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李。”中年男人道,“李乘风,你叫我李叔就行。”
“您不妨先告知我们一下来龙去脉?看这样下去,很快就要血溅鲤鱼村了。”
“来不及详细解释了!”李乘风道,“这群刁民,用着我儿子的钱,吃着我儿子的粮,现在又倒打一耙,二位少侠,还请速速帮我解决他们,我只恨不能亲手出这口恶气!”
钟愈问:“您儿子呢?”
“我儿子被他们害死了!”
花烛与他对视一眼,他继续问道:“什么意思?”
李乘风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为首的那个老头就扯着嗓子喊起来:“你少扯()()淡了!什么叫我们害死的?你自己儿子自杀了,是克星,要我说前年全村大旱就是你儿子的原因!他死得这么晦气,我都替你丢人哦!”
“你他妈才晦气!”男人说着已经面目狰狞,亲自动手打人,也不顾对面年龄如何了。
花烛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一眼钟愈,后者沉默一会,道:“打吧,别见血,别落疾,旨在结束混战。”
他点点头,两人下手极轻,几下就止住了争斗。
李乘风坐在地上,泪如雨下溃不成军。
“李叔,别在这儿坐着了,咱们进去说吧。”钟愈道。
花烛发现他业务相当的熟练,感觉像专门解决民事纠纷的寻道楼弟子一样。
“看什么?”钟愈没好气道,“我师父好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带我下山,他看热闹我办事。”
果然因果是一个轮回。
进了屋,李乘风还不忘给他们用瓷碗倒了两碗水摆在桌上。
“是这样的二位少爷,我儿子虽然是自杀而亡,但都是被他们逼的啊!!”
钟愈示意他别急。“大旱,还有进逍遥阁,您从头开始讲,我们才能听明白。”
“对,对。从头讲。”
李乘风说着,语序混乱地讲起来。
“从我儿子出生那年,卧华西边就突然开始大旱,庄稼都旱死,周遭几个村都闹饥荒,城镇里也没有粮。孩儿他娘是他几个月大时活生生给渴死的。
“我出门搞不到水,也没有余粮,不知道是谁压住了这边大旱的消息,第二年死了几乎一半儿的人口,卧华楼才有了动静开始赈灾。
“后来一切又回到正轨,卧华楼倒,我儿子跟我相依为命,他很有天赋,也很聪明,自己琢磨着就能研究出几味药材,有的还能用作毒。
“我就让他跟着村里的大夫先学着,后来突然有一天,他跟我说想进逍遥阁。
“我自然是想啊,可是家里太穷了,连盘缠都凑不够,我就说你先赚钱,等咱们家够活了,就送你拜师去。
“再者,我就这一个儿子,身旁再没有其他人,妻子父母都死在那场大旱中,我也舍不得他踏进江湖就再也不见,等我老了也就是等死的命了。
“进逍遥阁的事就先这样搁置下去了。一直到前年,他十六岁了,也没再跟我提过要进逍遥阁。
“结果那一年突然就又闹起干旱,要知道仅仅过去几年,就又下一场旱灾,这很少见,大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乱得不行。
“是我儿子出的主意,自己一个人去找了花小楼,不知用什么办法把那花渡云说服了,与衔冰楼合力将乐河水源运来。那次旱灾后我儿子又劝大家从商,听了他的话从商的人后来都发了横财。
“我知道这孩子聪慧,不进逍遥阁就是被埋没了,于是背着他,让他们出点钱出份力,一块送我儿子进去。
“可是这帮白眼狼,忘恩负义,一口一个钱是他们自己赚的,凭什么给我们花。
“再后来……我儿子就自杀了。”
花烛悄悄问钟愈:“你知道这事?”
“我当然知道。这事儿闹得很大,谁不知道?当时李无疆的名字在七楼八阁还流传过一阵,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家是鲤鱼村而已。”
花烛沉默,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前十四年活了个什么。
只是,拜师最大只限十四岁,李无疆既在李乘风拒绝后就没再提,就是已断了入师门的念头了。
可是,为什么故事到这里就突兀地结束,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这样自绝?
标题既指李无疆遭遇的肮脏,也有《民国奇探》同人曲《万字情诗》中的一句“爱意肮脏”,是钟愈萌生的少男心? o???? ·? o?????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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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油桐绽」第二十一章 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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