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闲身子有些跟不上,为了保存精力,只得休息了几日。
这日天气好,花闲抱了几卷绢帛和金粟山藏经纸来到了院中。
阿宝和朱离已经把竹案和罗汉塌放在了院中,花闲坐在罗汉塌上,把绢帛和金粟山藏经纸放在了竹案上。
花闲发现普通的纸张和寺庙里专用的黄纸都太柔脆了,承受不住符文的力量。所以她打算用质地柔韧的绢帛和硬密的金粟山藏经纸来试试。
她把绢帛展开,剪下一段两尺宽,五尺长的绢帛,折叠一二,把这块绢帛剪成三寸长,七寸宽的符绢。
花闲在这儿认真剪着,累了便看一看阿宝和朱离。阿宝和朱离正在院中逗一只姜黄的小狸奴玩。
这只小狸奴不知是府中谁养的,时常跑来花闲院中,阿宝和朱离也常常喂它一些吃食,小狸奴更加爱赖在花闲院中,懒洋洋地歪在地上,渴求人家来抚摸它的毛皮。
花闲因为咳嗽,从不敢养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也许是玉珠果的缘故,现如今小狸奴有时在她脚下打滚,她也不会咳嗽。
只是还从未抚摸过它。
不过也和小狸奴熟稔了,毕竟它几乎天天来。
阿宝从小厨房拿了一碟炸得香喷喷的小鱼干来,蹲下来问小狸奴,“小猫儿,要不要吃小鱼干?”
小狸奴爬上了阿宝的膝头,喵喵地叫唤。
阿宝笑着把碟子放在地上,小狸奴先是蹭了蹭阿宝的脚,才低下头吃了起来。
阿宝道:“夫人,要不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花闲一边剪纸一边笑道:“都不知是谁院里的,怎么敢随意取名字?”取了名字就有感情。
阿宝:“它常来咱们院子,应该不是别人的,夫人,就取一个吧。”
花闲瞧阿宝十分喜欢逗它玩,想着阿宝不过十五的年纪,成日呆在院中也会无趣,小狸奴能陪阿宝玩也好,便道:“你要取便帮它取一个。”
阿宝开心道:“要不让朱离取吧,小狸奴最喜欢朱离了。”小狸奴最先就是跟着朱离来的,到如今也最喜欢跟在朱离身后。
花闲看向了朱离,朱离道:“它圆滚滚的,不如就喊它圆圆得了。”
阿宝看小狸奴确实像一个圆球,便笑喊道:“圆圆,吃饱了吗?圆圆,真可爱,圆圆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圆圆喵喵地叫唤,绕着朱离跑了几圈,又在朱离脚下蹭了蹭。
朱离并不想抱它,他刚洗过了手,“圆圆乖,自去玩。”又对花闲说,“夫人,我帮您剪吧。”
圆圆听了朱离的话喵喵地叫唤了几声,还真的跃上了房檐,跳着一会儿就消失了。十分有灵性。
花闲:“不用你剪,我自个儿来,”看着朱离有些失落的模样,又道,“你过来,坐在这,我教你认字。”
朱离乖乖坐在罗汉塌另一头,和花闲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这是花闲的规矩了,不能离她太近。
阿宝看着她二人,心中一笑,小朱离什么不学,非得学花闲喜洁的怪癖,要碰书纸前非得洗手。又笑花闲明明喜欢圆圆,时常看着圆圆玩耍,嘴上却不愿意承认。
阿宝笑道:“我去给你们沏壶桂花甜茶来。”
花闲点点头。
花闲拿了一卷《清净经》给朱离,道:“你先看着,有不认识的字,不懂的地方便问我。”
朱离道谢过后,拿起书一看,心想,怎么不是佛经就是道经,这可都是出家人参悟的功课,难道花闲想要出家吗?
他的余光偷偷瞥了花闲一眼,见她神清骨秀,意态幽静,竟真不似凡尘浊世之人。
他默默不语,拿着《清净经》读了起来。
侧房最前头的房门开了,打扮得妖娆的香云,扶着云鬓扭着走了出来,她看着院中剪纸的花闲和看书的朱离,笑道:“夫人,我去大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可以吃的,拿些回来。”
花闲点点头,默许了。
香云出了院子,呸了一声,小声念叨:“真是两个傻子,成日里就知道捣弄这些无用的东西。”
在她的想法中,花闲成日里只会捣弄花花草草,抄书念经,从不会向三爷邀宠,实在是本末倒置,愚蠢之极的呆子。
她从未见过这么呆的人,难怪王妃也不喜欢花闲。不过她却很满意,不会邀宠才好。
朱离把《清净经》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清净、无为几个字在他脑中走了一圈,让他脑壳突突地疼。
这书可以看看了解,但不适合他。
他自从来到花闲这,一直在想花闲会怎么对付他。是不加掩饰苛待他?还是把他当棋子、工具?还是用苦肉计软化他,再给他致命一击?
毕竟他在百花楼都经历过。
可这两个月来,几乎无事发生。阿宝对他很好。花闲也从不曾苛待他。
但他从没有放松警惕。他在等她露出真面目的一刻。
花闲冷清,虽怜悯他,但从不和他亲近,像此时,虽然说要教他认字,但如果他不问,她不会主动凑过来教。
花闲房中的藏书多,她很大方,会借给他看,只要小心呵护这些书籍便可。他字几乎认全了,但还是挑了几个字问了问花闲。
花闲认真地帮他解惑,还会和他说这些字的含义,除此之外并无废话。
朱离再看了一会儿,趴在桌上睡了。
花闲轻声道:“朱离,快起来回屋睡,小心着凉。”
朱离似睡沉了,迷迷糊糊竟往下滑,向花闲倒来,如果这般下落,刚好就会枕在花闲腿上。
花闲却用手接住了朱离的脸蛋,站起了身,避开了,轻轻托住他的脸颊落在塌上,抽开了手。
花闲也剪得差不多了,大概有百来张绢帛符纸,两百来张金粟山符纸。她把这些收在了匣子里,转身回房,喊来阿宝帮朱离拿条毯子。
朱离并未睡,他想,花闲也许并不讨厌他,但也并不喜欢他。
他在百花楼见过无数类人,但从未见过花闲这种人,让他觉得自己肮脏污秽到极点的人。
·
翌日。
赵琮寅来看花闲。
让人通知了花闲要在她这用晚膳。大真王朝原来也是一日两餐,但世家贵族又不用早起劳作,夜间又多有娱乐,因此长安城中大多数世家都是一日三餐。
花闲吩咐下去,让大厨房准备晚膳。阿宝用香把床帐被褥熏了一回,朱离把桌椅揩摸得鲜亮,香云则描眉画眼,重点朱唇。
阿宝有些紧张,赵琮寅好久没有没来院中用过晚膳,但她又发愁花闲不喜赵琮寅,又担心花闲无宠日后孤苦无依。
九月末尾,昼短夜长,等赵琮寅来时已经天黑了,外头刮着呼呼的秋风,他一进屋,香云便上前服侍,帮他把身上的玄色披风解了挂好。
赵琮寅个子高,香云堪堪到他胸口,他略一低头就刚好和香云四目对视,他朝她微微一笑,不再看香云了。
菜肴已经准备好了,怕冷了都给盖起来了,香云帮赵琮寅挂好披风,赶忙又来桌前服侍。
赵琮寅一身银丝滚边锦衣,袖口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越发显出他清俊显贵。
香云视线一直黏在赵琮寅身上,摆碗放箸,提酒端茶,眼里就好似只有赵琮寅一个人。
赵琮寅不是感觉不到,只要不过分,他并无所谓,他问花闲,“闲儿,近来可好了一些?我让人送来的山参保和丸有认真吃吗?”
花闲微笑着一一回答了,她也乐得清闲有人殷勤,不必再为赵琮寅布菜。
赵琮寅又找了些家常话和花闲说了说,虽说府中家训:食不言寝不语。但他夫妻二人私下用膳,他也不守那些。
阿宝端了热过的温酒来,站在一尺开外没有靠近。
香云忙端来,“爷,外头风大,赶紧喝盅热酒吧,”又给赵琮寅夹了一片烧鹅,“这鹅烧得肥而不腻,爷尝尝。”
可不管香云如何小心殷勤,赵琮寅却不再看她一眼,却一直瞧着花闲。
香云气极,心里骂道,这病秧子有什么好?
香云心中不舒服,因着赵琮寅来她房中歇了一宿,但她总觉得自己分量不一样了,便赌气故意不给花闲筛酒布菜,一个劲地只给赵琮寅夹菜。
赵琮寅看着花闲,见她一身月牙白的交领襦衫,清雅至极,并未像他人那般挽发,几缕乌发编了小辫,剩余的一大把皆披在身后,逶迤于腰间,真如月宫仙子般,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断定花闲是为了吸引他的目光才这般打扮,便没法怪罪她仪容有失。
其实花闲只不过是懒得梳髻,她在院中一向如此,梳那玩意沉甸甸的怪头疼的。
赵琮寅也看出了香云在拿乔,使小性子,他沉下脸来,呵斥:“瞎了你的狗眼,不会给夫人布菜吗?”
香云见赵琮寅变了脸,语气冷酷,连忙跪下来请罪,心中却着实不甘。
·
小厨房中。
朱离正在扇炉火,听着慧莲在边上骂骂咧咧。
阿宝走进来,说:“慧莲姐姐,里头还要一屉鸡丝烤饼,咱们赶紧做吧。”
慧莲把手中的豆盆啪地扔在地上,骂道:“定是那小娼妇撺掇的,谁不知道那小娼妇最爱吃鸡丝烤饼,里头的菜难道还不够她吃吗?要吃自己来做啊,整日专会卖弄风骚!”
阿宝道:“行啦,慧莲姐,少说几句,误了功夫,你我皆没好果子吃。”
慧莲并没有停,但嘴里骂着并不影响她手下的动作。
阿宝无奈,只能当做没听见,又对朱离说,“朱离,麻烦你去烧锅热水。”
朱离放下了扇子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烧热水是什么意思,代表着赵琮寅可能会在这里过夜,夜里用的水要提前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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