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澈希在陆诗一面前显示真容的那一刻,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陆诗一的意料之外。白澈希说的话就像一条线,串起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那些模糊不清的地方,陆诗一也逐渐有了头绪。
“没事,我也只是建议你这几天想想而已,不要到时候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就行。”白澈希看陆诗一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散去,还想再鼓励几句,却被刺眼的光线截去话头。他急忙伸手挡住眼睛:“谁开的灯那么亮?”
“好像是从你的胸口发出来的。”
听到这话,白澈希立马低头拿出胸前的吊坠。光线就是从这个吊坠射出来的,穿过墙壁,不知道要去往何方。白澈希神色大变:“你知道这个光代表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意味着,有位令牌持有者要进行审判了。”白澈希往回走,“这下可麻烦了,谁大半夜的搞这些。我得走了。”
陆诗一跟着白澈希一直来到楼梯口,白澈希摆摆手:“别送了。忘了问你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令牌的?”
陆诗一目光诚挚:“瞎猜的。白老,您知道还有谁有令牌吗?”
白澈希避而不答:“你自己瞎猜去吧,反正你一个猜一个准。我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热闹——”他的眼睛突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光线调转了方向,穿透了他刚刚路过的一扇门。
“那是青影和青巧的房间。”陆诗一下意识地解释,下一秒,她意识到不对,跑过去推开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看见许青影双手举起,不知何时变出来的匕首随着他的手,就往他的心脏刺去!
“青影,不要!”
许青影筋疲力尽,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感觉冰凉的水没过他的身体,他的意识正在慢慢往下沉、往下沉……
思绪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他好像到了……
“把我的橘子还给我!”一个愤怒的童声响起。
许青影的眼前,一下子变得清明。他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庭院里,一个男人高高举起一个橘子,不怀好意地看着踮起脚的女孩:“哼,你只不过是陆家不要的童养媳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橘子是你想吃就能吃的?”
女孩被这个男人恶毒的话气红了眼,一拳挥过去:“还给我!”
站在一旁的许青影想去帮忙,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橘子,他只是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旁观者。
女孩的拳头没有给男人带来伤害,反而让男人更加得意了,他朝着女孩的腹部重重踢了一脚:“我不给又怎么样呀?我可是家主呢,你就要听我的!”
“父亲!你在干什么?”一个略显稚嫩的斥责声响起,一位衣着精致的小姑娘跑出来,挡在女孩面前,“你不可以欺负苓赐姐姐!”
苓赐?许青影大惊。刚才他没有细看女孩的容貌,听这个小姑娘一喊,他才注意到,眼前满眼不甘,用力站起的小女孩,和如今气场全开的苓赐神医,竟有几分相像。
而那位拦在她面前的精致小姑娘,虽然她的服饰和女孩天差地别,但是不难看出,她们两个有着极其相似的脸。
许青影得出结论:看来,这个小姑娘很有可能就是楷叔查出来的“许茉”了,难道她就是路阿姨日记中写到的,苓赐神医的妹妹吗?
“薇赠!你是陆家的小姐,怎么可以和奴婢做朋友呢?过来!”男子看到苓赐被这位精致的小姐扶住,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这成何体统!”
许青影了然:原来这个小姑娘有名字,叫薇赠啊。为什么后来要用一个和阿娘那么像的名字?但是看这场面,她和苓赐神医居然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长大的?这个男人,简直比那个情报局局长还坏啊。
“父亲,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次是你做错了,你要把苓赐姐姐的橘子还给她!”小薇赠丝毫不畏惧男子的斥责。
男子一脸不耐烦:“啧,区区一个橘子而已,没意思。”他把橘子丢在地上:“给就给,薇赠,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薇赠反驳:“欺负别人算什么良苦用心?你还没给苓赐姐姐道歉呢!喂!”还没等她把话说完,男子一脸无趣地走了。薇赠想追上他,被苓赐给拉住了:“算了,薇赠,你不应该为了我,惹你父亲生气。”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就是嫉妒你的出身比他好!”薇赠捡起橘子,拍拍橘子上的皮,递给苓赐,“苓赐姐姐,你千万不要相信父亲的鬼话,你就是陆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才不是什么童养媳!”
许青影在一旁,由衷感叹:小孩子就是善良啊。想想过了那么多年,薇赠变成了人憎鬼厌的黑衣人,真是世道无常,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
他还没感叹完,画面一转,他来到了刚才那位嚣张跋扈的男子的房间里。
薇赠坐在男子的床上,看着男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华丽的裙子,眼睛一亮:“这是给我的裙子吗?”
“对的,这是给你的补偿。”男子把裙子递给薇赠,“让你去给苓赐那个人赔笑脸,真是委屈你了。”
说到这里,薇赠的声音变得格外委屈,仿佛她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父亲,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说的那样,对苓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很快了。”男人安慰,“苓赐灵智没开完全,她又不懂事,你再多装几次对她掏心掏肺地好,像她这样的人,只要你给她一分好,她就能一辈子对你好。她很快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一切的,这样你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只管坐享其成就好。”
许青影看着眼前父慈女孝的场景,觉得自己刚才真瞎了眼。这个小姑娘哪里善良了,分明是个蛇竭小美人!
苓赐神医就是在这样虚假的关心中长大的?
不过,现在许青影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在看完刚才两个画面之后,他发觉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进入到某个人的记忆中了。这两次记忆,都有薇赠在场,难道他是进入了薇赠的记忆里了?但是薇赠今天早上不是当着他的面,被打成筛子了吗?
更奇怪的是,他怎么总感觉有东西在勒着他的身体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许青影感觉一股寒意贯穿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你们这些人,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许青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当年你们出卖苓赐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们能保证会让她有活命吗?”
这是……阿娘的声音!许青影的视线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看到了那张刻在他记忆里的脸。这时的许茉欣一脸怒容,正在和厅堂内的一大群人对峙。苓赐被她挡在身后,也是一脸愤怒,瞪着心怀鬼胎的来人。
这时候的苓赐,已经是少女模样。许青影推测,这应该是阿娘嫁去安陵城之后的事了。
虽然许青影真的很想再多看许茉欣一眼,可现在很明显时机不对。他环视四周:如果这真的是薇赠的记忆,那么薇赠在哪里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在暗处的薇赠。薇赠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她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去,又一次次地被反弹,狠狠地摔在地上。许青影看见她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是在呼救,但是她的声音却被这道神秘的屏障所吞没。
许茉欣和苓赐面前站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人,领头的人说话客气,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陆苓赐,你可是陆家的大小姐啊,现在你不回去祭司殿,你父亲的心血都要毁于一旦了。你身为陆家长女,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许茉欣听到这番话,直接站起身,把来人都打出去:“怎么?现在没有祭司殿作倚仗,害怕了?当时不是说,天塌了都不会来找苓赐吗?我告诉你们,只要苓赐不愿意,今天你们谁都别想带她走!”
许青影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阿娘打架太帅了!
领头的人被许茉欣赶出去,却不依不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她既会医术,又继承了上一任大祭司的法术,就应该给我们当家主,振兴陆家!我们陆家曾经也是辉煌显赫……”
一个茶杯被扔出去,苓赐冲出厅堂,响亮的耳光声在院子里响起:“当年你们把我赶出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陆家亡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因为你们仗势欺人自作自受,活该!”
领头的人声音有了哭腔,似乎受到多大的委屈:“你,你怎么还打人呢!许茉欣,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吗!”
许青影想走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却发现自己也被一道屏障给挡住了。看来,外面的景象薇赠看不到,他也无法看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另一个不友善的声音传进来:“许神医,苓赐小姐,这次是我们一时心急,唐突了各位。如果苓赐小姐不愿回去,我们绝不勉强。但是,薇赠小姐也是前任家主的亲生女儿,苓赐小姐,您总要给自己的妹妹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吧?”
“薇赠?”苓赐冷笑,“她已经离开花神岛,去过新的生活了,怎么可能会留在你们陆家呢?陆家那么脏,我怎么可能会让我的妹妹去受苦?诸位,回去吧。”
“砰!”的一声,薇赠撞得狠了,一道道血痕从她的额头上流出。
“呵……其实和你在一起,我更痛苦……”那个令许青影不寒而栗的声音响起。许青影回头,看到少女薇赠的身后,站着一位面容苍白的女人,她的长相和少女薇赠相差无几,却比少女薇赠看上去更阴毒。
许青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他意识到,在这个情况下看到薇赠,恐怕凶多吉少:“你不是死了吗?”
薇赠像是刚注意到许青影的存在:“呦,这不是小青影吗?我只是躯壳不在了,又不是魂不在了,你该不会以为,陆家会的东西没有传到我这里吧?”
刺骨的寒意再次涌上全身,许青影低头,看到自己全身被一根根白色的细线缠绕住。“唉,要不是这个法术一定要给你看我的过去,我可不想这么麻烦。”薇赠幽幽道。
“什么法术?你要对我做什么!”许青影越挣扎,身上的丝线将他缠得越紧。
寒意突然消失,他身上的细线也突然不见。此时此刻,他置身于一个小树林里。
薇赠突如其来的揶揄声把许青影吓了一跳,“苓赐姐姐,怎么有这种好事,你也不叫上我一起呀?”
许青影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苓赐和薇赠就在不远处。她们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人,眼神空洞,宛如木偶。“你都培养了这么多人,怎么不给我一个?我挑一个走喽!”
“不行。”苓赐断然拒绝。
薇赠的笑容瞬间消失:“为什么不行?”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朝苓赐的脖颈刺去:“为什么不行?说啊!”
苓赐急忙闪避。薇赠一次没得手,并不放弃,找准时机,再一次把刀对准了苓赐!
苓赐一个侧身,躲过了薇赠的攻击,与此同时,她飞快地补上一脚。薇赠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被苓赐卸下手中的刀。
“陆苓赐!你不要这么不要脸!你都离开陆家了,你还拿着陆家的令牌做百花铃人,真是心口不一、虚伪至极!”薇赠被苓赐按在地上,怒吼,“这个令牌本来是我的,这些百花铃人本来也是我的,你凭什么抢走我的东西!”
“我不姓陆。”苓赐纠正,“令牌本来就是要传给我的。薇赠,这些事情不用你来管,你没必要脏了你的手。”
“好一个不姓陆。”薇赠怒极反笑,“用陆家给你的命,用陆家的法术,用陆家的令牌,结果你不姓陆。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苓赐面不改色:“这是陆家欠我的。我在陆家受的苦,是要还的。”
“那陆烁湖呢?”薇赠想直起身子,被苓赐的脚紧紧踩住,“你就对他好,不对我好?我难道没有对你好过吗?我的好心都喂狗了?”
苓赐蹲下来,直视薇赠的眼睛:“只要你不胡闹,我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她就是在胡说八道。”不出许青影所料,薇赠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插入旁白,“我很快就要给你看最后一段记忆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害了许茉欣吗?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是苓赐。”
“难道不是你……”许青影话还没说完,爆炸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年轻的薇赠就站在安全的地方,一脸得意地看着这一切。
许青影如坠冰窖,这里是阿娘出事的地方!
年轻的薇赠在他的身旁,笑得猖狂。
冷静,许青影,你要冷静。许青影克制住自己想杀了她的冲动,薇赠站在这里,说明当时在密道里的另有其人,他要等到那个人来,再将她们一锅端了!
过了许久,滚滚浓烟中,走出一张和薇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薇赠看着苓赐,笑意盈盈:“成功了?拿到许茉欣的令牌吗?”
苓赐神色麻木,盯着薇赠,一言不发。
“苓赐姐姐,现在就不要装什么善良徒弟了。令牌呢?”薇赠没了耐心,伸手就要揪苓赐的衣领,被苓赐轻巧躲开,“我问你令牌呢?说啊!”
“师父死了。”苓赐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许青影,他想冲过去,想把她们两个都解决掉,可他被身上的丝线固定住,动弹不得,只剩不甘的窒息感。
“死了就死了,她活着就是你的绊脚石。”薇赠不以为意,“别哭丧一张脸了,你拿到令牌就好。”
“令牌不在她身上。”苓赐冷笑,“你永远都别想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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