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
海娘听了身旁少年的话,怔了怔。她的左手仍旧紧紧圈着小黑狗,但真正落到怀中小狗身上的力道却十分轻,很柔和,毕竟小狗伤得太重,她不敢太过用力。
这是狼崽?海娘有些反应不过来,阿牛的意思是,她怀里的小黑狗与这四周四散的血块才是同一种族?
它不是狗,而是狼吗?
尽管海娘在村中落脚的时日并不算久,但也知道狼是坏的,是村子的威胁,它们是吃人肉的,是畜牲,更是绝对不会被村子所接纳的。
姑娘低头看向小黑崽,蔫哒哒的小崽将头轻轻挨着姑娘的手背,粗粗地喘着气,嘴角挂着一串猩红色的唾液,干涩的黑色鼻头吹起了一个血红色的气泡,随后又爆开,带来一阵湿润的血味的风。
海娘又有些想吐了。
血的味道不但难闻,还总与一些极为不好的事情相关联。耳边淅淅沥沥传来乱七八糟的杂音,好像有无数的人在她耳边说话,但仔细听去只不过是些风声,还有藤蔓枝条叶子摇动的“哗啦”“哗啦”声。
她感觉脚下有些不稳,大地似乎苏醒了过来,变成了一条蛇,在扭动着身子。她站在大地上,就如同站在起起伏伏的波浪上。她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却发现天空正在不停地旋转。
眩晕恶心感加重了,她不敢多看,又将视线放在了小崽身上。她努力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尽量让自己站稳一些。
阿牛问完海娘后不等她作答,便向着村子内部走去。在古遗迹遇见野狼可算不上什么好事,这说明狼群已经进入了村子的安全范围。他必须立刻把这件事情告知刘老。
但此地偏僻,不久前又出现了野狼,若是留这位姑娘一人走回去,他不是很放心,所以打算同行。少年自认为行走速度已经放缓,可身旁身后却没有传出跟过来的脚步声。
他回过身,看向身后。姑娘低垂着头,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整个人抱着小狼崽不住地打着颤,似乎很冷的模样。
深秋的天气越发寒冷,她不久前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都湿透了。
少年虽然不怎么在村子里露面,但也或多或少知道些关于姑娘的传闻。他清楚这姑娘定是个硬骨头,再加上自己也算见识到了姑娘与野狼搏斗过程的后半截,心里也是给海娘叫一声好的。潜意识里确实没把面前的姑娘当成普通女子看待。
此刻见到她狼狈不堪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这姑娘的样子,竟是比她怀里那只快要咽了气的小崽子还要可怜上几分,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的一些做法还是欠缺考量。
“把它扔了罢。”他给出了最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案,也是最符合实际情况的建议,村子对狼的态度是很仇视的。没有人会去给一头狼治伤,说不准连带着想帮小狼的海娘自己都要因此受些排斥。
少年大抵明白小狼崽护了姑娘,尽管并没有看到整个过程,但如果小狼崽袖手旁观,或者抓住机会跑了都是可以做到的。毕竟黑毛的畜牲对活人的兴趣排在了首位,小狼崽虽然还是个牙都没太长全的小崽子,但趁着野狼袭击海娘的空隙,自己逃命的能力还是有的,可它没有,因为它伤的很重,而海娘也撑到了他赶过来。
少年是被青铜巨钟的钟声引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正在村子范围的最东头巡查放哨。他跨越了几乎整个村子赶到此处,幸好来的还算及时。
他并非不近人情,自然可以理解姑娘与小狼崽之间算的上过命的交情,可村子里的其他人绝对不会理解。
因为……孤魂村和野狼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啊。
姑娘没吭声,只是虚握着小狼崽的手紧了紧。黑衣少年等了一会,没听见对面的应答,方才想起这姑娘其实是个不能说话的。
“或者给它个痛快。”少年给出了另一个选择。实质上只是第一个建议的另一种说辞,他心里头明白,对面听着的姑娘也明白。黑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扶着腰侧的刀柄,走向海娘,看样子是打算直接了结了这只不该出现在村中的狼崽。
海娘将小狼护得更紧些,有些踉跄地挪动步子,微微侧过身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少年停在一步外的位置,便不再靠近,这个距离是为了让海娘不要那么抗拒他,算是个缓冲空间。其实,少年要是真想做什么,一步远的距离什么作用都起不了。
他看出姑娘似乎有点怕自己,少年不太想海娘害怕他。
明明把他认作了阿牛,海娘会害怕阿牛吗?她不会。少年心里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这或多或少都让他不是那么痛快。
站在一步之外,黑衣少年扯开自己紧缚的腰扣,将上衣脱下来,轻轻罩在姑娘身上,只给自己留了件雪白的单衣。
一步的距离真的什么用都没有,甚至拦不住一件衣裳。
海娘动也没动,任由自己被宽大的衣服罩住。少年有些无奈,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安置这头狼崽?要一直在这站着?站多久?”
他看向那只呼吸越来越微弱的狼崽:“站到它死吗?”他问得颇为直接。
海娘终于给了点反应,她抬头看向少年,或许她看的并不是少年,而是少年身后更远处的那片屋舍。
姑娘抱着小狼崽,往村子走去。
她行走的速度很快,也很稳。少年看出她一定要救小狼崽的决心,在沉默了很久后,眼看马上就要遇到村子里的人,他终于开口:“把狼崽交给我罢,我能救它。”
明明之前还要杀小狼的人,此刻却说自己能救它。若是一般人定要先怀疑一下对方行为言语如此矛盾,是不是另有企图。
可海娘没有。
她听了少年的话后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是极为惊喜,哪怕脸上裹着绷带,但喜悦感几乎是从她整个身体中溢了出来。
海娘郑重且小心翼翼地将小狼崽放到了少年怀里。她只有一只手,另一侧失去了手的右臂弯里夹着伞柄和一只浸了水的包裹,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的却十分艰难。但她很开心。
小黑崽颇有灵性,察觉出了周遭环境的变化,嘤嘤叫了两声,却并没有挣扎。尽管少年身上带着由于常年屠戮野狼而沾染的死亡的味道,小狼崽只是炸着毛,乖乖呆在少年的怀里,不舍地看着姑娘,在姑娘即将收回手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见少年抱住小狼,海娘寻了一处不算高的凸起,那原本是一道矮墙的一小部分,因着年久失修,塌成了一座小土堆,倒是方便了海娘动作。
将伞靠立在墙边后,她打开了包裹——先前与野狼的搏命中,包裹同小狼一起甩了出去,滚到了水中,所幸系得紧,没有散开,只是泡了水。
海娘在包裹里翻找了一下。这个包裹是完全属于她自身的东西,她的东西很少,也不怎么值钱。但受了恩惠,她也一定要给出点什么才能安心。
五颜六色的小石头只是样子货,不怎么值钱,不行不行。半截笔?更不行了。发黄的破书?虽然浸了水,这本破破烂烂的书却仍旧是干的,大概是用了什么防水的材料,但如果送人的话也是拿不出手的……
最后只剩下两样东西:白色的玉和一只簪子。
她的手在两样东西上方略微停顿了一下,便伸向了白玉。
然而从身后探过来了另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又颇具力量,轻轻捏住了簪子的长柄。
少年一手抱着小狼崽,一手拿起簪子仔细看了看。
海娘也看向了那只簪子,那是一只做工有些粗糙的簪子,尽管簪子的主体样式是女儿家喜欢的花卉样式,但整体看去又带着一种与花卉样式有些格格不入的风骨,有种仿佛猎户拿起了绣花针的别扭感觉,可若说不好看,却是骗人的——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簪子。
海娘瞧着簪子又瞧了瞧少年,心里想着如果他喜欢这个,便送与他。但少年只是捏着簪子长柄在眼前转了一圈,又在某个方位停下,凝神看着簪子上的一处,半晌没说话。
海娘有些着急了,她怕小狼崽会挺不住,于是将手托放在胸前做出一个给予的动作,少年拧眉看着姑娘的动作,没有理解,直到姑娘做出第三次相同的动作时才恍然大悟。
知晓面前姑娘误会自己了,他受惊一样放下了簪子,慌忙道:“不用不用……”话未说完,便见姑娘又将白玉原石放在手心递给他。
少年立刻后退一步,他搞明白了海娘的意思,看向小狼:“这狼崽皮实耐活,尽管伤势看着重,但其实并非致命伤,我不过是喂些草药给它,出不了多少力,姑娘你不必如此。”话罢,他示意海娘看看狼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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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步之差万里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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