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从一个店里被拎了出来,扔在了街道上。小孩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却被一脚踩到了背上,动弹不得。打他的竟然是个彪形大汉,此时正气得双目圆睁,好似小孩对他有杀父之仇。
“这…”溪藜皱了皱眉,扭头看萧问逸。她并非无什么同情之心,只是比这还惨的情形她看过不下数次。在夜泽,若是双方争斗,必是腥风血雨一场混战,论不清无辜还是有罪。而且那人并非酒醉就气成那样,多半是小孩的错误。贸然出手阻止,必然惹出乱子。
而萧问逸也很淡定,道:“他有自己的因果。出手相救也无何不可,但还是先上去问问原因吧。”
但二人正准备上前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抢了先:“怎么了,庄叔?”
看见那人容貌之后,萧问逸伸出手拦住了溪藜,默然不语。
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身披一袭暗青色的道袍外衣,里面是简单的素色衣衫。她的气质却与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都有所不同,更多的是清疏宁静的气息。
“岚山道派。”萧问逸轻声说。溪藜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夜泽曾经有过这个道派的客人。只是她记不得具体是谁了。
“啊,是小寂啊。”被称作庄叔的大汉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停下了手,“我有在尽力控制不发火了,可是这个小孩竟然偷我店里重要客人的东西,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少女吐字如珠玉,清脆而平静:“东西还回去了吗?”
大汉点头:“还了。但客人很生气,拂袖走了。”
少女略微颔首,也不像是苛责大汉的样子,转而蹲下向小孩伸出一只手。小孩犹豫片刻,望了望大汉,似乎是确认他不会再为难自己之后,扶住少女的手爬了起来。“庄叔,他还是个孩子,可以教训,但打伤了就不行了。”少女缓缓道,“客人扫兴走了的确是他的错,但我想,如果能让他悔改,对大家都有好处。”
庄叔点头称是,“我一个粗人不懂什么说教,那孩子就交给你吧,算我原谅他了。”说罢,他转身回到了店里,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少女摸了摸小孩的头,一直平静不起波澜的眼眸里突然生出一分怜爱。
“你的家人呢?”小孩摇头不语。
“你就只能靠着这个为生吗?”小孩睁大眼睛,最后依然不说话,但是也没摇头。
“姐姐带你一起走好不好?”少女轻轻问道,“到一个大家都喜欢你关爱你的地方,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不再挨打挨饿好不好?”
小孩望了望她,豆大的泪珠滚落,却始终没有说话。少女突然神色一凛,问道:“你…不会说话?”
小孩终于哭出了声,但却是不成调的哑声。他是个哑巴。
溪萧二人旁观到此,一致沉默。倒是少女先注意到了萧问逸,但她也只是淡淡一瞥,哄了哄孩子,牵着他的手走了。
溪藜张口,正欲说些什么,萧问逸却先开口了:“真是恶心的做派。”
溪藜刚想说话,被他的话惊住了,磕磕巴巴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她不是很善良吗?”
“正是因为太善良了,什么东西都往道派里领。”萧问逸的表情似乎有些落寞,或者是什么说不清的感觉,“以她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那个孩子的来路。”
溪藜看着一大一小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疑惑:“那个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就算是哑巴又怎么样?只是小偷小摸的话,应该也能改邪归正的。”
“那个孩子身上带着灵气,是偷那个客人的东西时留下的。”萧问逸道,“那股灵气的来源,必定是了不得的法器。这种东西都能偷到,根本不是防备有失的问题。而且,这种强力法器,会吸取拿着它的人的气血,只有高修为的人才能驾驭。但那个孩子,没有一点气血受损的表现。”
就是说,其实那小孩子道行不浅?
溪藜看了看萧问逸,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他喃喃了一句:“无条件的善心就是罪恶。岚山道派,终究是在给自己埋下祸根。”
怎么突然这么沉重…溪藜闷闷地跟在他后面走着。天色渐暗,萧问逸最后走进了一家客栈,付了一个房间的钱,然后直接无视溪藜,往里面走。
“男女授受不亲好不好?”溪藜拽住了他。“我可是黄花大闺女来着。看你活了得有几千岁了吧,老头子这样可不行。”
“我哪有几千岁…”萧问逸气急,“你觉得我会为一个透明的魂灵再定一个房间吗?现在这月份,怕是吓不死他们。你可以先去空房间住着,如果有人进来就假装女鬼吓他。”
溪藜翻了个白眼,分辩这么多,说到底还是嫌她麻烦。“对了,等会你先来我房间一趟,我只是暂时压制了我的剑气给你带来的伤害,要完全修补好还得费点功夫。”萧问逸道,“左手边第二间哦。”
说罢,萧问逸走进房间,留下了潇洒的背影。溪藜气不打一处来,特意找了个离他远的空房间,赌气不去找他。
她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脸上受伤的地方又疼又痒。但她又不愿意这样听他的话,干脆催眠自己,睡着了就不疼了,很快也就睡过去了。连睡到半夜,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她也没有醒来。
但早上醒来的时候,确然是个惊喜。昨日见到的那个善良少女正安然卧在自己身旁,恬静而有点天真的睡颜十分可爱。
溪藜不知道该不该大喊。虽然偶尔桃夭也会钻进她的被窝说是自己一人无聊,但和萍水相逢的人同床共枕这可是第一次。
不过,少女身边没有昨日那个孩子。
溪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少女只是翻了个身,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都怪自己睡的太死…溪藜一边腹诽一边轻悄悄地关上门,谁知一转身,就看见萧问逸一张带有饶有意味笑容的脸。
“男女授受不亲啦,我没好意思进去打扰你们。”他笑着说,“不过呢,你也应该知道岚山道派的作风了吧。”
“你是说她根本就是知道我在的?”溪藜惊道。
“她可是岚山的高层之一,虽然在我看来只是过家家而已。”萧问逸笑道,“他们总是让人弄不明白他们的企图。到底是纯粹出于好心呢,还是完全没把潜藏的危险当回事。”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祀官呀。”门吱呀一声开了,少女清冷的声音传来,“一大早就这么勤勉,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么?”
萧问逸用肉眼可见的程度抖了一下,勉强笑道:“哈哈,白寂,不用这样说吧。”
“我们门规不允许打诳语,但我确实知道祀官您的厉害,能不能这次饶过我呢?”被称为白寂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盯着他受伤的肩膀缓缓说道,“呀,祀官大人怎么受伤了?无论如何还请您保重身体呀。”
萧问逸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本官心里有数,就此别过。”说罢便走,溪藜连忙跟上他,但也不忘看一眼白寂。白寂的一直平静的脸上,此刻却一反常态地显出几分普通人般的落寞。
谁知刚走几步,溪藜突然觉得腿没有了力气,摔倒在了地上。萧问逸连忙回头,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
“和我在一起一夜,我稍微帮她缓解了一下伤势,但现在轮到你了。”白寂收起了落寞的表情,“她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恶心死了。”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啊。萧问逸直接无视了她的嘲讽,指尖汇聚起亮光,在溪藜的额前画下咒符。
咒符微微一亮,却立刻失效了。
萧问逸额上渗出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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