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晴朗的午后,陆老师组所有在校学生——除了在医院规培的学生,包括昼夜颠倒的大师姐——组团去附近香火鼎盛的寺庙团建,说是祈福,大家都没有宗教信仰,只当散心来的,进了寺庙便分头行动。
秦师兄和赵师兄领了免费的三支清香,瞄着周围的人,有模有样地学着拜四方,边拜边默念许愿,须臾便结束了。
大师姐对这方面的事情更有经验一些,她拜过四方,又进殿拜了拜。出来后正好撞见几个学妹。
陈麟铮好奇地问:“学姐信佛?”
大师姐笑笑,面露宁静慈悲:“说不上信不信,不过是为了一丝私欲,求个心理安慰。”
陈麟铮笑着说:“我们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心里安静了很多,感觉心平气和。”
陆雪渊点头表示赞同,看到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在点香敬拜,还有人拿着签文,也有所心动,和路颐小声说:“我想去求个签。”
路颐:“好,求签在哪?我和你一起去。”
陈麟铮凑过来:“你们要求签,带我一个,我也想求,就求一个……这学期会不会挂科,我们的大创能不能顺利结束,下次排球比赛能不能赢,舞蹈社举办的新活动会不会顺利,还有……什么时候有桃花?”
“你的问题这么多,一个签怎么能解释得全面,要多求几个签。”花缀说。
她们边走边说,此刻已经排到队伍中,陈麟铮探头看看前面的长队,清了清脑子里的想法:“我还是只求一个吧,这样心诚则灵。”
花缀取笑:“你不是不信嘛?”
陈麟铮:“来都来了。”
过了一会儿,陈麟铮想好了,双手合十说:“听说这里求姻缘最灵,我问个感情吧,就随便问问。你们问什么?”
陆雪渊说:“我也求签问感情。”
路颐拨了拨鬓边遮眼的碎发,她的狼尾新修剪过,又染了红色,没有漂过,只能在阳光下看出红韵。
“你们都问感情,那我也问问感情。”
“感情好呀,我也问问。”花缀眯起眼,靠到陈麟铮肩上,“我们铮铮芳心初动,有心上人了?”
江寻芳用一根手指勾着花缀的衣领,把她勾回身边:“别挡路。”
身边的游人相继过去,花缀眼前空余的地面面积很大:“没挡路。”
陈麟铮耳朵红了,搓搓耳垂,低头装作玩手机,随意回话:“没有的事,不过是好奇而已。而且……而且其实我还想问问,我有没有可能不是异性恋而是同性恋,因为我发现我对异性没什么特殊想法。”
一时间,几个人都好像按下了暂停键。
花缀清清嗓子:“那你对同性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也没有,所以我说我不清楚。而且……而且我们舞蹈社好多gay和les,还有……还有上次那个学姐,你们知道的嘛。所以我就好奇,我会不会也是拉拉。”
花缀瞳孔地震,没想到上次言辞暴露的学姐给陈麟铮留下了这样的心理阴影,不过能让她想到探索自己的性取向,倒是误打误撞得来的机缘。
路颐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陈麟铮想了想,脚步随着队伍以蜗牛的速度挪动。
“有吧。邻居家有个哥哥,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后来他上大学就没有联系过。还有高中时的班长,总喜欢看他举手回答问题。但我偶尔会想,这算是喜欢吗?”
不及回答,陈麟铮又自言自语:“我觉得不算,喜欢应该是很明确的,而且很强烈的,后来班长有了女朋友,虽然被棒打鸳鸯,但我也从来没有难过或庆幸,就是觉得……祝福,祝福他们如果真心喜欢对方,在以后能重归于好。还有,前两天和我妈打电话,听说邻居家的哥哥订婚了,婚礼预计在暑假,我家要随份子。我听说之后只是开心又好奇,好奇新娘是什么样的。
“所以我觉得,这好像不是喜欢。我好像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真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路颐拍拍陈麟铮的肩膀:“真的喜欢,只有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才知道是什么样子,每个人的喜欢也因人而异。没喜欢过别人也很好,喜欢自己才最好。”
“谢谢你安慰我呀,路路通。”
“不客气,你和凌绝顶都是这样,脑子里天生少了根弦,就像电路题里没连的线,构不成回路,爱情的小灯泡就亮不起来。”
“谢早了,路路通你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你舔一下嘴唇吧,我请高僧给你超度。”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怼起来,花缀笑着看她们,时不时拱个火,三个人闹着闹着,排到了队伍最前头。
陆雪渊和路颐先进去,陈麟铮随后,而后是花缀和江寻芳。
她们拿着签文,互相看对方的。
“中平。”陆雪渊念着自己的签,当看完签文之后,无心再仔细解签。
“我也是,中平。”路颐只看了这两个字,转头去看陆雪渊的签。
陆雪渊折起签文,连手一起揣进口袋。
路颐见状,也收起了自己的签。
陈麟铮专心看着自己的签,对照着签文在手机上搜索解签。
“这是时机未到的意思么……嗯,应该是这样。”
花缀故意等着江寻芳出来,一起看签文。她拿着两张签,风把薄脆的纸张吹弯,一不小心就飞走了一张。
江寻芳去抓,纸签在她手里打个转,露出个“下”字被她看清楚,而后飞远了。
“没抓住,风太大。”江寻芳解释。
“人太多,不好找,看你的吧,你也问的感情吗?”
江寻芳:“嗯。”
花缀开心一些:“那我们应该一样。”
“上上签。”
“上上签耶!”花缀开心地几乎要蹦起来,搜索签文的含义,却冷静了些,“看着不像说感情,你问的真是感情吗?”
“是。”江寻芳诚实地说,“也许是……我们的感情并不在世俗意义上被承认,所以只能以这种形式告诉我们答案。”
“唔,柳暗花明,欲扬先抑,其后是大吉。这签文的意思还不错,只是这挫折指的是什么呢?”花缀苦思不得解。
“还没遇到的事情,别多想了。”江寻芳从花缀手中抽走签文,折好塞进手机壳里。
陆雪渊和路颐不知怎么想的,决定领香去拜一拜,陈麟铮起了兴致,与她们同去,和花缀还有江寻芳道了别,约定逛完后在出口的法物流通处碰头。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香气,花缀呛得咳了几声。
江寻芳道:“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吧。”
于是轻轻扯着花缀的袖子,走去人少的地方。
寺中有一小潭放生池,江寻芳和花缀停步于此,看其中的游鱼。
花缀蹲着,江寻芳半蹲着。
几尾橙红的锦鲤不怕人,向她们摇摇尾巴,慢悠悠在附近一小片水域打转。
江寻芳的眼睛盯着花缀,看她编在耳后的辫子,结成两支玉环一样的发式,像从古装剧穿越回现代急匆匆披着现代人的外衣,和这座充斥着现代标语又古色古香的寺庙恰好融合。
江寻芳看得专注、出神,以至于在花缀转头、单膝跪地、掏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子献给她时,她眼见着这一切如同戏剧般发生,恍然如梦。
花缀没有说话,拉起江寻芳的手给她戴上戒指。
这里没有别人,是世俗烟火里,难得出世的一片干净天地。
“江寻芳,这是我们的第一对戒指。你要保存好它,做实验的时候要摘下来,洗漱时也要摘下来,脏了的话可以拿擦银布擦擦。不过,它也没那么娇气,平时磕碰到也没关系,925银的材质不会轻易折断,更贵更好的我现在还买不起,你就将就一下吧,好不好?”
花缀起先看着江寻芳手上的戒指,说完话看向她的眼睛,借着笑意藏起躲闪的眼神,努力迎向她的目光:“你喜不喜欢呀?”
喜不喜欢戒指?
喜不喜欢我呀?
江寻芳好像如梦初醒,拇指抚上那枚戒指,银塑花枝萦绕指根,冰凉的金属渐渐染上自己的体温。不知是否出现了错觉,她似乎看见它随着脉搏轻微跳动。
戒指好像有了生命,爱情好像真正生根发芽。
“喜欢,谢谢。”江寻芳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有点沙哑得奇怪。
花缀起身,给自己也戴上一样的,戴上又后悔了:“应该让你给我戴的,我怎么自己戴上了。算了,戴上就不摘了。”
花缀总能自洽,谁给自己戴的又有什么要紧,总之她们已经戴上情侣对戒了。
她用戴戒指的手拉住江寻芳的手,十指相扣,戒指也相贴,指根处清晰感觉得到异样,十指连心,被硌得心痒痒。
江寻芳忽然说:“我误会了一件事,该向你道歉。”
“什么?”花缀有点惊讶。
江寻芳垂下头:“陆雪渊和你的舍友路颐,她们……”
“嗯,应该是你想的那样。”花缀屈膝,去看江寻芳的眼睛。
“她们向你出柜了?”江寻芳讶然。
“并没有。不过也很明显了,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花缀说。
“……这样也好。”江寻芳喃喃。
这样……真的好么?
花缀不置可否,不过心中总是有个声音想大声宣告——江寻芳是花缀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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