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闲往里面缩了缩,被子里好舒服。
寂静的夜里,一阵从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花闲下意识朝朱离看去,但门外的白烟已经消散干净,她几乎看不清了。
她有画好的小夜视符,但她此时还不想用。
朱离虚摊开着的手反手握了握花闲的手。
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有男有女。
接着他们并未敲房门,直接冲了进来。
花闲微微掀开眼皮一瞧,就着闯入者带来的亮光,她看清了大概七八个人进了屋,外头则有更多,听声音至少三四十号人。
他们手中皆提着宫灯,把屋子照得亮如白昼,显然他们并没有把冷宫的她放在眼里,不然也不至于男男女女就这样冲进屋子。
进她屋子的有几个是穿着玄色彩/金狮子头补服的羽林卫,还有几个穿着道袍的道士和道姑。
朱离见他们闯进来,害怕地大喊:“你们是谁?怎敢随意擅闯贵人的屋子!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年轻道士叫做公孙炎,他是张国师的关门弟子,他脸上冷淡至极,有些倨傲,并未理会朱离,而是朝众人道:“搜!”
朱离冷眼瞧着,看来这一群人是以这道士为尊,这身打扮定是张国师的弟子之流。
羽林卫开始到处乱搜,花闲屋子不大,物件又少,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年轻道士旁边有一位十五六岁的道姑,长得秀美,还有些英姿飒爽的气质,她上前便想去掀花闲的被子。
朱离赶紧拉住被子,“住手!我家夫人也是你能随意搜的?我家夫人是皇上皇后宣召,奉旨陪侍的,你这姑子好没规矩!”
一个小道士冷笑:“住在这种地方还是贵人?”小道士下山没多久,已经被富贵繁华迷了眼,很是‘嫌贫爱富’了。
秀美道姑同样不以为然,猛地掀了花闲的被子。被子被朱离揪住了一角,没被全掀开。
一股冷气钻了进来,让花闲的大脑一阵清醒,朱离赶忙拿了一件玉色哆罗呢上衣给花闲披上。
道姑冷冷道:“还请‘贵人’把衣裳脱了配合检查。”
花闲想:脱衣裳,这么多人?
朱离悲愤欲绝喊道:“你们简直是莫名其妙,好生欺负人?是想逼死我们吗?”
那个窥伺的刺客跑得很快,身形十分诡异,手段卓绝,当时侍卫们并没有留住那刺客,但那刺客也中了一枚张国师的七星透骨钉。
公孙炎手上托着一个银色的铃铛,这铃铛是用来感知骨钉的,只要靠近骨钉十五米之内,铃铛便会响,离得越近,响得越厉害。且那骨钉是有毒的,还有倒刺,不可能短时间拆除,除非那人是个有手段的天师,就算如此也应该很虚弱的。
铃铛没响,八成不在这里。但如今秘术崛起,什么可能都有,公孙焱不测查清楚便不安心。
道姑也是这个意思:“师兄不知,有些人狡猾无比,咱们千万不要被她们唬住了。”这两个女子生得貌美异常,她的师兄师弟一个个装得一本正经,可她刚才可没漏掉他们看得痴呆的模样。
道姑提高音量,娇喝一声:“脱了!”
花闲冷冷道:“既然你们存心羞辱,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你们拿我的尸体去和皇上皇后交代吧。”她也是赌一把,猜皇上留她在此定是有什么作用的。
道姑:“你不用吓我,我们是奉皇上和国师的命令搜宫,一个都不能放过,你要死便死吧,死了也是定个违抗皇命的罪,还想拖累我们?”
公孙炎皱了皱眉头,他是张国师的关门弟子,想到了些什么,猜这女子怕就是师傅说的“药引”,他是知道花闲是做什么用的。
公孙炎:“师妹,你过来。”
道姑不知所以走了过去,公孙炎低声在她耳边讲,“想办法检查就好了,不许伤人。”
道姑叫做宗幼,在红月之前,她是玉皇庙唯一的女弟子,她和公孙炎一块儿长大,早已对他暗生情愫,下山以后明白了这是男女之情。
公孙炎生得英俊,每每有美丽女子出现,宗幼便十分不开心,公孙炎只要多看了哪个女子一眼,宗幼便吃味不已。
如今见公孙炎目不斜视,见到这般美丽的女子波澜不惊,连看都未多看一眼,比其他那些眼睛泛着火光的师兄师弟,不知好了多少倍。此时的宗幼倒头一回觉得公孙炎冷冷淡淡的模样,很是甜心顺意。
公孙炎带着男子们都出去了,独留下宗幼和两个宗幼新收的女弟子,这两个女弟子看着年纪比宗幼还小,面黄肌瘦,头发细嫩枯黄,发量又少,挽在头上的只有小小一点道髻。
反观宗幼虽穿着道袍,但桃脸鲜艳,并未梳道髻,头发一半在上编了花样,一半披散在身后,对比之下,十分亮眼。
宗幼开始不带掩饰地扫视花闲和朱离,最后目光停留在花闲身上,不禁感慨,要是她生成这般模样,师哥应该会动心了吧。思及此处,她的心情一时复杂无比。
其实宗幼也长得不错,又是十五六娇花的年纪,只是她的双眉有些粗黑,添了很多英气,她自己很是不喜欢。但她刚下山,并不怎么会描眉涂脸,还没学会怎么装扮自己。
宗幼:“老老实实脱了吧!”
她的两个女弟子唯她马首是瞻,立马把背后的剑拔了出来。
朱离和花闲对视一眼,他颤颤巍巍地脱了外衣,还留下里面的裹胸未脱,脱完之后,他伏着低声啜泣,只留着后背对着她们。
宗幼看了看朱离的后背,只能看见裸|露的肩膀和手臂,其他的部位都被裹胸遮住了,但已能确定这人不是刺客了,左肩头下两寸没有骨钉,没有血迹。虽然有很多陈年的丑陋伤疤,她并不感兴趣。
宗幼从小在山里野惯了,张国师又十分宠爱她,致使她性子娇纵,目无下尘。
她娇喝一声,“还有一个,脱了!”
花闲眼神冷冷,但见只露后背便可,也不欲和他们纠缠,便轻解了上衣,露了后背上半部分。
宗幼:“继续啊!谁让你穿上的?”
花闲冷笑,“你们差不多了,不要太过分了。”
门外的公孙炎听见动静,出声道:“检查完了吗?。”
宗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娇声喊道:“师兄,你看她这般虚弱,说不定就是刺客呢!”
公孙炎看着宗幼。
宗幼顿时气焰消了一半,却不死心,“你看她身边的丫头,浑身是伤,可疑得很。”
宗幼一边说,一边指使她的两个女弟子去拔开朱离的外衣。两个女弟子看着瘦瘦小小的,但十分野蛮,力气也蛮大。
朱离死命地拽住衣服,不让她们扒,伏成一团低泣。
花闲却气得发抖,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只能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们再碰他试试,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剪刀的顶端很锋利,一丝血迹沿着花闲的脖子滑落。
公孙炎眼神闪烁,抬手从袖口处射出一枚暗器,打掉了花闲的剪刀,淡淡道:“好了,师妹不要胡闹,我们走吧。”
说完了,公孙炎便走了。
宗幼跺跺脚,“哎呀”一声,朝着花闲吐了吐舌头后,赶紧追上去了。
他们走后,朱离忙爬上了花闲的床,去看她的脖子。
他拿干净的丝帕按住她小小一点的伤口,仔细看了看,松开后又吹了吹,还好没有血了。
朱离:“夫人,疼不疼?”
花闲还在发呆,她在想着刚才公孙炎的态度,公孙炎的言行让她更加笃定皇帝是留她有用的。
听见朱离在问话,她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离,他的睫毛很长,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花闲伸手拢了拢他的衣领,把他搂过来,靠在她怀里,轻声说:“不疼的。”
朱离拉着她的手,把脸埋在她掌心,瓮瓮地说:“求您了,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
刚到辰时,送早膳的来了,朱离起身去开门接了食盒。
昨天晚上闹腾了一晚,花闲凌晨才睡着了,现在还没起来。
朱离早一会儿就起来烧好了炉子,烧了热水,煮了茶。
他把食盒打开,看了看,全是药膳:山党莲子鸡、桂枝天麻鲫鱼、冬虫夏草炖甲鱼、鹿肉粥、茯苓芝麻糕、百合银耳羹。
他先用银针试了试,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他还是不放心,非得每种夹出一点全尝了,确认吃下去没什么问题才放心给花闲吃。
清晨柔和的阳光洒进了双交四椀菱花窗,花闲被微弱的动静唤醒了。
她窝在被子里看完了朱离试菜,默不作声。
她想,朱离这样谨慎小心?是在百花楼形成的吗?看来那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好奇,又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还是忍住了,没问。
朱离似乎也发现她醒了,朝着她笑了笑,“夫人,醒了?饿了吗?起来用膳吧?”
随后他服侍她起床、洗漱,才一起坐在了桌边。
花闲看着这些饭菜,里有的药材放多了,味很重,喧宾夺主,她放下了筷子,实在没有胃口。
皇帝这是想养猪一样把她养肥一点再宰吗?到底是要她做什么?做牲口,做药材?
朱离:“怎么了?没胃口吗?”
花闲摇摇头,又点点头。
朱离盛了一碗鸡汤让她喝,“好歹吃一点吧。”
她勉强喝了一口,怪恶心的,实在不想吃。最后只喝了一碗银耳羹和一块芝麻饼。
她坐在一边看朱离扫盘,朱离食欲很好,吃得蛮快,好像饿得厉害,但吃相并不难看。
吃到后面,她都有些震惊了,这些东西都被朱离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又看了看他的小腹,还是扁平扁平的,实在奇怪。
也许是花闲的目光太过炽热,朱离像做错了事般,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花闲笑笑,突然问道:“你吃饱了吗?”
朱离顿了顿,“吃饱了,不能浪费,太可惜了。”
花闲点点头,不再看他,突然想到,在梦中,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子谋反的日子。当然太子失败了。朝廷也不许他们讨论,她当然并不清楚实情,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朱离看着桌前的盘子,则在想要怎么给花闲改善一下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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