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手贴在月晟的仙纹上,一股灵力顺着仙纹进入了体内,刚才的躁动随之消散。但这灵力伴随着一股彻骨的凉意,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向右闪身躲开。一抬头,花少主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月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自己现在像是半夜偷偷翻进人家的小偷,于是闭口无言。一股槐花的香气在廊中蔓延,月晟微微蹙了下眉,感觉自己被这种花香包围了。
“你的灵力一直这么薄弱吗?”花晢对着他打量了一会,突然问道。
月晟抬手摸了摸脖颈,结果被仙纹烫了手。他低头盯着隐隐发痛的指尖陷入沉思。仙纹就像是警示灯,白色的光表示灵力正在被使用,而红色的光越亮、越烫就越危险,虽然他生来灵力薄弱,但仅是这灵力出现就能引得仙纹发烫至此,看来之前不让他靠近是有原因的。
花晢见他不说话,朝他伸了个手向拉他起来。月晟回过神才想起来刚刚他好像问了个什么问题,但已经错过了回答的时期,于是伸手握上借力站了起来,冲他道了谢。
“就此别过。”花晢一点头,转身离开了。
借着窗外倾洒进来的月光,隐约能辨析到花晢的身影,不过这身影就如萦绕在身旁的槐香一样,渐行渐远,不久便完全消散,看不到了。
月晟对着空走廊又傻站了一会儿,抬脚离开了。此时所有的光都消失了,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夜色已深,风吹进走廊,居然有些冷。月晟微微低头取下头上发饰,两侧发丝顺着动作滑落。这小花灯在黑暗里发着幽光,晃一晃就能发出声音,几声碰撞的清脆声回响于廊中。
“月晟?”
月晟顺着声音抬起头,刺眼的灯光一下闯入视野,一时没适应眼睛晃得有点疼。
出声的是绪月,他身后跟着雪澈,手机拿着灯。月晟瞬间回忆起之前看到的一幕,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把他俩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没回去?”月晟收回目光,对绪月开口关心关心。
“姓穆的要我姐入朝。”绪月还没来得及回话,雪澈开口打断了话题。
“这么突然?”月晟转头看向雪澈。
“也不突然,雪家位置的特殊你也不是不知道。”绪月抬手挡了一下光线,回头朝廊口看了看。
雪家的位置很微妙,武力排名垫底,但因雪家主善记忆的天赋,世间历史的文案记载与整理,他们山头的藏书阁这么几年就扩了好几倍。拿住雪家,就相当于拿到了撰写史书的笔。世间灵力各不相同,善毒的、五系的、驱兽的、读心的、传送的,但像雪家这样善记忆的特殊灵力少之又少。雪姨的记忆力比常人都要好,只要是她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事情和人,她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若是常人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会因记忆过载而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但由于她灵力的特殊,存储记忆的空间可以化为无限宫殿,只是收录的事情太多找起来会费点时间。雪家有二子,皇家把目光放在了长女身上。长女虽武力不高,但因画得一手好画荣满天下,声誉极旺,民心极高。同时雪瑾继承了雪姨的灵力特点,因此天生聪慧,过目不忘。雪瑾入朝,一是为了逼迫雪家站皇家边,提前绑好以制衡群龙突然有首了的花家。女子入宫手无实权,以此来绑住雪家再好不过。有了雪家坐镇,即使花家日后真的重回天下,有了雪家的制衡,一家独大的场面也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雪澈……他灵力似乎与记忆一点不沾,变成了善打斗的野蛮家伙。绪月说他这是长歪了,本应用在脑袋上的灵力偏偏歪到了四肢上。每次说完这俩人都会狠狠地掐一架。
“花少主刚醒,皇家就赶着雪瑾入朝,打了一手好算盘。”绪月说。
“什么算盘?”月晟看着他。
“你知道堕魔潮吗?”绪月抬眸。
月晟一愣,这是第一次绪月主动向他提起堕魔潮的事。堕魔潮当时的影响之大,到现在世人还都心有余悸。世人皆知由于堕魔潮,苍云300年结界破裂人间犹如炼狱。虽然苍云301年魔物尽退,但让人心中生惧的是——所有人都忘记了那段记忆。这为话本先生搭了个好台,自那之后几百种说法流传于世,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渐渐地,月晟发现四大家里的每一位似乎都或多或少知道堕魔潮那件事的细节,但所有人都对他闭口不谈。他主动问过绪月,绪月拒绝透露任何消息;就连心软的神雪瑾也劝他不要多问。月晟自知灵力低微,不知道许是最好的,之后便没有再问过了。
——所以现在是他有资格知道了吗?月晟眨了眨眼,抬眸和绪月对视。
“堕魔本身很平常,就是跑出的魔物把人给魅惑走了,这种事情茶馆里话本里都有,应该并不陌生。”绪月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柱子上,“但如果堕魔的数量在一段时间内激增,就会形成堕魔潮,这时就要检查是不是有人按了人间到鬼界的传送阵,或者结界是否出现漏洞。”
月晟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几百年前的堕魔潮是整个人间的灾难,花家发现了上百个传送阵。”
“上百?”月晟一怔,谁能在鼎盛时期的花家眼皮子底下摆这么多阵。
“紧接着就是结界破裂,所有仙家联合对外,就在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所有人都倒下了。等醒来时一切都结束了,人间满目疮痍但回归平静,只是所有人都忘记了结界破裂后发生的绝大部分事情。”
“绝大部分?”月晟追问。
“绝大部分。”绪月推了推镜片,显然不准备细说记得的事情,“但雪家不一定。”
“当时我和我姐都没出生,我俩肯定不知道。”雪澈见月晟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摆了摆手。
“当时还是花、从、慕三家分立,雪姨还没有离开她当时所属的仙家。”绪月接着说,“但听说,雪姨的仙纹正是在结界破裂后被激发的,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
“雪姨之前所属的仙家叫什么?”月晟问。
“不知道。”绪月摇摇头,“我只知道她离开时带着一个孩子,但之后那孩子失踪了——总之,最后灵力尽失的慕家改姓为穆坐上了龙椅,之后皇室都是没有灵力的人。”
“为什么?”月晟问。
“堕魔潮的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这么多年也未曾触及过核心。你要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处于事件中心的花家。”
月晟低头沉吟片刻:“入朝的事情,雪姨怎么说?”
“啧,”雪澈闭了闭眼,“她同意了,明天一早就走。”
“同意了?”月晟皱眉。雪姨失去的孩子就是个女孩,因此后来对雪瑾十分珍爱,如此决定必然是左右已无出路。
“明日我去找雪姨再谈,但她能说多少,我就不知道了。”绪月摘下镜片看了看,明明没什么东西,但他觉得很模糊了。
月晟点点头,他现在出山并不容易,只能靠绪月了。
“我跟他一起去。”雪澈开口。
月晟瞬间心中警铃狂响,视线在他俩身上不停游走,考虑了半天还是开口:“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雪澈顿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表情十分精彩。
绪月倒是没什么表情,擦完镜片又戴上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太冷了。”
“好。”月晟没再多问,这里气氛已经开始不太对了,得赶紧离开。
“对了,风家的小少爷刚刚没找到你,现在应该在乌江亭等你了。”绪月对着月晟的背影说道,月晟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拐了个弯往乌江亭走了。
天深灰,月光也镀了层雾,看不通透。这腊月的深夜寒冷入骨,鸟都懒得在外面待。月晟裹了裹外衣,刚刚站在外面和他们说话指尖都凉透了,现在还有点僵。恍然间,他发现有什么东西缓缓落在地上,走进一看,竟是雪片。下雪对其他人来讲是别有韵味,对月晟却要命。他没有灵力微弱,冷气会顺着仙纹一路入侵,待得久了会有危险。于是他蜷了蜷手,赶忙加快脚步。
离着老远就看到乌江亭门口有俩人,一个是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少爷,一个是在边上举着伞的凌风。
“哥!”风誉笙冲了过来,上下左右摸他哥看看灵力微弱的他是不是还完整,“你去哪了!我们找了你半天!”
“去遛弯了。”月晟解开外衣把风誉笙裹在怀里,这家伙一看就等了很久,脸都冻红了。
“我的亲哥,你快自己穿好!”风誉笙差点吓死,赶紧把他解开的扣子又给扣上了。
“外面太冷了,来我屋吃糕点。”月晟笑笑。
“好!”风誉笙蹦了一蹦。
“这个,”凌风递给月晟一把伞,“花少主路过的时候放这的,说是给你的。”
月晟接了过来,是一把白底配腊梅的油纸伞。
想到他哥的生日被花少主占尽了风头,风誉笙怒从中来,把自己怀里的塞给月晟,“明明是月哥哥的生辰宴,结果今天他跟个主角似的——哥你用我的伞!”
“别闹。”月晟把伞塞了回去,拎着花少主的那把往屋内走了,“小心着凉。”
“唉——”风誉笙还想说什么,被凌风一把拉了回来。
“你这个伞,也只有你能驾驭了,自己收好吧。”凌风拍了拍他,跟着月晟进屋了。
“?”风誉笙愣在原地,反复开伞了无数次,红着脸大声吼道,“怎么了!!兔子伞多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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