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明枫抱着衣服和铜镜中的自己面面相觑。
修仙界没有洗衣机怎么办？让他爹造一个？算了，成年人不能靠爹。
明枫找来一个木盆，揣了半块皂荚，到院外溪边去了。
刚在石头上坐下，搂起长袖，忽见林中有一白影。
那人衣袂蹁跹，仿佛飞云轻扫。寒枝舞动，剑影波折，映晨光如泄，可谓荡气回肠。
还挺帅。
他定睛一看，哦，是叶老师在练剑啊。
这么早起来练剑！？
还已经学会了！？
刚穿来一二三……六天，他究竟怎么学的！？
明枫手一抖，衣服顺着溪水就往山下流。
这时叶知秋回头，控制寒枝飞来，又在半路刹了车，轻轻挑起衣服，把将要被冲走的白雪和红叶捞了回来。
他走过来，问：“师哥要洗衣服吗？”
“对，谢谢你啊。”明枫把衣服裹着皂荚揉搓，几乎要发汗都没见一星半点泡沫。
叶知秋练剑练得心不在焉，余光总是落在明枫身上。
明枫盯着衣服，手都快搓出火，悄悄扭头看了他一眼。叶老师还没走，有点尴尬。
就在他不知多少次崩溃自己不会用手洗衣服时，叶知秋说：“师哥，我帮你吧？”
“不用了!”明枫尝试加热盆中的水，使皂荚融化，却一不小心烫了自己的手。
叶知秋赶忙涌起一簇冷水，往他手上浇。
他犹豫了会儿，再次开口：“师哥，我洗衣服很快，而且不用动手。”
“啊？不用动手？”
“对，我能控水，还可以脱水，洗完衣服就是干的。”
明枫心动了。
他问：“会不会很累？”
“不会，很轻松。”
“那就，谢谢！”
明枫略微扭捏，毕竟从小到大他的衣服只有他爸妈和自己洗过，放别人手里还挺奇怪的。
叶老师仍是站得笔直，只微微低头，瞧着水里的几件衣服。
明枫立在旁边观察，发现盆中水剧烈颤动，随后形成漩涡，越卷越大，将布料翻滚揉搅。
水面泛起绵密的白色泡沫，不知是水波的吐息还是皂荚的碎影。
不一会儿，衣服就被搓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灰尘都没留下。
叶知秋又腾起一个浪，将盆也涮干净了，抽走衣服中的水，放回木盆里。
好家伙，人形洗衣机！
明枫呆滞了，问：“兄弟，你真厉害。”
叶知秋没说话。
“我何德何能让学校半数老师的梦中情人给我洗衣服！”
叶知秋顿了顿，声音及轻：“你呢？”
明枫没听清，揉揉耳朵，问：“你说什么？”
叶知秋轻笑道：“我说，以后师哥的衣服都交给我吧。算是感谢你替我做眼镜。”
“真的？你也太好了……不过你救我一命，还是我欠你比较多。”
“真的。”叶知秋的唇合上片刻，又道，“还有，你不欠我。”
他的声音还不及晨光半分重，未及行远，转瞬就随风而逝。
*
吃过饭明枫翻着书，窗外是风声鸟鸣和……高中生的叽叽喳喳。
尤乐起床了，带着穿越后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孟乔开始遛鸟。
孟乔本来还恐高，被尤乐带着玩儿了几天，现在开飞鸡腾云驾雾不在话下，遛鸟溜得不亦乐乎，恨不得上一刻冲上云霄下一秒就直下九天。
尤乐喊道：“呦？沈师兄怎么来啦？”
沈瑾？
明枫推开窗户，探出了头。
沈瑾将小飞舟停在院外，仍是那身大红官袍，双手拎着一摞书走来了。
那书看着重，他似乎拎得吃力，手臂紧绷。
明枫连忙出门去接，将书放在院内石桌上，问：“给我们的?”
沈瑾拭去鬓角的汗，行礼道：“对。”
“黄金屋的书不能送人，所以我将一些重点整理成册，抄在书上，便于你们理解，并可节省时间。可惜一晚太短，来不及抄三套，你们三人交替着看吧。”他在桌上铺开那些书，露出封面，继续说，“这是我编撰的《所谓溪亭》，记录了溪亭常识和各地环境风俗；这是《神话凡说》，有常见的传说故事；这是《图解溪亭》，有世界地图和地貌分析……”
明枫被这话惊得合不拢嘴，呆愣了半晌，盯着沈瑾眼镜后的黑眼圈，颤声道：“一晚上？抄的？”
十几本？几万字？一晚上？这比暑假开学前夕的学生还能创造奇迹！
“嗯，只是准备仓促，字迹潦草，师兄勿怪。”
明枫抖着手翻开书封，密密麻麻的字，整整齐齐地列着。字体是行楷，比先前在黄金屋所见更张狂潦草，却有行云流水的美感，并不凌乱。
明枫缓了缓震惊的心情，道：“多谢师弟，还有，你熬夜抄书视力会下降的，虽然可以造眼镜，但还是请你好好保护眼睛。”
“好的，我会注意。”沈瑾点点头，乘着飞舟走了，留下一道消瘦劲韧的背影，像是挺拔的孤竹。
*
明枫瞄了一眼，发现这传说故事的主人公名字似曾相识。
精卫？愚公？夸父？后羿？现实中的神话故事主人公怎么跑到书里了？
他闲来无事，举着书对着半文不白的语言看了半晌，发现……看不太懂。
他看向在院子里捉蚂蚁喂鸟的孟乔，问：“徒儿，你过来一下？”
尤乐和孟乔一起走了过来。
“咋了师父？”孟乔问。
“语文咋样？翻译一下。”
尤乐也看了一眼，嫌弃地撇头：“小书呆子说话写字都文绉绉的，看不懂。”
“我试试。”孟乔从尤乐身后探头，道，“哦，这个不难。”
此时叶知秋也练剑回来了，四人围在桌前一起看《神话凡说》。
叶知秋和孟乔解说，明枫和尤乐听。
没办法，明枫偏科，高中文言文翻译就没做对过，更别提毕业五年忘光了一切，现在连最基本的古今异义词也看不懂。
书上写：“古有夸父氏族居平原，天降十日，照之荒田地、竭江流。夸父欲弑日之余九，昼夜逐之……”
孟乔说：“这个故事讲的是，夸父的部族被天上十个太阳照耀，太阳灼烧着大地，烧荒了农田烧干了水源。夸父想要杀死多余的九个太阳，日夜兼程去追逐它……”
明枫疑惑道：“射日的不是后羿吗？”
“这个和现实中不太一样。”叶知秋翻了一页书，接上孟乔的讲解，“夸父身材高大，是个巨人，他踩碎了岩石，化成霞谷和高山。夸父觉得太阳就在眼前，却难以抵抗它们的滚烫，无法徒手摘下太阳。路上他见到了后羿，向他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把会射箭的后羿托在肩上，后羿帮助他射下了九个太阳。”
《神话凡说》曰：“余日为神。”
明枫能看懂这句，他和叶知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剩下的那个太阳是神。”
他抬头看向天空，太阳一动不动，昼夜交替的原因不是地球的移动，而是……太阳的明暗和温差。他咽了下唾沫，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
地球绕着太阳旋转，但在这个世界，显然不是这样——太阳从未移动，就像是在天空中挂着，从古至今，亘古不变。
穿来的三人沉默不语，而尤乐道：“当然有啊，不然在乾坤鉴问天，谁来回答？”
明枫问：“乾坤鉴是什么？”
尤乐听闻此言，挺起胸脯，面对失忆的师兄和师侄，发掘了好为人师的爱好，表情得意道：“是水云天的一面湖，可以进行问天，就是在活人或死人灵魂同意的情况下，探看他们的记忆。传说通往太阳的天梯就藏在那里。”
她翻开《图解溪亭》，指着沈瑾画的地图，补充道：“水云天就是广元郡那个教音乐的宗门，传说中的俞伯牙就是第一代宗师！它在接近世界中心的地方，离太阳很近，很热！和平熙郡的赤凰阁一样热！烧得我要打雷！”
懂了，是尤乐这个炸弹不方便去的地方。
她嫌外界的广寒宫和碧落山庄冷，又嫌内界太热，还是卡在中间气候适宜的不尽群山更适合她。
但怎么音修还能扯上俞伯牙？他不是把琴都摔了吗？疑惑过后，明枫又继续听叶知秋讲关于精卫和愚公的故事。
怪不得学生喜欢他，这声音，谁忍心走神儿啊！？
话说精卫原本是叫女娃的快乐小姑娘，却意外淹死在了大海里。为了阻止更多的人被大海害死，她化成精卫鸟，想要衔着石子填平大海。
但一只小鸟的力量太渺小，善良的愚公正巧想要搬走家门口夸父跑步时搞出来的大山，便号召家人一起努力，最终移走了大山，帮助精卫填平了大海。
从此那片地域化为平原，一个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使那里的人们再也没有饥荒，没人会在海中溺死，也没人会从高山跌落。
听完后，明枫又沉默了。
神话人物的梦幻联动？故事里没有神明出现帮忙，他们却得到了好的结局。这不像是神话，倒像是一个天真的人改写的童话。
*
不过看看书，练练武，就稀里糊涂又过了一天。
只是这天早上，明枫他爹叫来他和叶知秋道：“想来这几天你们也对溪亭略微有些了解，不妨再出去见识见识。”
叶知秋立正点头，表情恭敬严谨，看着就是乖乖好学生。而明枫一抖袖子把院里石桌上的落叶扫掉了，往上一坐，啃了口果子，含混道：“去哪里？干什么？”
明星捋捋不存在的胡子，道：“南华派旧址牵云岭下的尸体带回来了，你们得跟着春山主去水云天，问天。”
没存稿了嘎嘎嘎嘎，我，写写写写写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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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水之一·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