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佛诞日。
花溪县,春满楼。
晌午,阳光正浓。
四月的日头不算毒辣,晒的人暖洋洋,格外舒服。
春满楼-花溪县最大的酒楼,与其说是酒楼道不如说是一座小园林。
春满楼内并非只有一座楼宇,春满楼内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有一十八座。这十八座亭台楼阁分布在春满楼的不同方位,相互间各不相连。春满楼顾名思义,楼内一年四季如春,花开常年不败。而花不败的原因,除去有能工巧匠的尽心呵护,亦是每当花期一过,楼内便重新移栽另一批新的花卉,使得春满楼内四季如春般,百花争艳。
颜从安坐着马车来到香满楼门前。
抬眼望去,宅院的围墙向小巷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院墙正中,是一扇比普通房屋还要高上三尺有余的红木大门,门房横梁上悬着一块乌木大匾,上书‘春满楼’三个烫金大字。
门外的小厮看过宝匣手中的请柬,躬身领着二人向内走去。
正对着大门的巨大照壁,雕刻的是花溪县山水图。绕过照壁,院内的树木郁郁葱葱,只中间有一条仅供两人并排通过的小径,刚走进小径便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果不其然,走出五米开外,眼前景色豁然开朗,小径的出口处是一座红色的雕花木拱桥。小桥长约十尺,桥下涓涓流水,水上漂浮着荷叶,流水澄清,隐约能看见水中游动的小鱼。桥的另一边连着一条青石板路,石板路两侧栽种着各色名贵花草。
再往内走去,出现了三条岔路。
小厮领着二人走向南侧的那条石板路。这边景色与方才来路又大有不同,青石板路的两侧种着翠竹,竹林幽深,吹过的风亦带着一丝清凉。竹林的尽头是一衫雕花汉白玉拱门,拱门上方,凿有沁芳园三字。
走过门,是一片宽阔的庭院,庭院内面对面摆着两排矮桌。
还未进院门,颜从安便听到院内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将二人引到院内,小厮就退了出去。
此时院中早已来了不少人,颜从安二人刚一踏进院门,便瞧见颜如玉穿着锦缎襦裙,笑意盈盈的向二人走来。
颜从安望向她身后,面色无异,心下却起了厌烦之意。
那里站着七八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这些人见到颜从安无一不喜笑颜开,随后便低头私语起来。
“姑母。”颜从安俯身行了礼道。
颜如玉满面桃花,亲昵的拉过颜从安的手,笑着道:“几日不见,从安越发好看了。”
颜从安微微颔首,眸光微敛,淡声道:“姑母谬赞了。”
“姑母说的可是实话,从安如今正如这院中盛开的娇花,美艳动人。”颜如玉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颜从安向院中走去
颜从安低眉不语,状似害羞,眸间闪过一丝嘲讽。
颜如玉将她带到那群妇人身前,面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得意:“这便是我们颜家的嫡亲三姑娘,知书达理,相貌端庄。”
一众妇人上上下下,轮番打量起颜从安。这些打量的目光太过**,颜从安心中更加厌恶,敛了眉眼,身上的清冷之气尽显。
颜如玉似是有所察觉,心下暗暗腹诽:这些偏房的夫人当真是上不得台面,不知收敛。
收起心中不屑,颜如玉又接着方才的话道:“我们家这三姑娘的外祖父,可是大名鼎鼎的当朝帝师,陆侯爷。”
颜如玉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妇人,有的面色不变,似是早已知晓,有的盯着颜从安的眼神越发贪婪。
颜从安懒得与她们寒暄周旋,便寻了托辞走开。
颜如玉见她面色不善,也未出言挽留,却有些不满颜从安当中落了她的面子。
方才的一番介绍中,颜从安发现,在场的一众妇人,其中除去大家世族偏房,便都是富商之妻。
颜老太爷当真是想把她卖上一个好价钱。
许是她方才面色不善,一直到薛萱的及笄礼结束,也未有妇人再过来与她搭话。
及笄礼结束,就是宴席。
席间,颜如玉带着薛萱游走在那些妇人们的案桌旁。
方才及笄礼,颜如玉为了彰显重视,硬是多加了几个礼仪流程,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颜从安心里想着与荀飞白一事,她随意的用了些吃食便不想再多留。她唤来宝匣,让其将带来的礼物转交给薛萱,就起身独自走到院内的小湖边。
小湖离着宴席有些距离,酒宴正酣,显得清净许多。
湖岸边沿湖搭了一间小茶室,茶室再往西便是院子的另一扇侧门。等宝匣回来,二人从此门离开便可。
湖边种了不少翠竹,竹林茂密,人站在院中,若是不细看,便是不能发现这边有人。
城南,荀家。
荀飞白用过午饭后,便收拾齐整,坐在院中等待颜从安派来接人的车马。
今日早间艳阳高照,可过了晌午反而有些昏沉起来。
看着远处不太浓稠乌云,荀飞白想着,若是一会下起雨来,庙会怕是逛不成了。但想到今日之约本就是她所提,若是再爽约,怕是又要惹颜从安不快。她想了想,便进屋拿了一把油纸伞。
不多时,荀家的门便被人敲响。
荀飞白跟林竹交代了几句,就出开了院门。
荀家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短褐的男子,男子见到她开门便问:“这里可是荀小娘子家?”
荀飞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我便是荀飞白。”
“荀小娘子,小的是颜三娘子的仆从。三娘子派小的来接您。”
男子先躬身行礼,随后又从怀中拿出半块木牌递给荀飞白。
荀飞白接过木牌,与自己手中板块接在一起后,确定契合后,笑着道:“有劳这位兄台。”
“荀小娘子客气了。”
男子驾车极稳,车行了不到半刻钟,停到了春满楼门口。
见到马车,门口的小厮迎向前来。
荀飞白见马车停下,便准备起身下车。可她刚刚撩起车帘,赶车的男子便出声阻拦道:“荀小娘子稍后片刻,前方还有一段路程。”
闻言,荀飞白停了动作,只是手中的车帘却也并未放下。
驾车的男子也不在意她的举动,他依旧坐在车上,随后在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小厮。
小厮仔细打量了半晌后,脸上面色微变,恭敬之色尽显。他将木牌递还给男子,随后小跑几步,引着马车向前走。最后他停在一扇小门前,摸出怀中的钥匙开了门,恭敬的候在一侧。
男子并未多言,驾着马车进了小门。
荀飞白见到这一幕,先是震惊万分,旋即又疑窦丛生。
往日里她曾路过春满楼,远远地瞧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但在她印象中,那些人无不是到了正门后,下了马车走入宅院。她唯一见过一次车马驶入这扇小门的,据说是春满楼的掌柜。
荀飞白震惊之余还隐隐带着一丝忐忑,她曾经听几位同窗玩笑间提起过几回春满楼,每每谈起这间花溪县最大,宛如一座私家园林的酒楼时,那几位同窗的脸上,无一不是艳羡之色。
春满楼的掌柜是一位梁姓女子,并非花溪县人士,身份甚是神秘。春满楼每日里引来送往皆是非富即贵的客人,曾经有一位外地客商,豪掷千金,一桌酒席花了整整三千两贯钱。三千贯钱对荀飞白这样,超一页经书只得十文钱的人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
当日她听过后也之事一笑置之,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坐在车内,荀飞白有些惴惴不安。
颜从安与这春满楼又是何关系?
为何她的车马亦可以驶入春满楼?
颜从安这样的身份,自己当真能与其做好友吗?
不知自己约颜从安逛庙会一举是对是错?
马车驶入小门后,走了不到半刻,又停了下来,车外传来驾车男子的声音:“荀小娘子,我们到了。”
荀飞白心中虽是有些慌乱,但也未失了分寸,她定了定心神,下了马车。眼前景色,并不是荀飞白想象中的那般,高大的楼宇,雕梁画栋,奢靡至极。
车子停在了一座清幽的小院前,竹子编制的围墙与门扉,篱笆外种着两排翠竹。
男子将马车拴好,上前推开院门,引着荀飞白向内走去。
跨过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略显空旷,却又清雅静谧的庭院。
院中造景别致,偶有一块地上栽种着花卉、矮树或者翠竹,其余的空地铺满了白色小石子,石子上有一条铺着圆形石板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座木质房屋,木屋青瓦,木屋并非紧贴地面而建,离地一寸高,门扉上一块黄木匾额,上书‘静室’二字,十分朴质典雅。
男子引着荀飞白踩着圆形石板路向内走去,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不足半尺的竹制石桥,桥下流水潺潺,水很浅,只有半指深浅。水流自西向东,流经竹笕,汇聚到了东侧的约么一尺见方的小池塘内。
竹笕装满水就会倒向一边,打落在石头上发出清脆敲击声。
男子走到木屋门前,停住脚步,躬身行礼示意荀飞白独自进入木屋:“荀小娘子,您在静室稍候片刻,三娘子一会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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