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可以自然地说他才刚醒忘了摘下来,可是方才看见了这破铜烂铁炮制的全过程。他的心情就微妙了起来。
“还给你。”他将金色的细链缠了几圈没缠下来,正后悔为什么花渡云不教他解绳结,钟愈的声音就轻飘飘传来:“别费劲了。”
“断了就接不上了。”
“……嗯。”花烛点了点头。
“还有事?”
花烛习惯了什么事说不说,对方能不能懂,能懂多少全看缘分,可是此时想要努力去解释什么,却怎么也做不到。
“会说话,就说。不想说就别说。”
钟愈站起身,碗中的金灿灿随着他灵动的指节游鱼般流出,化作一串细链,他别在胸前当作流苏,“我没耐心等你。”
“对不起。”花烛道,“我不是故意的。”
钟愈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地自顾自道:“哦,下一句是不是我下次绝不再犯了,我会更加努力学习期待做得更好?”
“……”
这是第四个会读心术的,但是语气很讥讽。他确实想说下次不会了来着。
“嗯。”花烛点点头,严肃道,“我是真心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点恼了,正常情况下,他设想的是他一道歉就结束的。
但是他也说不明白,他不是单单只想要个原谅。而是那种真心诚意的。
“我也是真心的。”钟愈绷住脸,但没绷住又笑,“我就那么真心地让你玩了三次。”
谁玩谁?还有没有天理了?
“在想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嘴长着干什么的?”钟愈不耐,“就看不惯这样。”
“我说谁玩谁?”花烛觉得和他交流还没有打一架来得舒服,这个人真是一点情面不给他留。
但好像也和他打过很多次了。
啊,确实是三次。每一次都是他胜。
花烛明白过来钟愈口中的“玩了三次”是什么意思。
“行,那就是我玩你。”钟愈道,“实话跟你说吧哑巴。我是看你太天真烂漫,舍不得跟你玩阴的,不然,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爬上来……
他猛地将手里的金灿灿一缩,花烛右腕立刻被割出一道浅浅的印子,又陡然松开。钟愈笑道:“最知道怎样毁了一个人还丝毫不令人察觉。”
花烛想到钟愈先前的话,直说道:“你骗我?”
钟愈声音轻佻地“嗯”了一声,“怎么?我这是看你舍不得,给你个台阶下让你留着带了。也是错?”
“太黑了。”
“是你的世界太亮了。”
钟愈好像看他无措很开心,继续道,“其实也不是因为你天真无邪。我这人最没有同情心了。是因为你爹,我天天从他那学武,哪舍得碰他儿子?”
“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一样。”花烛轻蔑道。
“我还是那句话。”是因为你爹。
花烛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存心找没趣,没道别就转头走了,一路冲下了山,都忘了御剑。天阴沉了半日,终于没憋住下起了雨。而且从牛毛细雨越下越大,简直要赶上两天前那夜里。
等到他回过神,右侧的伤口已经裂开。他没去管,御剑回问冥楼,发现文千爱早就在守株待兔了。
“师父。”
文千爱没应,问:“怎么回事?”
“我找铃铛了。”
文千爱叹了口气,点点头。“他怎么样?”
“还好。”
“下雨不知道拿伞?”
花烛出去的时候天只是阴,还没下雨。右边又是猛地一刺痛。他将袖子推上去,猛地一扯扯下了纱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回屋重新处理吧。”文千爱拿他没办法,头疼道,“我和你师叔他们还要跟清月楼那个新楼主聊两句,你好好养伤不许再胡闹了。过十几天典礼,必须万无一失到场。”
花烛点头,回了屋。
真是不容易,顶住了外界巨大压力以及后四阁暗流涌动,终于选出了新楼主。
他一边想着,一边疲惫地坐到床上。
他依然是在最靠墙那边,因为他的师兄们发现他挺耐热,一度觉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让他在那睡着了。
但也没所谓,毕竟他师兄们还算好了,没有像钟愈一样处处让他不痛快。他心里感激不尽。
草草地重新处理好了伤口,他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又精力充沛了。
文千爱已经回来,他于是和她说自己可以继续往下练。
剑式已经学差不多,该教他怎么问灵了!
“可以。问灵对身体条件没太大要求。但是很考验精神内力。”文千爱道,“我看你精神还行。”
花烛精神相当的好,现在八字箴言他已经要够到前二字的一半了,显然已经离成为当代先知不远。
“先将内力放在我身上。不是打啊,是融入,我现在不设防,你尝试找这种感觉。”文千爱抓住他的手,将他手放在自己眉间,“在这里最容易。”
花烛双指紧并,轻轻点在她眉间,闭上眼试着运转内力。
他对于调动内力,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只是将它们作何用处还有待研发。
抽丝剥茧的感觉经过全身,汇聚到指尖,他尽力去思考除了打出去还能怎么运作,随后想到了当初将它们附着到笛子上时的感觉,便尝试了一番。
只一刹他就感觉五感都变得不一样了。
四周有点热,他的身体感觉变得不一样,四肢不受控制。他睁开眼,面前是另一个自己。
他吓了一跳,下一秒灵魂就一阵发凉,视线一晃,面前又变成了文千爱。
花烛惊魂未定:“成功了?”
“嗯……可以说在没设防且最容易成功的情况下,你成功了。”文千爱道,“但是战场上没人会站着让你点眉心,也不可能不对问冥楼的弟子设防。”
“所以接下来你就尝试在我设防的情况下来掌控我的躯体吧。”
就这么半日一直到深夜,花烛已经基本能够在文千爱完全设防并同时向他的躯壳发起攻势时做到不被夺走躯体反过来成功有机会去入侵她。
“可以了,你私下可以让季让或者卢山紫陪你练练。康知之精神力和你相差悬殊,我怕你欺负他。”
花烛面上点头,心里想着主动找他们练先要先被笑话个半刻钟。
一连几日,他练不了剑,就缠着文千爱和她对练,没完没了。
最开始,文千爱还只是笑着陪他练,用各种手段花招,越到后面她越不得不认真对待,一周过去,文千爱突然一本正经地道:“花烛,先到这里。”
花烛停下身,气喘吁吁。
“你的天赋,非常人所能比拟。”她看着花烛的眼,却又不似在看花烛,“你总会让我的灵魂认错人。”
“我像他。”花烛道。
“是否成为他,在你。”文千爱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恍惚,她缓缓道,“但是他给你的东西,你没必要去特意避开。”
“我没有避。”花烛同样认真地回答,“我若避,便不会登这一遭问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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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他和卢山紫下山,七楼弟子一并比试。
其余人听说是已经体验过这个仪式,可以不用再去。
他便跟着卢山紫往前。失去了康知之的小紫好像找不到和花烛说话的切入点,安静了许多,一路上两个人友善地沉默着。
最出乎意料的是花烛先开了口:“那是?”
他貌似看到一个很熟悉的队服。
“啊?那不是……”卢山紫看过去,一行骚粉色人群急匆匆穿过了公共试炼场,往西侧走,“嵇繁阁的人?”
卢山紫没看见,但是花烛看见了,不远处还坠着一个黑裙子,金灿灿。
他盯了一会儿,他这些天想的东西比他前十四年想的都多。好像整个人的大脑都升华了一样。
“我不比了。”
“啊??”卢山紫蒙了,赶忙问,“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儿,不然把你丢了我怎么回去啊?”
“你别跟着。”他就说这么一句话,卢山紫也不敢再跟,于是他两三步飘悠过去,在破铃铛面前落下。
“又是你?”钟愈厌烦道。
花烛习惯了他的厌烦,直言问:“他们去哪?”
钟愈不看他,从他身边擦过,他就转为跟在钟愈身后。“拜你所赐,他们要去抄我家。”
花烛没再问为什么。
他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了。钟愈出的头,但是他输了对决。嵇繁阁动不了花小楼,只能拿钟愈这个看上去的始作俑者来撒气。
动不了他的师门,就撼了他的家门。
即便稍微深思也能知道这个主意真正的受益者是花渡云。他们还是要从一个突破口来找回自己的面子。
“我跟着你。”花烛道。
“你烦不烦?”钟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急况就在眼前,他语气难听音调也扬上去,一双英气的剑眉低低压着冷眼,满是戾气,“别他妈添乱!”
“这是花家的债,我赔罪。”花烛坚定道。
可能是因为不想让花烛看见那场面吧。钟愈依然不为所动。
但花烛也不是他不为所动就能劝退的人。两个人隔开八丈远冷着脸一并追在骚粉大队后边。
钟愈可能是设想了一下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脸色放松了些,又开始一丝善意都不带的挑弄花烛:“按人头算的话,我能把你看作小花渡云吗?”
花烛点头。不说对付先知级别的人物,这些小破阁里的人,他完全可以当做花渡云级别来算。
“你又在装哑巴?”
“我习惯了。”有种母鸡被逼下蛋的痛感。
他从很多年前就习惯了这样,当一个旁观者,将自己置身事外,尽可能让自己不存在,尽可能让自己的话一丝失误都没有。
“那你改掉。”钟愈毫不犹豫道,随后他低了会头,轻咳一声,“算了,先别改了。”
“?”
“待会不论你看见了什么,一句话都不要和我说。”
钟愈垂眸,微微笑着,“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揍你。”
花烛依然是冷着一张脸,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点点头。
钟愈问:“你脑袋总这样会不会脑震荡?嗯?”
好像他干什么这人都能找到角度来讥讽。
你烦不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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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花烛灭」第七章 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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