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故乡来信

Part1

从邮局里领回了家里寄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我把它们一样一样铺陈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几乎将整张床占得满满当当。

首先是母亲与父亲的信,说大哥在海军中任了职,职位不低,在军营里很是威风凛凛;最小的弟弟健三郎上了小学,第一天就被同学的女孩子欺负得哭鼻子了;又问及我的学业,在法国可还待得习惯,可想日本的茶饭;母亲老是挂念我,常常在梦见我后流不少眼泪……曾经熟悉得几乎要厌烦的一切,现在却深深地引起我最柔软的情感——是啊,我也很想念他们。我想念起母亲别着簪花的发髻,庭院里的金鱼,甚至邻居老奶奶的金平糖……我在法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应,也没有受什么委屈,但此刻却有潸然泪下的冲动。

三妹寄来了她亲手绣的香囊,里面装着小小的纸条:“二哥在外面偷偷谈女朋友了,不过我帮你瞒着家里面哦!”

我托她寄来日本人偶和男女式和服的信藏在给她的饼干糖果盒子里——这样只有她才看得到,但我在信上可没多说其他的话!

不过搞怪和贫嘴向来是她的习性。我打开了装着衣物的包裹,看见了雪白的羽织,淡粉的樱花刺绣——展开却让我大惊失色:她寄来的是白无垢!

“……惠!子!我回去绝对饶不了你!”我几乎弹跳了起来了,害臊得面红耳赤。在屋里转了几圈之后,我冷静了下来。玛朵莫塞尔不知道什么是白无垢,而且也不是她穿,是给她的人偶的衣服作参照样本。我饶有介是地点头,是的,就是这样,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但如果是玛朵莫塞尔金色的长发垂落在洁白的羽织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如果有这么一个场景,单纯地论这个场景来说,应该相当赏心悦目。

毕竟我们是交心的朋友,是吧。

内心有个声音说着,并不只是这样而已。

那样的情感是何时开始的呢?或许从看到人偶少女的那一刻起,也或许是从她用信纸掩着嘴对我一笑开始,名为爱恋的花朵便绽放了。

她又是怎样想的呢?我苦恼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Part2

看着斋藤松大包小包地进入工房,我挑起了眉头:“不是说让你别往店里堆东西了么?”

他急忙解释道:“这个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这是从我的家乡寄来的和服!看,这就是在我的家乡男子的日常装扮。”

我扫了一眼:“挺不错的。”

另一件洁白的,轻飘飘的衣物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个呢?女人们平时穿这个吗?”

“不…呃……这个是…..”我把它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他立刻舌头打了结,支支吾吾不出来一个字。

“不是?这是女子的服饰吧?纯白色的,像是婚纱一样呢。”我注意到日本青年的脸急剧升温,似乎印证着我随口一说说中了。

“…你把它带过来,是~想看我穿上它?”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也是故意的。

“没没没没有的事!我不敢对您有半点非分之想!这这这……只是样品!样品!”果然,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比划半天。

“啊,样品……样品也需要模特,正好,这里有一个真人大小的模特,不如就让……”

我边说边打开了人偶的展柜,请出真正的“玛朵莫塞尔”:一模一样的金色头发,岑绿眼睛,永远完美的浅浅微笑。正是那位把日本爱丽丝引进“仙境“的兔子小姐,让一切开始的原因。

“不不不!您就这样看着就行了!”

不好意思,我才不是那种能被这种拙劣掩饰骗过去的小姑娘。

灵光又一乍现。

“啊……确实,东方人的衣服要由东方人穿上才有气韵,是吧?”

“嗯……嗯?!!”

“来嘛……为了艺术!”我笑着朝现场的东方人扑了上去,他惊险地躲过去。不大的工作室,霎时间成了我们猫追老鼠的游戏场所。

“松君~可爱的松君~来嘛~”

“玛朵莫塞尔,这这这不合适!!!——”青年惊恐得几乎破了音。

片刻之后,我满意地看着一身雪白的“新娘子”。抚摸着浅粉色的樱花图案,仿佛真的触碰着娇嫩的花瓣一般。与西方的婚纱不同,所谓的“白无垢”并不把人衬得如同戴着花冠的皇后,而如花瓣一样将所有的绚丽包裹起来,所有少女的喜悦、娇羞都半遮半掩,欲露还休。若说一个是高雅的天鹅,另一个就像是矜持的仙鹤了。还有……很适合斋藤松,虽然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少女。

Part3

我会成为斋藤之耻的,我这样想着。

我感受到玛朵莫塞尔围着我打转,我也听到她极度兴奋的声音:“很漂亮!真美啊…..松君,这个是什么?看起来好可爱!……这个带子做什么用的?……那个也好看!”

她不厌其烦地问我这个那个,但我只是含糊地“嗯”“就是那个啊”回应着,因为我实际上没听进去她在问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的手牢牢捂住了我的脸。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样的声音在我的内心哀嚎着。

我曾经听闻中国有一个皇帝,叫作周幽王,为了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并不能理解这种荒唐行为的动机,而我现在却亲身证明:人一旦头脑发热,什么都做得出来。

“松君,这里没系上哦。”

真的,真的,现在就是特别后悔,悔不当初。

“叫作‘腰封’,是么?”

“差不多了就…….”我猛地一顿,被另一具躯体靠过来的感觉打断了一切思绪。

我松开捂着脸的双手,玛朵莫塞尔的下巴正垫在我的肩上,而她的手围绕过我的腰身,替我系上松松垮垮的腰带。

我们靠得从未如此近过,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狂乱又放肆。

“玛朵莫塞尔……?”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似乎并不在意这过分亲密的举动,低声问道:“这次我系对了吗?”

其实还是错的,但我摇了摇头。大脑和身体都僵硬得运转不了了半分。

“那太好了!”她笑了笑,却并没有移开双手,依旧轻轻地搭在我的腰侧。

我渐渐将手放下,快要笼罩住那双手的时候,她却后退一步,同时松开了环着我的手。白色的袖子垂下,只拢住了蜷缩的指尖与空气。

“我也想去看看你们那里的地方,盛开着粉红樱花的你的故乡……”

我侧过身,人偶少女对着我微笑着,而玛朵莫塞尔背对着我,语气神往地倾诉着。

“嗯,您以后有很多时间的。”我应该是笑了笑。

心碎了小狗,玛朵坏猫!坏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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