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州城,贡院。
贡院的红栅栏外早已围满了人,这其中除了上月考试的学子,更多是围观看热闹的人。
时辰一到,贡院大门打开,门内走出三个小吏,一人手拿榜文,另外二人拿着浆糊和刷子。
三人走至榜前,动作十分利索的将帮文章贴好,又撤了拦路的红栅栏。栅栏外的人一哄而上,围在榜前。
有人三两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兴的大喊:“在榜,在榜。”还有人来来回回反复从榜首看到榜尾也未找到自己姓名,垂头丧气失望而归。
看榜的人实在是太多,后面挤不进的人大声喊道:“何人是魁首?”
榜前挤进去看热闹的大声喊道:“榜首荀飞白。”接着又有人喊道:“次位姚栎,再次位袁汤。”
接着有人喊道:“那最末位又是何人?”
“末位赵世义。”
未挤进人群的赵世义闻言大笑,对着一旁的荀飞白道:“现下你我二人是不用挤进那人堆里看榜了。”
荀飞白看着他,笑道:“等人群散了,还是要看上一眼,万一别人瞧错了岂不是白高兴。”
赵世义笑着道:“别个都能看错,但你这榜首和我这末位定是不会错。”
二人交谈间,郝慧婉同杨小娘子一道走了过来见到二人,竖着大拇指,出声道:“恭喜飞白,夺了魁首,当真是厉害。”
郝慧婉说完,她身旁的杨小娘子亦是看着荀飞白笑道:“荀小娘子当真文采了得,恭喜。”
荀飞白笑着回了礼,又问道:“你可派人去看榜了?”
郝慧婉点了点头,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小厮道:“就在那,应该是看好了。”
那小厮挤出人群,跑向郝慧婉,面带喜色道:“小娘子,在榜,在榜。”
郝慧婉闻言也是欣喜,笑着对二人道:“你我三人皆在榜。”又指了指一旁的及第楼说道:“去及第楼坐坐,今日我做东,庆祝一番。”
荀飞白二人点了点头,正欲与她去那及第楼,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飞白。”
荀飞白闻声,瞬时便回了头,果真见到颜从安此时正站在她身后,她心中闪过一丝欣喜,但又迅速压了下去。
回身走至颜从安身旁,荀飞白压下心绪问道:“从安亦是来看榜的吗?”
颜从安见她面上笑容一闪而逝,心中升起一丝委屈,低了眼眸道:“嗯,顺便过来寻你。”
荀飞白有些讶异,问道:“从安寻我可是有事?”
还未等颜从安答话,一旁的郝慧婉走至二人身侧道:“飞白,这位可是你的未婚妻子,颜三娘子?”
荀飞白闻言点了点头道:“正是。”
赵世义见郝慧婉上前搭话,忙将她拉开:“人家正说着私密话呢,你上前凑什么热闹,走、走、走,先跟我去及第楼。”
郝慧婉被她拉着走了两步,回头对二人喊道:“飞白,你们说完体己话,带着颜三娘子一同来及第楼。”随后又拉着杨小娘子一同离开。
杨小娘子走时,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荀飞白。不过荀飞白正背对着她那方,并未瞧见,倒是让对面的颜从安看了正着。
她几人走远,伸手拉住荀飞白,往自家马车走去。
荀飞白有些不解,忙问道:“从安,你这是?我同他们说好了要去及第楼......”
宝匣见到二人走过来,跳下马车,拉着玉珠走到十步之外。
颜从安走到马车旁,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飞白你可知我心悦你?”
微风乍起,时光像是瞬间静止,唯有路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荀飞白闻言怔愣在原地:“从、从安,你方才说甚么?”
颜从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荀飞白见状,忙跟了上去,二人在车里坐定,荀飞白急急开口问道:“从安,你方才......”
颜从安未等她说完,开口打断道:“飞白,你可心悦从安?”
荀飞白闻言面色涨红,愣了半晌,张口欲言,却有些说不出口:“我、我......”
颜从安低垂了眉眼,声音闷闷道:“我知晓了,看来是不喜的。”
荀飞白听她误会,甚是焦急:“喜的,喜的。我亦心悦从安。”
颜从安闻言抬起头,眉间带着欣喜,又似有些不信道:“飞白此言可当真,莫不是哄骗我?我瞧你那日离开时可是半点不留情。”
荀飞白见她不信,心下焦急,上前拉住她的手,半蹲在她面前,急急解释道:“我当真心悦从安,那日在宝山寨我便知晓了自己心悦从安,可我不知你是否心悦我。从宝山寨回来你便待我有些冷淡,我本以为你是店铺有事,想询问你可需我帮忙。”
“可那日却瞧见你与一少年同归,我看他与你那般亲密,也知晓你并非店铺有事,而是在陪那少年郎。我以为、以为你与他......”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便直接跳过,又接着说道:“随后几日你对我更是冷淡,我便觉得你是或许是真的不喜我,我才、我才想着离开,不、不想让你生厌。”
提到那少年郎,荀飞白依旧有些低落,她低着头想,颜从安既说心悦自己,又为何与旁人那般亲密。
颜从安现下知道她心中所想,倒是真如如宝匣猜的那般无二,她有些无奈:“你既然在意,为何当日不问问我他是何人?”
荀飞白并未抬头,只是低声道:“那日宝匣瞧见了我,我想你也定会知晓,可你却不曾主动来与我解释,我自是不敢问,我怕你说心悦他,或许还会与我退亲,他与你站在一旁,看起来很是相配,我、我自是比不过他。”
还当真是全都让宝匣言中,颜从安伸出将人拽起来坐在身侧:“那是我小姑母之子,是我的表弟,他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可今年才十五,都未及冠,还是个孩子,我怎会与他有私情。再者,你我都已定亲,我心中亦只有你,又怎会心悦他人。”
荀飞白讶然的抬起头,看着她道:“他是你表弟?才十五?”
颜从安笑着应道:“确实如此。”
荀飞白一时面红耳赤,她那日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甚么事情,可随即又想起一事:“那几日从安为何待我那般冷淡。”
颜从安微敛了眉眼,淡淡的看向她道:“你去青云楼那日,可是在后巷救了一个女子?”
荀飞白惊讶道:“从安如何知晓?”
颜从安解释道:“我怕颜家的人会对你不利,派了护卫跟着你。”
荀飞白了然道:“原是如此。”旋即她恍然大悟:“从安那几日生气是为了这事?”
话已至此,颜从安也未再隐瞒,直接将心中想法说出:“你那日行事太过莽撞,我知你心善,可那日之事甚是凶险,你可曾想过那女子与那男子,他二人要是熟识,你这法子便不管用,那男子要是发起狠,你定要吃亏。”
“或者那男子要是有别的同伙,你又如何脱身。即便那男子无同伙,后面走来的那一家人若是未走到这巷口而是去了别处,抑或是不想出手相助,那男子又追上来,你二人又如何善了。”
颜从安虽言语平缓,但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她的关心。
“之后我也曾反思过,确实有些莽撞了,还让从安为我忧心。”
小巷之事,荀飞白事后也确实重新掂量过,颜从安所说的她皆都曾想到,也觉得自己当时行事确实有欠考虑。
颜从安见她态度诚恳,也未揪着不放,放柔了声音道:“我知你本性如此,我不强求你再不行善事。若你是那置之不理的人,那你我也无今日。我只想你日后再帮助别人前,多顾忌些自己的安危,当为着我,也莫要再莽撞行事,将自己置入危险之地,可好?”
荀飞白见她这般通情达理,柔声细语新入心扉,化成一池春水,激起万般柔情。她忙连声应道:“日后我定三思而行,不让从安再这般忧心于我。”
颜从安看着她,淡笑道:“飞白可要记得今日之言。”
荀飞白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捧着颜从安的手,肯定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了想又说道:“那往后从安若是气我,也莫要再那般不言语,我有时比较愚钝,猜不出从安心中所想,若我有惹从安生气的地方,从安定要告知于我,莫让我瞎猜。”
“此事是我不对,不该冷着你,让你胡乱猜想。”她顿了一下,轻轻拂着荀飞白的手背,柔声道:“我不曾问过飞白,飞白可会因着你我家世有别,而觉得你我并不相配?”
荀飞白闻言,一时有些羞赧,但话已至此,也无法逃避,只得压了眉眼低声应道:“是曾想过。”
颜从安伸手拂上荀飞白的脸,让她看着自己,柔声道:“飞白莫要如此,家世对人来说,生来便定下,你我都无从选择。常言道,英雄莫问出处,你又何须介怀。”
“再者我所有的一切皆是父母给予,也并非自己挣得。而以飞白之能,日后亦是会入仕,难不成到那时飞白会嫌弃从安一介白身?”
荀飞白看着那一双瞳人剪秋水,清莹秀澈,不禁沉溺其中,听到最后,又赶忙摇头:“不会的,我怎会嫌弃从安。”随后又想从安说的日后,低头小声羞涩道:“再说你我成婚后,我若出仕,从安哪里还会是白身?”
颜从安听到了那声低语,轻笑一声,调侃道:“是啊,那时从安亦不是白身,是飞白的官夫人。”
荀飞白旋即面色涨红,可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任由她调侃。心念一转,说道:“郝佳慧与赵世义二人还在及第楼等我,从安可要与我同去?”
颜从安知她故意转移话题,也未揭穿,想起那回眸远望的女子,微微挑了挑眉尾。
小巷之事,看似是有惊无险,但却到底是给她自己招惹了个‘麻烦’,不过这事她不想同荀飞白提起。想来以荀飞白那木讷的性子,想来应当也想不到此事。
“既然遇见,一同去就是,不能失了礼数。”
话一说开,二人下了马车,往及第楼走去。宝匣二人见她们下车,也赶忙跟了上去。
玉珠看着二人握着手下了马车,用胳膊推了推一旁的宝匣。宝匣狐疑的看向她,玉珠用眼神瞟了瞟前方二人交握的双手,宝匣看了看,只是冲玉珠挑了下眉毛,一副早就知晓的表情。
玉珠有些羞恼,伸手拍了一下宝匣的手臂。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