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楚

大楚御花园,清风徐徐,暗香浮动。

姜令挽着女皇,行步赏花,女皇雍容华贵、严慈兼备。

“他们要对弈到几时啊?”

自御花园远望,可见湖心亭,湖心亭中宣帝、储君拽着笙箫默轮番下棋,自晨起论棋至午后,至今未歇。姜令实在不知该佩服宣帝一把年纪了竟也精力丰沛,还是该佩服这几人几个时辰瞅着黑白棋子竟也双眼熬得住。

那日笙箫默说要陪姜令回大楚探亲,陪她一一品尝大楚的小吃,而被他解除枷锁带离**殿的魇兽也是真的依言被留在了家中看护庭院。明明可以动用法术、御剑乘风,二人却偏偏一叶小舟、车马轻蹄,游玩了月余这才踏进了大楚皇城。夜色已深,街巷已空,夜凉如水,二人于夜色中悄然行走。行至皇城丹凤门前,姜令取出一枚令牌。宫城大门徐徐打开,这宣帝与储君竟早已恭候多时了。

然,二人目光并不多停在经久未见的疼爱的女儿、嫡妹身上,而是经久不散地打量着姜令身旁的笙箫默。宣帝与储君保持着优雅而得体的笑,笙箫默嘴角亦噙着抹笑意。彼时,三人的微笑,像极了三只成精老狐狸间的暗涛汹涌。

“舍不得了?”

女皇极目望去,只见轻纱幔幔,人影幢幢,取笑女儿。

“是舍不得。女儿是舍不得父王一把老骨头了,这都几个时辰了,父王哪里还熬得住啊。师父是仙,不食不眠倒是无所谓,可父王、王兄哪里挨得住?这折腾来,折腾去得,不过是折腾了自己。”

姜令同女皇讲道理。

舍不得说不上,心疼也无,只是这般要熬到什么时候啊。当是时,可劝住宣帝与储君者唯有女皇了。若是她去,怕不是火上浇油,浇到了笙箫默头上。

“你父王心中有数。”

女皇稳得很,这世上的姑婿就得尝一遭磋磨。“成婚了这么久这才回来一趟,最该受认罚的是你。”

“是是是。”

她一贯认错极快,下次还犯,姜令摇着女皇手臂,乖乖讨好撒娇:“可这不是父王、王兄舍不得嘛,夫妻本一体,便叫师父替我受过吧。”

“他们不舍,我可舍得。”

女皇食指点在姜令额头,轻轻一推,姜令配合着后昂,揉着眉心嚷疼。女皇不理她这茬儿,只道二人相恋的消息竟还是自旁人口中听来。

大楚虽处人界,然对仙界中事仍能耳闻一二,尤其个中一事还涉及到了他们的公主,自然是要打听得个清清楚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这是还是由长留弟子传出,一名,嗯,名唤孟玄朗的弟子大肆宣扬,称二人早**年前已生出了私情,更是听说摩严亲持绝情池水上**殿去泼那女弟子。尤其儒尊真的就带那名女弟子离开了长留,远走高飞去了。若无私情,明证便是,何必远走呢?

仙人传闻,世尊摩严震怒,处置了一众弟子,而最早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孟玄朗,据传至今还被羁押于仙牢之中。

仙声哗然,尽知此事已然是板上钉钉、真事儿无疑了。师徒相恋,违逆纲常,仙声再哗然。尤其此事发生于仙门之首的长留,尤其此事发生于长留三尊之一的身上,仙声三哗然。

仙门哗然,大楚皇室便不哗然?

宣帝左等右等,储君左等右等。

女皇照旧日理万机。

心急如焚、左右等不来的宣帝与储君日渐冷静,是冰山下的火种,只待时机成熟,非成燎原之势不可。半年多来的等待,这火种越积越大,越攒越大,两人仿佛呕着气,默契地等候姜令主动联系,绝不先有动作。等啊等,没等来姜令一线牵,没等到两人飞至眼前,却等来了皇城守卫来报,更是气极,于是这便有了昨日丹凤门内外对视但笑不语的一幕。

“……”

“女儿错了,在外贪玩了些。”

姜令嘴硬。

“一线牵也不在了吗?传个消息都不成?”女皇一记暴击。

“……未想好如何与你们说嘛,”姜令蹭着女皇手臂,“母后,放过女儿吧,女儿当真知错了。”

“你啊。”

女皇当然最宠女儿。

且这事也早已在她意料之中,自然姜令几句撒娇便说过去了,且不见宣帝与储君的火气也是冲着笙箫默去的,半点也没有殃及到姜令,他们是偏心偏的理所应当,笙箫默也受的安之若素,瞧这几人下棋至今就知是几只成了精的狐狸在玩聊斋呢。

“你们回来的倒也是时候。”

“嗯?”

姜令不解。

“大祭司正有一物要你二人带走,早已备好了。”女皇解惑。

大祭司?有一物?是何物?等下,她却突然想到了别处。“难怪了,”姜令失笑,“原来母后早已知我与师父近日方至,是您与大祭司同谋一切只故意瞒着父王与王兄呢,可怜父王与王兄被蒙在鼓里,一个劲儿的干着急,此刻又来折腾师父。这可是一箭好几雕啊。”女皇但笑不语。

姜令问:“是什么东西啊?”

“圣球。”

二字音落,如风送入耳中,似带着远古的钟声。

圣球,于大楚地宫里被世代供奉了上千年的圣物。

姜令幼时多年于地宫修炼,对圣球再熟悉不过,大祭司参悟上天旨意时,总要借助于圣球的力量,以圣球为媒介,沟通天地。这时候将圣球交予姜令,是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事。

“确实回来的是时候。”

姜令重复了女皇前言,笑道:“那这圣球我们便收下了。”

“大祭司也等了许久了。”

大楚也等了许久。

坐到了皇位之上,女皇与地宫的联系愈发密切,尤其姜令的法器七星连珠本就是女皇的陪嫁,女皇本又出自祭司一脉,关于使命一说,更关乎于大楚国运,女皇对此知之甚多。

“这就是圣球?”

夜半时分。

姜令自地宫中取来圣球,悬浮其于空中,手指划过,圣球也跟着转动,周身笼罩着乳白色的光晕。闻声,她坐起身。未语先笑,姜令取笑他:“一日一夜,父王与王兄终于是舍得放师父回来了啊。”

笙箫默自斟了一杯茶水,自顾自喝。

“不舍得啊不舍得。”

“不舍得?”姜令嚼着这几个字,“那你如何回来的?”

“岳母派了人来。”

他们下棋正“酣”,笙箫默是胜了半数,输了半数,既不可全赢,又不可全输,全赢不能落了宣帝面子,毕竟是岳丈,全输又决计不可,可怜他把控着输赢,便陪着宣帝与储君玩,自日出下到日落,自日落下到月升,滴水未进,他倒是无所谓,倒是宣帝与储君也是能忍的,再然后,女皇遣了人来,唤走了宣帝与储君,分别之前,宣帝与储君还约了笙箫默明日再战。

“还要来日?”

姜令放肆笑意,仿佛忍痛般地拍着笙箫默的肩膀。

“辛苦了师父。”

“你啊。”

笙箫默摇头:“就知道幸灾乐祸在一旁看戏,我是指望不上你了。”

“哪里啊。”

哪里是看戏啊,姜令才不认,这分明是体现了她对笙箫默的无比信任。“我这分明是对师父怀揣着满怀的信任,我挑的师父自然是极好的啊,我自信师父定能通过父王与王兄的双重考验,这才没有插手的啊,只静静一旁看着便是了。”

“巧舌生花。”

笙箫默是半个字儿也不信:“就爱看戏。”认准了姜令就是在看戏。

姜令眼光中满是笑意,柔情脉脉,盈盈欲滴,笑言否认“才没有”,好吧,这实际就是她最爱作壁上观、幸灾乐祸,看着笙箫默被宣帝与储君捉弄。她从糕点盘中捏起一块桂花糕递送到他嘴边,笙箫默就着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咬食完糕点。吃完了一块,她又捏起一块糕点投喂,笙箫默配合就着吃,两人无声默笑,一会儿功夫,一碟子糕点就都入了他的肚。

姜令掸了掸碎末。

“母后留我们多住些日子。”

笙箫默点头:“你喜欢住多久,我们便住多久。”

“昂。”

“呐,”她指着圣球,“这是圣球,方才我从地宫取来的。”晚膳过后,姜令独自去了地宫,这一代地宫灵女引姜令去见了大祭司,大祭司手持权杖,着一身深蓝色长袍,点缀星图于其上,两人跪坐在圣球下夜话了一个时辰,大祭司将圣球交给了她,临走前还送了句话。

“说了什么?”

笙箫默好奇地划动圣球,手指穿过光晕,光晕笼罩上手指。

大楚地宫。

大祭司双手结印,光印投入圣球之中,圣球自圆台上飞来。

“拿去吧。”

“嗯。”姜令双手恭敬地捧住圣球。地宫的圣物,是大楚的圣物,更是卜者一族的圣物。

“清河。”大祭司唤了她一声。

“祭司?”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大祭司因其上通天意,身着帽袍,自有未知的神秘笼罩周身,常年神色肃穆,带着隐隐天威,大祭司念来时,亦好似口角之中,吟咏出天威。

回忆止住,姜令道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山鬼。”笙箫默接上,两人的话止于此处。

“最后还是应在了山鬼上面。”

“是啊。”

姜令双目流盼,眼波流动。

正巧这时提到了山鬼,正巧她就想到了山鬼舞,正巧就心有一事,就想着问上一问。“师父你老实和我交代,”姜令竖起食指指着他,大有一副他不讲实话她就不依不饶的姿态。

“我交代?”

笙箫默握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好,我交代,什么我都交代。”姜令欲抽回手指,他更紧地攥住。抽之不出,姜令就由着他握手。

“我记得啊,”她拉长了腔调,“那日你说要瞧我跳巫舞,山鬼舞毕……”

“师父,你那时可不像一个师父对徒弟的姿态啊。”

“老实说,可是那时就起了不轨心思?”

姜令重点落在后四字上。

“噗嗤。”

笙箫默笑出声来。

他笑得灿烂,哼哼了一声,认下了,“起了心思不假,可不轨……”就见姜令露出果不其然的笑意,又随着他的话,双眼紧盯着他,就等着他下文了,他斟酌着这二字,若有所思,长长地嗯了一声,“说这不轨……行吧,我也认了。”

“我就知是如此。”他所言尽如她所想,姜令止不住地得意。

笙箫默双手拇指、食指按在姜令嘴角,轻轻拉扯,姜令啪地一下拍掉他的手,声音脆且响,是半分也不怜香惜玉。笙箫默简直无语:“……都拍红了。”

“又怎样?”姜令语调上扬,毫不在意,“我爱怎样就怎样。”

“……”

他一阵哑口失语。“我可真是把你宠的无边儿无沿儿了啊。”他揉着手背,一脸玩味。姜令顺着梯子往上爬:“是啊,怪也该怪你。”

“那我这算是……”他挑了个成语,“自食恶果?”

“对极。”

姜令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笙箫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两人嬉笑玩闹至了后半夜。

一晃半年。

笙箫默与姜令于大楚住了半年之久,历经了女皇退位、储君登基,历经了侄儿满岁宴,御剑乘风回了东海小岛。

推开小门,魇兽张开大口,吐出一枚传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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