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在人间——瓦上霜

行了不多远,但见一扇红色大门,里头早出来一个丫鬟,“少爷,您回来了?真是说曹操到曹操便到,刚我才念叨着少爷呢,少爷这便来了。”

“呦,这衣裳怎么了,我看看。”

我也是瞧过去,但见上面竟是破了一个小洞。

“没什么,想必是路上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给勾到了。诶,锦玉呢?”

“人家每日又是生病又是吃药的,身子金贵得很,我哪知道呀。”

这丫鬟已是褪下了玉华的衣衫,道,“少爷,这衣裳我给你补补,到时候补好了再给你送来。”

玉华在一旁边喝茶边道,“整个院里,属你手艺最好,我这衣裳交给你,是最最放心的。”

那丫鬟忙拿过少爷手里的茶,道,“这茶可不能喝,仔细冷着,到时候生了病,又是要难受了,少爷等着,我去让丫头沏壶新的来。”

“你倒知道的多,这些丫鬟里,你是最仔细的了。”

“少爷这话我可不敢当,少爷还是疼着锦玉姐姐吧。”

“疼她做什么,她还需要我疼吗,有时候她耍起脾气来,谁都哄不好,还是你好说话。”

“少爷惯会说话哄人。”

“我可没哄你,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少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这一衣裳呀,您放心,我保管给您补好。”

这丫鬟一走掉,玉华便给我介绍,“刚刚的丫鬟是莲香,别看她人活泼的得很,做活最是细致的。”

“诶,我倒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未央。”

“未央?”他重复了一遍,道,“嗯,是个好名字。”

此时一丫鬟进来,但见她略施粉黛,身形缓缓,看上去极是稳重。

“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院子里的小姐呢。”

“刚刚有些事耽搁了。”

“诶,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大白天的,我哭什么,想是沙子迷了眼睛,不碍事的。”

“我瞧瞧。”

玉华做势上前要去看,丫鬟忙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嗔怨,“少爷。”

玉华想是也知道有我在场,便不再强求,只道,“这是什么?”

“夫人遣厨里的小翠送来一碗茉莉花露,我瞧着那碗里掉了个小飞虫,便给你重做了一碗。”

“这茉莉花露,我可不爱喝别处的,只你做的,我最是喜欢。”

那玉华喝了几口,便拿给我,道,“未央,你也尝尝。”

丫鬟在一旁道,“少爷,哪有给客人喝自己剩下的道理。”

玉华倒也是笑了,道,“我倒忘了,常日里只和她们一起喝惯了,锦玉,去给未央姑娘做一碗新的来。”

那锦玉走了以后,我只道,“玉华少爷,她便是锦玉吗?”

“嗯,这院子里,属她照顾我的时间最长,打小就陪着我了。”

我们才聊着,一模样甚小的丫头拿着一水壶进来,道,“少爷,这是新沏的茶。”

“放那吧,待会我自己来。”

那丫鬟刚预备要走,玉华便是叫住了她,“诶,你是哪的丫鬟,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

那丫鬟低着头,有些怯怯的,道,“我是少爷院子里的,每日洒扫庭院,不在少爷身边做事。”

“难怪。抬起头来,我瞧瞧。”

那丫鬟抬得头来,倒是一副好皮相,虽比不得刚刚的两个人,但也算是极好看的了。

“模样倒是不错,以后,你就负责端茶倒水伺候我吧,不用干那些粗活了。”

“谢……谢少爷。”

我瞧着这玉华少爷,心想,小小年纪,在女色上,倒是极为认真。

“你可知道,锦玉为什么哭了?有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怕,若是有人欺负你,有我在。”

“是,少爷。刚刚我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听到锦玉姐姐跟莲香姐姐说什么茉莉花露的事,后来,便听见莲香姐姐像是生了气,同锦玉姐姐吵了起来,莲香姐姐说了锦玉姐姐好多话。”

“都说了什么?”

“莲香姐姐说……说锦玉姐姐无非是仗着自己身上有些用处,才能留在少爷身边,要不然,凭锦玉姐姐这个岁数,早就被赶出府里头了。”

“只这些?”

那丫头颤颤地点点头,我猜,想是那莲香还说了什么更难听的,只不过这丫头没说出来。

“这些话,你只当没听见,若是说出去了,连我也保不住你,记住了?”

“知道了。”

不一会儿锦玉端着一碗茉莉花露进来了,玉华在一旁道,“刚刚莲香同你吵架了?”

“少爷这是听谁说的,指定又是哪个丫头来嚼舌根,我们也就是拌了拌嘴,算不上吵架,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你也别瞒我,我都知道了。她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她若是再如此,你只管说,是我让你教训她的。”

“少爷……”

锦玉眼眶湿润,怔怔地瞧着面前的人。

今日本该同这玉华少爷谈西竹国的山川湖海,我去了,只瞧见锦玉坐在廊檐下揉着脚,“锦玉,你家少爷呢?”

“未央姑娘,我家少爷去读书了,要下午才能回来。”

“到哪里读书了?”

“到槐花巷的王先生家。”

“他既是德化府府尹家的少爷,难不成,还需要亲自到外头去读书?”

“未央姑娘,这是老爷的意思。”

“原来如此,早就听人说你们家老爷家训严格,没想到,连念书这样的事,也要同普通人家一样。”

“你在绣什么呢?”

“荷包。”

但见上头绣着一些好看的鸟花叶之类的,很精致,“这是给你们家少爷绣的?”

锦玉不说话,只点点头,我只拿着那荷包稀罕了半天,道,“你从哪学来的这功夫?”

“打小娘便教我,因此才会些。”

我又想起来殷殷,她也是会绣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些都是一生下来必须要会的吗,为什么我遇到的每一个女人,都会这个?”

玉锦道,“在玫瑰国,男子生下来便要读书认字,为的是考取功名,在朝为官,造福百姓。而女人呢,则要在家相夫教子,照顾公婆。”

“为什么女子不需要读书,不能在朝廷做官?”

“这……锦玉也不曾知道。”

锦玉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圆圆的金色东西,瞧了瞧,道,“未央姑娘,我该给少爷送饭去了。”

我瞧着这东西稀罕,“这又是什么,你怎么一看便知道要去给你家少爷送饭了?”

“我也不太清楚,少爷说,这个是波斯表,是波斯国进献来的,皇帝赏给了老爷,后来老爷又给了少爷。”

“那它怎么又到了你手上?”

“少爷说,它不稀罕这些外国的玩意,外国人做的东西,看着金灿灿的,全没什么用处,少爷就是喜欢外面街巷之上的那些市井玩意。这个不仅可以看时辰,还可以指定时间呢,到了时辰,便会发出声音来叫唤,少爷说用了这个,倒不用每天起个好几次瞧天色,既可以睡个好觉,也可以按时起来。”

我心想,这锦玉不愧是陪这少爷自小长大的人,果然连这样好的玩意都可以说给便给。

锦玉刚要站起来便是一个不稳,我立刻上前扶着,“怎么了,是脚疼吗?”

“只是不小心崴了脚,没事。”

“你这样还怎么去送饭,这府里还有别的丫鬟,让她们替你去吧。”

“没事,未央姑娘,别人去送,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就一个饭吗?”

锦玉没有回答我,想是她对送饭这件事有些什么执念,我也没有强迫,只道,“我陪你一起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今天的街市,人尤为的多,大家都朝一个方向涌去,不一会便是把路都给堵住了,接着又来了许多官兵,把人群纷纷往街道两边赶去。

人群嘈嘈杂杂的,只听旁边一人道,“诶,我听我娘说,上次史家的那个案子,那女的在史家做了那史家少爷的贴身丫鬟,那女人不知道给那少爷惯了什么**汤,硬是从史家捞了不少的金银珠宝,你说,史家是大户人家,要是只是丢个钱,闹一闹也就罢了,可是呀,坏就坏在,这史家的少爷偏偏舍不得这女人走,明明知道了这女人只是利用他的感情来府里骗钱,这少爷呀,便接受不了,上吊自杀了。这呀,也算是个情种了。

“诶,据说史家抓到的那个女人,可是个老太太,最后被抓的时候,听说是一个人逃到了驻颜村里,那驻颜村正常人没人进去,不想史家还真就是在那里搜到了她。

“不过,说来也奇怪,听史家府里头的人说,那女人在府里的时候,的的确确可是个少女,只不知道后来怎么了,竟变成了个老太太。”

“还有这等怪事?怕不是闹鬼了吧。”

“真的,我娘当时可是亲眼见过。”

“既是老太太,怎么当初在府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难不成,这天底下,还真有人能把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大变活人,变成个少女?”

“这我可不知道。诶,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仙女山是怎么来的?”

“只听说是什么玉帝的女儿,私自下凡,后来为了纪念她,才给这山命名为仙女山。”

“这样说也不错,只不过我娘说,这仙女是爱上了德化府的一个砍柴的少年,谁知玉帝不同意,一怒之下收回了她的法力,这仙女呀,竟一下子就从少女变成了老太太,可是这少年即使知道,也坚决要跟她在一起,后来便被拆散,两人也都殉情死了。”

“你的意思是,史家的这个女人,怕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这怎么可能,这种故事,不过是这些老人整日迷信编了个故事,当当传说听听也就得了,你还真当真了?”

“谁说当真了,只是若不是此的话,何以一个少女,竟然忽然就能变成个老太太?既是一个老太太,还能成了一个少女,许多年都不被人给发现?”

“诶,你说,这个女人,该不会就是驻颜村的人吧。”

“怎么可能,驻颜村的人,可全都是容颜不改,肌肤不坏的少女,虽说怪是怪了些,怎么能和她有关系?这天底下的怪事,可全在咱们德化府集全了。”

“是呀。不过,这次府尹大人审的,也是个同上次一样的案子。听说,这女人叫柳玉梅,原本是在青坊弹曲的,只卖艺不卖身,这些个女子,就像那有钱人家的公子一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是呀,这‘情’一个字,岂是人人能说准的。这柳玉梅在青坊有着些许姿色,虽说不算个红人,但也是有捧场的东家。这男的,叫苏茗泽,也不算个什么腰缠万贯的公子,不过一科考的书生,会做几首歪诗,略懂些学问。谁知,两人皆是一见钟情。这柳玉梅哪怕是违背了自己的东家,断了钱财也要同这苏茗泽在一起,为此呀,不惜变卖了自己全部的首饰,借了好多的钱,才把自己从这青坊里赎了出来。按理说,两人虽然情缘坎坷,也算是得了个善终,但事情就发生在成亲那天。据说是两人圆了洞房,第二天醒来,这苏茗泽睁眼一瞧枕边人,哪是什么软香在坏,竟是一满身褶子的老太太,吓得他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到街上去喊救命,说什么‘鬼’啊的。”

“你说,难不成,咱们这府里,除了有什么驻颜村,怕是咱们看不见的地方,可还藏着许多化妆成年轻少女的老太太吧。是呀,你回去了可要好好检查检查你家媳妇了,别明天一睡醒来,还真成了个老太太。”

“说什么呢你,我看你倒是得好好检查检查了,我家媳妇貌美如花,怎么可能。”

“诶,看看看,那就是柳玉梅。”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语声,我看过去,但见那柳玉梅披头撒发站在囚车之中,所到之处,皆有人往她身上扔着菜叶,鸡蛋之类的,可那柳玉梅虽然面容苍老,浑身肮脏不堪,却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使人瞧见了,倒生出一抹敬畏之心。

车子走了,好不容易人流散了些,我同锦玉总算是得以呼吸了口新鲜空气,但见锦玉怔怔地瞧着那柳玉梅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我一连叫了她好几遍她才反应过来。

“锦玉,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玉梅有些可怜罢了,”

锦玉缓缓道,“不管这柳玉梅用了什么法子使自己变成了个少女,欺骗了那苏茗泽的感情,但总归她是真心爱慕苏茗泽,并不算做了什么坏事,可这苏茗泽前脚才说了要跟她长相厮守,后脚却是将她告上了官堂,落得个如此下场,可见,这世间的真情,终究是抵不过容颜跟年岁。”

“是啊。”

一旁的一个女人听了,只道,“姑娘,要我说,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谁不是喜欢那些肤白貌美的,咱们女人呐,一朝人老珠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男人在外头朝三暮四,一点办法都没有,唉……”

我道,“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从一而终的男人吗?”

这女人显然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只道,“姑娘,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指望他们娶一个老婆,怕不是做梦。姑娘呐,一看你就是年轻,我可告诉你,你可别信他们嘴里什么一生一世,海枯石烂的,说得好听,倒是把你娶回家,该怎样还是要怎样。”

另一个女子在一旁也叹道,“我也觉得这柳玉梅,真是可怜。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可容色衰老,并不是她的错,只是,这世上的人,没人允许。”

我同锦玉到了槐花巷,巷子里,都种满了槐花树,锦玉说,这槐花树一般只在四五月分的时候开花,到时候,整条巷子都是槐花的香味,附近的人家摘了槐花,还会去做菜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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