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和玲珑听说月晟醒了,从一楼急急忙忙往上跑,结果前脚刚到就听到月晟这一句话,琼一个踉跄,脑门直接撞在门上,玲珑没刹住车撞在了琼身上。
十分钟后——
四个人在屋子里对坐。
玲珑的脸从进来开始就是红一阵白一阵,琼到现在一句话没说。
花晢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给他拆绷带了。不愧是活了几千年的人,已经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你怎么可能喜欢他,”玲珑攥紧双拳,死盯着月晟,“你一定弄错了!”
“玲珑姑娘,你别着急——”月晟见她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本想开口解释,结果被打断了。
“你是男的,少主也是男的,少把钦慕当爱慕了!”玲珑冷着脸直接站了起来,之前活泼可爱的样子全无,“少主此行对你照顾,只因你是月家的少主。”
“见他心生欣喜,想常伴其左右,别离犹如刀割,心中痛楚难解。”月晟回道,梦境之中的感觉清晰而明了,“我虽未尝情爱,但能够分清情感。”
“只是这源头,竟只是短短的一则梦境,此生蹊跷。”月晟沉思,“这世间可有能通过梦境侵蚀宿主的蛊毒?”
玲珑站着没有说话,末了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从未见过能通过梦境操控宿主的蛊。”她缓缓开口。
月晟并未作答。他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可没见过未必是没有。他的失常可以说是从庆典开始的,等回去时,兴许该让绪月调一下那天来访的所有宾客给他。
“别动。”花晢压了压月晟要抬起来的胳膊。
月晟回神,沉默地看着花晢。如果是别的公子被其他公子如此照顾,估计会觉得不习惯,但月晟对此却没什么特别的不自在。他灵力薄弱,从小就习惯了被人照顾。思及此,月晟眼神暗了暗。一开始确实是照顾,对弟弟的照顾,对小朋友的照顾,但随着他年龄逐渐见长,照顾他的同时,就出现了很多其他的声音。
十年前——
“少主都多大了,怎么还没法用灵力拿起来东西?”下人们在走廊里聊着天。
“都幼学之年了,怕是这辈子都这样了。”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啊,那月家岂不是完蛋了——”
“你小点声吧!要是被听见怎么办!”
“知道啦知道啦,我实话实说嘛,家主不如再要个孩子了……”
声音渐渐远去,小月晟坐在后院里听得一清二楚。他随手将父亲送他的泥人扔到地上,泥人瞬间粉身碎骨。他阴着小脸,沉默地走回屋内。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偷着说,后来渐渐明目张胆,不过也正因为此,凌风变成了他的跟屁虫。凌风非常讨厌月家那群下人,明明自己都没有能力加入佩刀的月侍,对别人先评头论足起来了。
回想起凌风冲下人们发飙的场面,月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结果这一笑,牵扯到了腹部伤口:“嘶——”
“我来吧。”玲珑无语地看着花晢拆绷带,作为医师世家,这场面就像在看一个剑客诊脉。
花晢对着拆了一半的绷带看了一圈,他好像是从中间开始拆的,到现在没找到绷带的两头,越拆越乱:“你绑成这样,能拆开才怪了。”
玲珑坐在床边抓起月晟的手输入灵力,愈合表面伤口:“速愈灵力只能愈合表伤,内里的破损只能靠你自己了,不要看着好像没伤就当自己完全好了,小心二次重伤。”
说完,玲珑接着三下两下就拆完了绷带,她回头看了一眼她家少主,很难不怀疑这人是故意拆这么慢的。月晟本来还没什么负担,换成玲珑来拆突然就有点不自在了。他的母亲在诞下他之后就离开了月家,父亲说,她想要逍遥自在,不想再被圈在一个地方了,于是月晟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小时候,父亲教他写信,第一封信就是寄给母亲的,但母亲却没有给他回信。在山上,月晟身边常出现的女性,就只有雪瑾和雪姨。雪姨对他好,但很忙,不到重要的日子基本见不到她;雪瑾虽对月晟多有关心,但这关心常常体现在揪着他弟的耳朵骂,让他不要欺负月晟上。可以说,像这样近距离关切的举动,月晟从未感受过。
“你缩什么?”玲珑感觉到他向后躲的动作,皱了皱眉,“我在花家作为医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我对病人没有兴趣,又不会吃了你。”
月晟抿了抿嘴。他很想现在直接自己拆,可是谁能指望一个连复杂点的衣服都解不开的人拆绷带呢?他刚刚就尝用右手摸了摸腰间的绷带,但努力绕着身体摸了半圈也没摸到绷带头,只得放弃。
“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以为你要完了。”琼默默开口,“你就庆幸是他先找到了你吧,我和玲珑就算把全身灵力都输给你,也难以挽回。”
玲珑给他换好药后,顺手摸走了桌子上的一个橘子,端着血水和纱布下了楼。琼和花晢聊了一会儿,末了也下了楼。一时间房间内就剩下了两个人。
“多谢。”月晟对花晢说。
“不用。”花晢笑笑,“你要是死了,我会很头疼的。”
“嗯。”月晟尝试动了动手腕,右手的手腕一动就疼,应该是肿了,“你没什么感觉吗,关于我说我喜欢你。”
“你不会的。”花晢道。
月晟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抬起眼眸。
“就不想知道我梦到了什么吗?”
“总不能是与我花前月下。”花晢一笑。
“正相反。”月晟道,“你结过婚吗?”
花晢一愣:“什么?”
“那应是你大喜之日。”月晟继续道,“就在花家,小桥对面的主殿。”
“我在小桥之下,”月晟观察着他的表情,“那天下着雪。”
“……”花晢扶着他的手轻颤。
“你经历过。”月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是发生过的事。”
月晟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花晢沉默。
“那天与我近距离接触过的有你一个,这蛊,”月晟立刻抓住他的衣领,手腕隐隐发痛,“总不能是你下给我的吧,花少主?”
花晢依旧一言不发。
“其貌如玉,其性如霜,其功邃如深海,救世间于水火之中。”月晟一字不差地背诵,“这是世间对花少主的评价。”
“但花晢,”月晟见他沉默更是怒火中烧,直接把温文儒雅的面具给撕了,如果现在没有这浑身伤口,估计都能站起来给他一拳,“你和这评价一毛不沾。”
花晢轻轻皱了下眉,起身离开了房间。
月晟一人在房间内,重重地吐了口气。
他在之前就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山没怎么下,海也没见过,怎么会梦到这么多没有见过的东西。有一种解释,这是由见过的人编织出来的,再由蛊转嫁到他梦境之中。庆典之前他什么事都没有,甚至因为这个庆典,父亲请来了诊脉的大夫为他好好调养了身子。因此,这蛊只能是庆典之后中的。但那天他下了趟山,后来又面见了很多人,要从这之中找到下蛊的人实属大海捞针,可巧就巧在鬼界的那一战。就在那人与他交战之时,他看到了那人于衣帽间露出的仙纹,上面正是花家的徽记。也正是这个印记,让他一下子坠入了那个梦境。
只是他不明白,如果花晢真要拿下自己,根本无需搞这么大的阵仗。不惜带着自己的下属和他演戏玩,实属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在路上随便一巴掌把他打晕拎着走估计都没人能发现。下完蛊又派人来揍他,揍完又跑来救他,这是想让自己真的爱上他?虽然月晟长得白白净净,但和姑娘人家还是有区别的,不仅没人婀娜多姿,灵力还几乎为零,要他这个废物做什么,总不能真是闲的没事干,善心大发,想领养个宠物满足一下自己无处散发的慈悲。
月晟想了想,准备下床看看四周情况,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沉默地又把被子盖上了。出来一趟差点丢了小命,还被人给看光了。
月晟四下摸了摸,总算在被子里摸到了垫在下面的衣服,拿出来的时候,这间件衣已经变成红衣了。于是转头看向床边放着的新衣物,是暗红色的。他正想拿起衣服,触碰到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眼前闪过那个梦,心头没由来地揪了一下。他伸出手,用指腹压上银色的纽扣,绕着边缘滑了一圈。纽扣是活动的,顺着他的动作跟着原地转了个圈,银色的光辉也跟着晃了晃,倒映在月晟的眼中。他的眼睫颤了颤,梦中的场景挥之不去,突然觉得自己还身处梦中。
月晟神色暗了暗。
虽然这蛊真正的作用尚且未知,但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神智了,每次那梦潮水一般地涌来,他都想立刻到花晢身边。他现在非常需要见到绪月说明情况。
花晢一直待在走廊里。
他朝窗外看去,这里靠近边界,本就人烟稀少,又正值冬季,连个过路人都没有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这样。
月晟的梦确实与他有关,但那不是蛊,而是他之前的记忆。
那时,他还叫析月。那段记忆他不想让月晟想起来,但他无法阻止。
花晢眼眸垂下,久违地感觉到了害怕。他慌乱地跑出来,甚至就想让月晟认定那就是蛊毒起的作用,可他知道瞒不住。随着梦境数量增加,他逐渐会明白这不是蛊。到那个时候,月晟一定会杀了他。
在月晟说他喜欢花晢的时候,花晢的心漏了一拍,从那开始他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千年之前,月晟从未和他说过这句话,可现在这句话,就像是已经离开花家的析月告诉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喜欢上自己了。花晢心中五杂六味,心中只欣喜了一瞬,就被莫大的愧疚、自责与痛苦淹没,刚刚在房间险些没绷住。
“叫你半天不理人,你要是心中有愧,要道歉趁现在。”月晟在屋里探索了半天,结果一件干净衣服都没找到,干脆直接裹着被子出来,然后一出门就看到了花晢,他靠在走廊窗边,整个都没在阴影里,神色深沉。
花晢恍然一愣,转头看了眼月晟。月家初见他之时,温文儒雅,翩翩公子,与自己记忆中的他大相径庭,但他现在这副模样,花晢还以为走来的是析月。
见他不说话,月晟晃了晃被子,比起那些,还是先穿上比较重要:“有干净衣服吗?”
“……”花晢收回思绪,连这个不靠谱劲也这么像析月,“灵库里只有我的尺寸,你穿可能会大。”
“没事。”月晟接了过来,看到是身红衣,瞬间脸黑了下来,“你故意的?”
花晢的视线落在月晟的脸上,他轻轻将衣服递给月晟,上面的铃铛随着动作微响。
“这是补偿。”花晢说,“是用上好的绸缎做成的。”
月晟狐疑地摸了一下,果真丝滑舒适,价格一定不菲。他父亲不怎么给他买衣服,平时都是让凌风带给他。本来月家主是会给凌风额外的一袋铜板,让他帮忙照顾月晟起居的,但久而久之就忘记了,一忘就想不起来了。凌风那个脸皮又不想开口问家主要,自己一个月俸禄没多少,还得抠出来给月晟买衣服,天天逮着月晟哭诉。想到这里,月晟一手拎起衣服,一手抱着被子挪了回去,走廊里真的冷,还好他没只穿着血红的裤子出去。
这是补偿。
花晢静静地看着关上的门。
那场盛大的婚礼,本就缺他一身红衣。
“你故意的?”
“不,我是不小心的。”
(玩梗被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风起二十五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