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上】

“你才喝完药,身子还未恢复,今晚你就好好在朕殿中休息。”皇帝说完便起身去看折子。

怀昭见皇帝眼神闪躲,感到一丝不对劲,他撑着虚弱的身子来到桌旁,跪下。

皇帝斥责他:“你跪下做什么?你身子还没有恢复。”

怀昭却是不肯起:“陛下,我师父他到底怎么了?求陛下告知怀昭!”

语间已经带上哭腔。

皇帝放下毛笔,将怀昭扶起,无可奈何道:“古先生为了找落回的解药,想办法找到了朕。可晚了一步,让母后先知道了,等你的毒解了以后,古先生已被母后下令赐死。他的尸身朕已命人送回乡间安葬,给了他一个体面风光的下葬仪式,旁人不会说三道四的。”

怀昭听着听着,只觉得眼前愈加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师父帮我求解药,他就要付出性命?太后是要我们一命换一命吗?”怀昭不能接受,他也无法接受,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师傅竟这么死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太后杀掉的可是我的父亲!老百姓的命在你们眼中就这么不值吗!”

“阿昭你别说了!”

皇帝急忙捂住怀昭的嘴,怀昭哭得很伤心,他的命是养育自己多年的师父换来的,这叫他还有何颜面苟活?

他拼命挣扎,慌乱中将桌上的墨打翻在皇帝的袍子上。俩人重重摔倒在地,案桌被推倒,奏折、书卷散落得到处都是。

怀昭想,如果不是他,师父也不会死,最该死的人是他才对。他捂着脸,埋头在双膝间,肩头猛地抽搐起来。他抬起头:“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求陛下下旨赐死我吧。”

“你!”皇帝努力压制怒火,“朕如果真想要你的命,那晚在御花园就会直接赐死你。”

他大声道:“来人!”一边把弄脏的衣物脱下来。

宫女走进来,皇帝将龙袍扔给她:“今晚无朕的旨意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否则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皇帝一转身,却不见怀昭,他想到那个地方,走到殿中一看,阁楼上坐着那抹瘦小的身影。

怀昭已冷静了许多,但眼泪仍止不住流,见皇帝来了,他背过身去。

皇帝扳过怀昭的身子,抹去他的眼泪:“堂堂七尺男儿,整天掉眼泪珠子这算什么?”

“我哭我师父还不让人哭了?你是皇帝,就可以随便这样说我们老百姓吗?”

皇帝倒也不生气:“你心里难过,想说什么便说出来,朕不会杀你。”

他知道怀昭心里有怨,他亦知道古先生为何而死。

在他母后眼中,古先生最大的错不是求落回的解药,而是不该给摄政王妃画像,从他下旨命古先生进宫那刻起,他就知道了。

幼时他便听到宫中传闻,说他并非先帝血脉,而是太后和摄政王所生。伺候他的老嬷嬷虽然告诉他这是谣言,但这件事影响了他许多年,他没办法直接询问身边人,也不能问。

怀昭已经靠在窗边睡着了,脸上的泪痕还未褪去,皇帝将他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铺上。

怀昭的脸色很不好,青灰色的面庞,脸颊微微凹陷,可怜极了,手紧紧抓着皇帝的衣袖,嘴里喃喃地念:“不要杀我师父,不要杀我师父……”

两个时辰后,宫人进来叫皇帝上朝,却见床上躺着的并非皇帝一人。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叫醒皇帝。

皇帝穿戴好后便去上朝了。

朝堂上,当着姬太后与摄政王,还有众大臣的面,皇帝下旨表明自己即将迎娶姬文妗和上官玥。待礼成后,册封为妃。

朝堂下是大臣的贺喜,身边是姬太后投来满意的目光,唯有摄政王却是紧绷着脸。

下朝后,皇帝第一件事便是回建章宫。

怀昭已经醒来了,他准备辞行:“恳请陛下放我出宫。”

皇帝道:“朕不同意。”

怀昭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我需要守孝三年,师父的画店也需要人照应。”

“画店有何难的,朕会派人看守,无需你操心,守孝也可以在宫里守孝。”

“好啊,澈儿想得可真是周到!”殿外传来姬太后的拍掌声。

皇帝道:“母后怎么来了?”

姬太后道:“我不来你这建章宫的话,还真是不知道这小画师竟有这般勾人的本事!”

她纤长的手指勾起怀昭的下巴:“昨夜留宿皇帝的龙床滋味可好?澈儿为了向我讨要解药,答应下个月纳妃。又因为你,在宫里、民间落了不少闲话,我们皇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来人!”

冲进来两名侍卫将怀昭扣住。

皇帝呵斥道:“放肆!朕还在这里,你们敢带走他,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姬太后抬手挥了过去,一巴掌扇在皇帝脸上:“澈儿真是长大了,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皇帝道:“母后说过,只要朕娶了姬文妗,就会放过怀昭。儿子今日已经下了旨意,母后还要怎样?”

姬太后未曾料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跟她说话,她气得浑身发抖:“从今日起,谁也不许踏入建章宫一步!违令者拖出去乱棍打死!”

随后命令侍卫带走了怀昭,关入天牢。

至此,除了负责皇帝用膳的宫人,无人敢再踏足建章宫半步。谁都知道,他们的陛下为了一个无名小画师顶撞太后。

摄政王听闻了这件事,特意进宫请安:“陛下年轻气盛,太后何须计较。”

姬太后冷哼一声:“殿下在王府时,难道就没有听见百姓口中的闲话?”

摄政王淡定地喝着茶:“陛下自幼没有兄弟手足之情,碰上一个年纪相仿的,格外亲近一些也是合情合理。”

姬太后却是不信:“如若只是兄弟之情,那为何澈儿把贴身玉佩都给了这个小画师?这不是明摆着……”

她没法说出那几个字,到嘴的话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她冷言嘲讽道:“也难怪殿下听不到流言蜚语,王妃怀了身孕,据说还是个小世子。这可是王府第一个世子,你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关心别的事。”

摄政王说:“当年为了你,我放弃了皇位的继承权,太后还想本王怎样?”

“怎样?”姬太后冷笑,“澈儿同他那个父皇一样没用!我如果还有第二个儿子,那今日的光景便不同了!”

她的手搭在摄政王肩头,“如果殿下还念及我与你少时之情,这件事我便交给殿下处理。澈儿并非你儿子,可你也是他的亲皇叔!”

【下】

皇帝娶亲那天,民间宫中到处都是热闹景象,丝竹声响了一天。

打入天牢的人等同被判了死罪,怀昭从进来的那一刻便没有再想着活着出去,同时,他也听见外面在放鞭炮。

看守的侍卫告诉他:“别看了,今日是陛下成亲的日子。说起来我也想问你呢,你真的跟陛下有那么一回事?”

“这怎么可能!”怀昭急红了脸,“这是误传!误传的!”

想起他那日是与皇帝同床共枕,耳根子红透半边天。

侍卫却信了:“想来也是,陛下若真与你行断袖之事,今日也不会娶亲。进了这天牢,你就等死吧,除了太后和摄政王,没人能放你出来。”

“那就把人放了。”

侍卫闻声回头,身后站着的是活生生的摄政王,立刻打开锁。

怀昭跪下谢恩:“草民多谢摄政王殿下救命之恩。”

摄政王道:“你师父画的画像,夫人甚是喜欢。只可惜了这景州城内,再无人能有他那样高超的画艺。本王不杀你,算是答谢他老人家给夫人画像,替本王讨了夫人欢心。”

事实上,也不止因为这个原因。那日画像时,摄政王妃感觉胃里一阵恶心,古先生为王妃把脉,才知王妃已有身孕,还是男胎。

摄政王扔下一袋银两:“出了宫,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今日起,不要出现在皇上和太后面前。”

怀昭自然是懂的。

今日是皇帝成亲,在天牢的这一个月里,他也听看守的侍卫说不了不少闲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吃人的深宫。他确实是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皇宫又大又空,他已经不记得来时的路,颠颠撞撞却来到了御花园,他记得初次与皇帝见面便是在这,只是他再没有当初那样悸动的心境。

怀昭望着天空,忽然发觉鼻头有点酸,算算时辰,他该出宫了。

他刚转身便瞧见身后树下站着一个人,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而那人一身大红喜袍着实刺眼,怀昭没有办法忽视:“陛下怎么知道我在这?”

一个多月未见,彼此都清瘦不少,怀昭见皇帝眼下呈现一圈淡淡的乌青色,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朕自然是知道的。”

怀昭道:“陛下可以为了我去求解药,可在天牢的日子里,却是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你是在怨朕?”皇帝解释,“朕今日才被母后解了禁足,可朕马上就要成亲了。”

不用他说,怀昭也知道,他们默契般没有讨论成亲的事。

皇帝从袖口拿出那玫白玉,怀昭往后躲,皇帝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把玉佩塞进手心,紧紧握着,冰凉的玉佩通过两人温热的掌心有了几分暖意。

“阿昭,朕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同你如以往那样秉烛夜谈。”

不会有机会了,再也不会有了。

怀昭向后退了一步:“陛下,保重,怀昭告辞了。”

他们之间止步于此了。

怀昭出宫后回到画室,见画室门口站着一个男子,看样子似乎一直在等他。

男子道:“李公子要我在此守候,守了一个多月,终于把公子盼回来了。”

李是当朝王族姓氏,怀昭立刻明白过来这是皇帝在派人帮他看守画室,他把人邀请进来,泡了壶热茶。

男子喝完茶:“多谢公子好意,但我需要回去向我们家公子回话了。”

“那便有劳了。”怀昭也不留人,送客后把门锁上,径直去了画室。

他拿出纸和笔为师父画了一幅画像,将画挂在屋内,上了香,拜三拜。又把屋内打扫干净,准备明天一早就去乡间为师父扫墓。

翌日,晨光熹微,怀昭正要出门,却等来了皇帝的一道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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