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敌一

几日上京中最热闹的事当属秋闱,乡试虽没会试那般举足轻重,也是三年一次的盛事。

应考学子的亲友为能一朝如愿,几乎快踏破了城外慈恩寺的门槛。

可巧沈郁离的兄长沈修竹也参加了今年的秋闱,沈母沈父特地差使沈郁离去庙里为兄长祈愿,老两口则留守家中等待消息。

沈郁离一想到沈修竹若知晓是她去庙里给他祈了愿点了香,一定恶心地睡不着。

她想到他会恶心地睡不着,她就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因而沈郁离相当尽心尽力地去庙里给沈修竹点了三炷香,并诚心诚意祈愿他名落孙山。

一旁的丫鬟惜棠观察到来来往往的信众上香后还捐了香油钱,便询问:“小姐,我们也要给大少爷捐点香油钱吗?”

“他也配?”沈郁离瞧都没瞧功德箱,转身跨过门槛出了大殿。惜棠方觉自己多嘴,小姐少爷早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不诅咒他都是万幸。

“那柳公子呢?”惜棠默默提醒。

柳潮生是柳姨娘的外甥,借住在沈家。

今年他也参加科举考试,小姐最是欣赏柳潮生的才华。

沈郁离跨出去的腿又收回来,虔诚地向佛祖再拜了三拜,并往功德箱里放了几两银子。

回到上京城区后,两人悠闲地在路边买绢花。

只听见此起彼伏的马蹄声纷至沓来,扬起的风沙迷了沈郁离的眼睛。她强撑抬眼,远远有群穿戴着银盔的护卫,整齐有素地跑上前来鸣锣开路,顺手把看热闹的百姓拦到两边。

沈郁离和惜棠被拦在人群之外。

不光是沈郁离,众人都好奇是何方神圣敢在上京大街上纵马开路。

“元仪公主回京,闲杂人等回避。”

是女帝最宠爱的元仪公主江元叶回京了。

前方的引路官手执青色华盖,车上的薄纱挡住了车内的倩影。数名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婢紧跟在车驾后方,等仪仗队伍近些,众人才看清旌旗的绣着龙凤纹样,车舆上绘制的也是旁人不敢用的游龙戏凤纹。

除了江元叶,再也没人敢僭越使用皇帝才配用的纹样。

自从江元叶替女帝去前线督军,已经两年有余,如今战胜归来,朝廷内外士气大涨。

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除了当今陛下,然后就是这元仪公主。

沈郁离听到耳后传来路人的窃窃私语。

“女帝如此器重公主,又是督军又是龙凤纹,怕是咱北朔国又得再出一位女帝喽。”

“陛下没有皇子,听说朝中大臣一直打算推立陛下外甥郑家大公子为太子。”

一人回应着说。

“大臣哪里管得了皇帝的决定,更何况那郑小侯爷也非陛下亲生啊。”一声嗤笑传来。

眼见着民众的话越说越没有把门的,有人轻咳一声,提醒道:“莫谈国事。”

大家听到后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等到车舆远去后,连忙散开了。

惜棠遥望远处,“小姐,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咱们还会再出一个女帝?”

“你觉得当今女帝如何?”沈郁离不答反问。

惜棠左顾右盼见没人打量她们后,才低声说:“我只知道原来先帝在世时,官府里的人常常变着法地收钱,我爹我娘一年到头辛苦种的粮食全卖了都不够。兄长也是在酒肆大骂权阉,被权宦的走狗所杀,我娘为此差点哭瞎了眼睛。”

沈郁离是第一次听到惜棠提起她家里的事。先帝宠爱的权宦在女帝即位不久后便被流放,想来也是报应。

她缓缓道:“当今陛下做得再多也总有人挑刺,不过全因她是个女人,总有些人看不惯一个女人也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他们兴许是忘记了被权宦拿刀相逼搜刮的日子了。”

“有些人?”惜棠不明所以。“谁啊?那么讨厌。”

惜棠只知沈府上下和家中一亩三分地,不晓天外隐秘的纷争。

朝廷中人为了利益争论不休,先帝在位时权宦当道,大臣们都一股脑仇视宦官,等到女帝铲除权宦收权回去后,又开始对女帝挑三拣四。

至于谁能笑到最后独占鳌头,犹未可知。

沈郁离瞧着方才还艳阳高照的上京天空,如今却有些风云诡谲的意思,要变天了。

两人在街上逛着新鲜的脂粉铺子不肯回去,听到门外声音突然响起,“放榜了放榜了。”

外边人头攒动,奔走相告。沈郁离眼见着买脂粉的顾客都放下手里新货,纷纷出门去看新鲜出炉的乡试名单,就是家里没个应考的也忍不住看看热闹,铺子一下就空了。

上京衙门前,几个带刀衙役正把上京乡试入选名单贴在公示板上,上京一府三县齐聚不少人才,能过乡试者明年春闱多半不在话下。

榜前人群熙熙攘攘,根本挤不过来。沈郁离不愿意跟众人去挤,正好趁着人少在铺子里试新胭脂。

门外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考生有人兴奋狂叫,有人痛苦哀嚎。沈郁离面不改色继续试新胭脂,倒是惜棠有些好奇结果。

“小姐真的不好奇大少爷的名次吗?”

“非我可变之事。”心急也没有用。

沈母的贴身丫鬟真珠四处寻找沈郁离的踪迹,终于在一家脂粉铺找到她,找到时扶着门框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用尽力气才说出四个字,“小姐,回家。”

“如何?”

“中了。”

丫鬟喜出望外,沈郁离如鲠在喉。

另一边沈府得到消息连忙出府迎接,报喜之人瞧见沈修竹还尚未及冠,不断地向沈老爷感叹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啊。

沈夫人看到报贴也是由衷地高兴,沈修竹果然是她家的福星,不枉费她费心费力。唯独沈修竹得到喜报相当淡定,仿佛早就料到如此一般。

他侧身询问身旁小厮,“可有见到湘湘?”

小厮低头回复,“大小姐被老爷夫人派去慈恩寺给你祈福上香呢。现下估计还在回程的路上。”

许是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平时里常常与他作对的胞妹都显得有几分可爱。

“今日她倒是乖觉。”沈修竹嘴角带上笑意。

沈郁离一进府就看到升挂起来的报贴,上面写着:“捷报贵府公子沈讳进高中上京乡试第六十五名。京报连登黄甲。”

她转身就走,当没看到。

沈夫人拎着她的后衣领道:“你这丫头怎么风风火火的,还不快过来恭喜你哥哥。”

沈修竹站在台阶上双手交叉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郁离,挑衅神情不言而喻。

沈郁离在母亲没看到的地方放过去一记眼刀,酸言酸语道:“那真是恭喜你呢沈修竹,会试一定要考上啊,千万别让爹娘失望。”

“怎么直呼你大哥的名字,越长大越没礼貌。”沈夫人轻声斥责沈郁离,却伸手用手帕擦掉她鼻尖的汗:“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似的。”

对这个女儿,她是一点办法没有。

两个孩子关系越来越糟不是她想看到的,她明明记得两人小时候在一起玩还挺开心的,不知何时开始针尖对麦芒般。

心情好的时候,沈修竹听着沈郁离阴阳怪气的声音都不觉得刺耳,甚至有些洋洋得意。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笑说:“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别再瞎折腾了。”

沈郁离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抱着母亲的手臂说:“娘,今天朱颜阁上了不少新胭脂,我特意给你买了一份。”

“难为你有心,我都一把年纪,哪里还用得上胭脂。”沈夫人嗔怪道,笑得如沐春风,女儿的孝心对她还是相当受用的。

接着又来一批贺喜的报子,报喜人下马而来,高兴地说:“捷报贵府公子柳讳进高中上京乡试第一名,荣膺解元之誉。京报连登黄甲,文星高照,特此驰报,以彰才学,光耀门庭。”

柳潮生竟中了解元,沈郁离欣喜地上前接过喜报。她一早就看出柳潮生此人博学多才,果真不让她失望。

沈郁离对着沈修竹轻蔑地哼了一声。

沈府门口聚集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羡慕道:“一门双举人,真是喜事一桩。”

沈夫人脸色微变,这柳潮生是柳姨娘那小贱人的外甥,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平日里不见人踪影,一出现就是抢修竹中举的风头。她肚子里憋着气,又不好当这么多人面发作。

沈父对此不是很在意,听着大家对他的恭维,他全部笑纳,特意吩咐小厮们给外面的百姓分些喜糖,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沈修竹瞧着沈郁离为柳潮生笑逐颜开的样子,中举的得意散了大半。

他冷不丁地站在沈郁离后面,阴阳道:“这么高兴呢,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嫁给柳潮生呢,不如我现在就跟娘提提你们的婚事。”

沈夫人最不喜柳姨娘那房,更不喜欢沈郁离接近柳潮生。

“你有病么?”沈郁离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再度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次沈修竹使了真力气,压的沈郁离直不起来身子。

“不想被娘打断狗腿,就老实在湘苑里待着。不然我就跟娘说,你们两个天天眉来眼去,叫柳潮生卷铺盖走人。”

她怒目而视,罪魁祸首徐徐然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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