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油桐绽」第二十三章 会心

花烛的眼皮像灌了铅一般睁不开,只听见有人在凿门一样的声响。

他发觉自己还泡在水里,水已经凉了,冰冷刺骨。

他想撑起身子去开门,门就先他一步被砸开了。

然而他依然没能成功站起身。

花烛目光并不清明,但却能通过那堆金灿灿闪着光的穗儿以及仅剩的理智辨认出那是钟愈。

钟愈脸色很不好看。

他把花烛从水里捞出来,过程中还被花烛用手捧了一捧水泼了一身。

水很冰,在秋风中很快黏在身上,一阵一阵的冰凉,花烛衣服上的水哗啦啦往地上淌着,发丝一缕一缕,还往下滴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钟愈打横抱着,见他并不是死过去的状态,便问:“想干什么?嗯?”

花烛看着他,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不像是从这人嘴里,倒像是从天边似的一样远。

他脑子乱成一团,不知所以。

“冷。”

“你不冷谁冷?泡在浴桶里要以淹死自己的方式自尽是么?”

花烛连回应他都不回应了,躺到床上就睡。

钟愈开始帮他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外袍解掉后解亵衣在腰上的绳结。

花烛的腰肢线条很流畅,肤白如脂,还带着少年人身体肌肉特有的紧致。

他从下往上把人脱了个干净,就见左边手臂上那道刀口早已经被泡得溃烂,红肿发炎。

他见这一幕额前青筋都要暴起,心里不明白花烛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找虐受。

为什么不能好好对自己?

为什么要让自己在冷水里泡着睡半个晚上,让伤口烂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自己从来都对自己承受的痛楚无动于衷?

把人裹在被子里后,他垂着眸,神色冰冷,却又怜惜地看着。

钟愈出门跑了几个地方,才买齐了白药,干金盏花,还有临时替换的衣物。

他烧了一大壶水,又让值夜班的仆役把药煎上,才再走到花烛床边。

花烛不负所望,果然发起高热来。

好,真有你的。

钟愈嗤了一声,给他套上一件亵裤,仔仔细细把药上了一遍,扯下一段衣服上的布将就捆着。

花烛的脸特别好看。

他不止一次这样在床前以这个角度观赏过。

很多个角度,无死角的美。

尤其是那天笑着跑到他躺着的那棵树下时,仰起头露出虎牙的模样。

此时则平静得像棺材里的死人。

只有脸颊和眼尾,因为发热而微微泛红。他突然往花烛的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就贴上去,蹭了很久。

也只是蹭。

因为钟愈说服不了自己和活死人接吻。

等到他心中的潮水滚落回流,才慢慢移开了些唇,鼻尖依旧碰着他的鼻尖儿,看着他垂落的睫毛。

心虚的感觉攀升起来。

他开始沉思,这事要不要告诉花烛。

哑巴,你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变成我的意淫对象了,希望你不要再处处与我作对,当我夫君吧。

“……?”

在脑海里想了一遍,钟愈忍不住冷笑出声了。

这是重点吗?重点还是要放在等他醒了之后怎么批斗他吧。

药被送进来,他一勺一勺给花烛喂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微不至了。

说他不心虚,鬼都不信。

很久之后花烛才感觉身子暖和起来,浑身已经烧没劲儿了。

一整晚他都没睡好,卡在半睡不睡的状态里,清晨才睡熟了一会。

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句“渴”,没等到回应就又困得睡着了。

直到一股有些温热的液体流进他嘴里,他一下被吓醒了。

他用惊恐以及受惊吓后恼羞成怒的眼神看向钟愈,后者木着一张脸,也不和他计较喂水的事,冷冷地问:“醒了。”

花烛:……

“自尽未遂,很失望?”

“……”花烛心里也知道自己过失严重,不小心睡着在浴桶里面,先不提水凉了,光是伤口感染,发热起来就够他喝一壶的。

然而面对着劈头盖脸的指责还是让他想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到底怎么想的,就是不愿意对自己多上点心。嗯?”

花烛微微抬起头,刚一看到钟愈的唇边就目光慌乱不知道往哪放地移开眼。

“发了个烧又变哑巴了是吗?说话。”

“……”他才一开口,话就变成几声咳嗽。

“我跟你爹说话也没这么费劲。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

“你跟他更像。”花烛实言道。他最后还是用被子蒙住头,隔着棉花和钟愈说话。

“是在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贬。”

“我就知道。”钟愈出去端药,留下话就走了。

花烛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瞪着他离去的身影,心说你知道个屁。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还有一块被咬破了,一按就疼。

钟愈一推门,他就慌忙地把手缩回去,又只蜷着露出脑袋。

搞得好像他才是偷占便宜的人一样,明明真正做了亏心事的人那么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教。

“喝了。”钟愈把药端到他面前,花烛接过一口闷下去。

下午钟愈打算自己出去,花烛就死皮赖脸地说什么也要跟着,跟出去了之后却又一直没来由地躲着他。

他们最后决定先去找刘三绕口中的老王老张,回鲤鱼村打听一圈发现这俩人都口称出去做买卖,跑路了。

花烛不动脑都知道这是闹除了人命出去避祸了。

只剩下五个人中的一个名叫财神的还没走。

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没走,是因为被捆在家里了。

财神口中的布料被钟愈拿出来时,已经神志不清了,一开口就是一声尖利的嚎叫,嘟嘟囔囔地开始崩溃地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

“不是我杀的啊啊啊……不是我……是他们!!跟我没关系,别杀我…别杀我!”

花烛头脑空白地看着,在他喊了第三个循环时反应过来要不要安抚他一下。

他刚想说话,就让钟愈一拦。

钟愈给了他一脚,沉声道:“安静。”

声音很有压迫感,给人一种哪怕多漏出一个音都要立刻被他砍了脑袋的感觉。

财神虽然神志不清,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让他立刻瘪了声。

“不杀你,可以。我有条件。”

财神立刻跪在地上梆梆开始磕头。“可以,可以……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答应…!!”

“我问你问题,你如实说,可以吗?”

不容置疑地,回答者除了“可以”,别无选择。

“好!您…您问!”

“谁把你捆起来的?”

“他们,是他们捆的……”

“说名字。”钟愈又给了他一脚,“别浪费我的耐心。”

“老王…王稼穑,还有!张生儿,谭不文,刘二八!就是他们!人是他们杀的……不要杀我…!”

花烛一直数着,加上这个财神正好是五个人。

他扯了扯钟愈的袖子,让他和别人自己出来。

“不对。”

“你也感觉到了?”

如果是他们干的,为什么要把他绑在这里,留下隐患,而不是带走死无对证?

花烛点点头:“找仵作。”

“现在?”

万一他们一走,财神就被灭口了怎么办?——像之前乐村的乐覃一样。

花烛想着,道:“不行。”

重新进去,钟愈道:“你们对李无疆做什么了?”

“不对,我们没杀他……我们没有!他是自杀的!我们只是玩了玩他,是他自己承受不住,自杀的!!”

花烛二话不说,一拳抡了上去,把他摁倒在地,泄愤一般拿他当沙袋揍。

钟愈看着心惊肉跳,这要是打在自己身上不得命都没了。但也没阻拦,等到财神看着快死了,他才试着去拉人。“花烛,理智点。”

花烛一开始不理睬,被握住腕了之后浑身通了遍电似的一激灵,动作猛地停下来,片刻后被扶着站起身。

“还好么?有病就滚回去待着。”

花烛缓了会儿,那一阵晕眩过去后抽出手腕,摆了摆手。

“真恶心。”他鄙夷地看着地上烂成一滩的财神,道。

钟愈没说话。

两人想找仵作,但大部分仵作都聚集在逍遥阁附近,卧华一带早已是人去楼空,从前再繁荣,今日也已破败。

钟愈最后道:“我自己想办法吧。”

花烛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说的想办法是什么,后来直到他请来了仵作,才知道是走□□。他好奇地问:“你怎么办的?”

“欠个人情呗。以后不管人家要我办什么事,我都要照办还回去的。”钟愈云淡风轻地道。

“你为什么认识这些人?”

“我是在鹤峡派长大的。”钟愈道,“认识几个道上人士也不奇怪吧。”

“骆师兄就不认识。”花烛不服地反驳道。

“他那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你想?”他并不是在反问,就是单纯地在询问。

“谁会愿意跟他们扯上关系。”钟愈自嘲地笑了笑。

他为了让骆大翔也进七楼八阁,而结识了鸟尾等人,代价是帮他们杀了一个偷情的男人。

随后他竭力避免再求这群人帮忙,尽管他们对待他的态度有尊重,也足够平等。

但他就是害怕这样身不由己地做自己不愿做的事。要知凡事皆有代价。

他如愿以偿一次,就要身不由己一次。

第二次去找鸟尾,是帮花烛对付祝富贵。代价是帮他们办了没规没矩的乐覃。

第三次,则是这次。

“你既然能在这里找到人,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带话给我师父还有我爹,让他们把七楼八阁那边的情况带回来?没准咱们就能回家了。”花烛问。

钟愈道:“这些人常年不入七楼八阁,不知道个中情况。你怎么保证现在七楼八阁里没有挂着悬赏令?

“一旦他们知道了有悬赏令,有钱拿怎么可能还帮咱们?你的狗命还怎么保?”

花烛感觉这人并没什么耐心,就没再继续问,仵作进去不久就战战兢兢地出来了,鸟尾逼问他情况如何。

“大人,死者的确不是自杀,是被剑杀害后假扮成自刎的模样的。”

花烛听后,果然与所想无二致。

恐怕财神也不知道李无疆是被人所杀,以为是被他们奸污后自杀而亡。

真凶必然是利用这一点,故意留下财神混淆视听,绑了财神的人。

他将猜测告诉钟愈,除了一句“与我想的差不多”,没得到什么回应。

他猜测是因为自己问及了钟愈跟那些鸟尾鸡嘴的关系,那人就生气了。

-

钟愈不知道,这次面临的又将是什么。

黑暗,未知,血腥,残忍。

他是一把不得不刺向肉身的刀,为了躲避而躲避。

却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扎入已经逃离的黑暗,代价不论。

钟愈他真的,我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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