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亲切感

姜令一路走来,鸟语花香。

她很快到了约定的地点。

的确如花千骨所说,朔风一早就等在了这里,姜令感叹,朔风这男子果然是个简洁干练之人,都没有甚么东西好收拾的吗?也是,从第一次遇见,一直到现在,朔风好像一直都是轻装简行,衣着朴素。

“等很久了吗?”

闻言,朔风转过身来:“也没有。”

“那就好。”

既然友人说没有,那姜令心头也就没什么包袱了,她安心了。

朔风言无,就是真的无,让人无需挂心的无。

“对了你与哪个弟子分到了一间居所啊?”落十一先引女弟子到了各自的寝居,而命男弟子在外等候,男女有别,他们不可轻易到女弟子寝居。

“与火夕住在一处。”

男弟子中,朔风与火夕一居,而剩下的七个弟子中,两两一居,余下后来者孟玄朗一人独住。

“火夕啊,那挺好。”

姜令点点头,又与朔风说起了考核时舞青萝与火夕二人的打赌,她又道:“这二人挺有趣的,你同火夕住在一处,应当会很热闹。”

朔风颔首。

火夕与舞青萝一直在一众弟子中颇有名气,即便他不关注这些,也时不时有话飘进耳中。

尤其这两人还时而以他与姜令打赌。

“你呢?”

“你和哪一个弟子同住?”

因姜令问了他,朔风也学着她,略有些生硬地问道,他并不善与人交际,世上千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走过来。这次来长留他亦做了许久的打算。

他欲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此地也不知会否令他如愿寻到。

“霓漫天。”

“就是那个在考核中对你着哼唧的红衣姑娘。”姜令搬出回忆。

“我夸她俏皮的那一个。”

“这姑娘的性情鲜明得很,也简单得多,一眼看过去,便知她有什么心思了。”

朔风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不易察觉地扬了扬。

“我找你来其实是想同你说些事。”

姜令随意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怡然自得,一丁点儿也没个公主之姿。

“可是与殿上七彩光华有关?”

朔风想了想,料到大概也只有这件事了。之前在大殿之上,姜令对自己使了个眼神,他并未领悟到其中之意,原来是要约定过后再言之意吗?

姜令颔首,眸光清亮。

“人与人之间总有秘密。”

“即便是至亲至疏的夫妻也不可免俗,你我为好友,当然也会各有各的秘密,不过我这事倒也算不上甚么大秘密,顶多是我不想令太多的人知晓罢了,不愿去徒增麻烦,可你不同,你我乃友人吗,我说与你听,你不与别人讲就是了。”

她打趣:“不过依你这一天到晚说的话超不过三十字的性子,我信你一定不会与旁人闲聊这些事。”

朔风双手环胸。

“你不与我说才是最好的保守方式。”一天到晚说不过三十字的朔风,一口气说出了一十四个字。

姜令默念了一遍他的话,伸出双手,一个字一个手指地数着,待超了双手之数时,她干脆不理了。

姜令言:“真难得啊。”

她佯作诧异,好似发现了新鲜好玩的玩意儿:“友人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个字,看来友人你一会儿是准备好了哑不作声了。”

“好了好了。”

她自言自语,见好就收:“不打趣你了,我尽早与你说,说完了我们便一块去亥殿,这快到开饭的时辰了。”

朔风颔首。

“你可知大楚?”

不再玩笑,姜令说起正事。

“自然知晓,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诸国并立,以大楚实力最盛,诸国以大楚为尊。”朔风一路走来,增长了不少见闻。

友人夸赞大楚,姜令这个大楚公主自然欢喜。

“是啊,大楚国力强盛,诸国以为王。”

“小女子不才,为大楚清河公主。”姜令微敛下巴,美目溢彩,神情贵气凝结,哪怕是翘着二郎腿竟都显出了一国公主之华姿。

姜令,年芳十六。

建平八年生人。

于元和二年被册封为清河公主,乃大楚宣帝与皇后嫡女。

大楚乃祭司、皇室、王族三者并立之国,皇室王族血脉幼时皆要前往大楚地宫,在祭坛中由大祭司请降灵,测试稚子是否身具灵力,是否通灵,是否可入地宫修习,成为地宫灵子、灵女。

清河六岁时,领一众稚子,按大祭司吩咐,于圣球上滴血,而后,彩光大盛,一如白日长留大殿中的景象。

此后,清河常伴宣帝于地宫中,随大祭司修行。

直到近两月前,长留放榜招生,宣帝为女儿报名,大楚清河就此化作了长留姜令,漫漫修仙路叩起了长留的山门。

“……就是这样。”

朔风颔首。

他面色自始至终未改,并未因友人出身而面露诧异,而未因其显赫身份而惊叹升起别的心思。

在姜令说时,他便扮演了静静的聆听者,听她娓娓道来。

“也因这一身浓郁灵气与血脉中不知何处来的七彩灵光,大祭司虽竭尽心力教授我法术、灵力、巫舞等,却从未将我视为地宫灵女。”

“我其实极想留在地宫。”

相传,大楚地宫乃有诸神传承之地。千百年间,无数仙人亦欲前往一见却皆被金光阻挡不前。于仙界动荡间,地宫这一处修行之地始终静立于斯,外界诸多纷扰与其无干。其惹人忌惮之处,亦在于此。

姜令喟叹,此乃命也。

想留在地宫成为灵女的留不下,想成仙逍遥人世间的又偏没仙缘。

行吧。

比起父王的一生遗憾,她还算是好的了,最起码于地宫修行多年,习得了地宫之舞与通灵之术。果然心情不佳之时,两相对比最具奇效。

“而我这一身灵光究竟从何而来,”她顿了顿,其实她也说不清,“大祭司只称是天命,时候到了自会知晓,再有其它的,大祭司也不与我说了。”

“这又赶上了长留招生。”

“在父王为我报名后,我就被打发着包裹款款地跑来这求仙了。”

姜令之所以与朔风毫无保留地说这些,除了认为朔风是个靠谱之人,也是友人之外,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在。

说来也奇怪,朔风之于她的感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姜令通灵,在大祭司的栽培下,更信灵,这种感觉,未遇见朔风之前,她仅对这世上的两人有过相同之感。

——宣帝与女皇。

就连她皇兄,当今大楚太子储君,也不曾给过她这样的亲切之感。

玄之又玄的感觉绝非平白无故的存在。

“你不想寻觅清楚这一切究竟为何吗?你的存在又是为何而存在?”听了这些后,朔风反而出乎意料地问了她这个问题。

姜令却笑了。

她一根手指缠绕着垂在身前的晶蓝银纹发带。

夕阳余晖洒来,流光溢彩。

她眸中闪着光。

“我对为何存在并无执着,于我而言,重要的是我存在,存在于光怪陆离、瑰丽奇幻的世间。”

“究竟为何,如大祭司所言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知晓。”

“所以不急,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不该来的求也求不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大祭司神通未来,窥见了她的命运,却未与言说。

数年修行,对道的领悟,她深信,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一切便已被写就,她只需一路走下去就是了。

好也好,坏也罢,一切都是她的命。

其实无论如何,她所行每一步皆踏在了命途之上。

命数,玄而又玄,妙之又妙。

逆天之命,顺天之命,哪一个又真懂天呢?

任是谁也辨不清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天意如此。

风徐徐,叶萧萧,水潺潺。

朔风眼底晦暗不明,眼中的神彩换了又换终于定了下来。

他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重要的其实是我存在,存在于这光怪陆离、瑰丽奇幻的世间。”

生于斯,乃莫大的恩赐,当走遍山河,游览大地。

……可他仍忍不住欲寻求一个答案。

一个存在于世上千年茫然的答案,无亲无友无知交,守护着自己的来历,冷冰冰地活于人世,最终去往的又是一个如何的终点?

他仍放不下这一点。

若事事皆可一句话点明、破妄,人的事也不会有诸般复杂了。

“每人有每人的答案。”

“各人都不同,我意顺其自然罢了。”

姜令隐隐察觉到了友人似乎在为这个问题困扰,因为何而存在困扰吗?

她道:“这仅是我的答案,至于你……若现在尚且不明,我想慢慢地,待你扒开云雾,最终会寻到的。”

知鱼亭,知鱼,知鱼。

这个名字取得极好。

相传,古时候,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作有著名一论,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来此世间走一遭,世人万相皆不同,各自有各自的追求,各自有各自的答案,谁又真的懂谁呢?

我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

这问题终归太过深奥,有人走过了一辈子也自解不开。

他们又何必深言于此呢?

“好了友人。”

姜令取出一张长留地形图。

“这种深奥的问题一时半刻想不清楚的,就留给时间吧,早晚会明白了,就算穷其一生不明所以,迷迷糊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

“来,快帮我看下,该如何去往亥殿。”

“腹中有些不满了。”

这个地形图有些复杂。

姜令暗道,不要让她知晓,是谁画的这地形图。绘制地形图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让看得人清楚明白吗?

绘制成这般模样,是想将人困死在一个地方吗?

朔风凑过来。

半晌,他冷着一张脸:“你拿倒了。”

姜令:“……”

这不可能,她堂堂一个大国公主,不敢说文韬武略吧,可也是通文识墨,会拿倒区区一张地形图?

笑话。

可当朔风将地图调换了方向,一下子就清楚明了了。

长留毕竟名门大派,还是做不出困死弟子的事来。

姜令:微笑。

“果然人饥不果腹,最易头晕眼花,”她抚了额头,“大意了。”

事实胜于雄辩。

朔风眨眨眼,真的吗?

数真单纯最伤人,姜令捧心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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