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散着淡淡的橙光，照出了事物的轮廓，又狡黠地留出一些模糊。
院子里青衣、绿袖争吵的音量也随着日光攀升。
明枫决定趴窗去看戏，满足一下好奇心。他站了起来，胡乱穿上外套，准备从横在外面的叶知秋身上跨过去，却没想到修仙界的被子太滑，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想要倒下。
叶知秋赶忙伸手拦住他，防止他掉下去。
“多谢叶老师！”明枫歉疚，拽了拽因穿着不规范而往下掉的外套。
“没事。”叶知秋低垂着眉眼道，“衣服，没穿好。”
明枫尴尬地挠头，这一觉硬生生把柔顺长发睡成了鸡窝，道：“这古装太麻烦了，腰带绑不上……”
叶知秋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他道：“我会。”
说着就下了床，站在床边去绑明枫外袍的腰带。
明枫立在床上往下看，能看见叶老师乖巧的发旋。心道，这人还怪好的，完全没传说中那种噎人的冷淡。
那双白净修长的手绕在衣带上，明明隔着一层里衣，可明枫莫名觉得烫且痒。
叶老师的瞳色比较浅淡，连睫毛和头发都不是完全的乌黑，反而泛着棕褐色，在迷蒙的晨光中隐约烫出金边。
明枫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睫毛，长而翘，倒和小时候那些女孩子玩的芭比娃娃很像。
只是几秒，这仅仅挂在身上保暖的衣服就被整理好了，他撇了眼远处斜照的铜镜，觉得自己穿着这一身，也真是人模狗样的。
“好了。”叶知秋忽然抬头。
明枫一回神，连忙把脖子伸直了，平视前方，只是头直接撞到了架子床上层的楣板，脱口而出：“卧……”
脱了半截，收回去了。
“师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啊，谢谢你。”明枫捂着头下了床，踩上鞋子，一溜烟似的跑着探窗看戏去了。
方才那俩小孩儿已经吵过一轮，现在一听还是在争论谁是老大。
“春山青衣？和绿袖看着挺像，不是兄妹就是姐弟……不过‘春山’是姓氏吗？”明枫在窗户后面探头探脑，悄声问身后的叶知秋。
“书外没有，书里……可以有。”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谁醒得早谁老大么？妹妹你怎的说话不算数？”说着春山青衣跺了下脚，以表自己的气愤——虽然只扬起了几粒灰。
“你又看不见我刚才在屋里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照你这样说我今天半夜醒了一次，我才是先起的！”趁青衣被这一番理论雷的憋不出话，绿袖低着嗓子又来一句，“弟弟呀，别那么急躁，说话小点声。”
“春山绿袖！你不讲理！还有你不是爱比谁声音大么？今天怎么怕了你哥了？哈哈哈哈……”
春山绿袖深吸一口气，把泉水引来一簇，恶狠狠道：“臭弟弟，今天就比比灵力吧！”
春山青衣召来几片青竹的叶子，愤愤道：“行啊妹妹！输了记得喊我哥！”
正当明枫快被“到底谁大谁小？”这个问题绕晕时，就发现同学的口角要变成打架斗殴了！
他懵逼地看着他们摆出架势，懵逼地看着斜对面同样睡眼惺忪一脸懵逼的孟乔。
他赶忙推门，刚想阻拦，就见一白衣仙人飘飘然从梨花拥簇中走来，温声道：“我还活着呢，你们争什么老大？”
那人带着青木制成的面具，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藏着些明枫所看不透的情绪，似是长留的哀伤，又带着被时光浸润的温柔。
他唇角似是一直带笑，露出的皮肤分明光滑如新生的花瓣，不见丝毫皱纹，一头随意披散的长发却已尽白。恍然间令人以为是倒春寒带来风雪，盖了鲜花满头。
白衣微动，载着用青白丝线绣在其上的梨花飘来。他走到了两个徒弟旁边，身后一只小狗探头探脑，“嗷嗷”叫了几声。小狗通体金色，只脑袋上一簇白毛翘着，十分显眼。
春山青衣顿时偃旗息鼓，任由叶子飘回土地。他端正站好，规规矩矩地喊：“师父，早安。”
春山绿袖悄悄把浮在空中的水珠一滴不剩地送回了泉水里，乖巧道：“师父早上好！”
“嗯，早安。”白衣男子声音低沉，却柔和。
绿袖看起来憋不住话，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下一刻就开口问道：“师父！我俩到底谁大啊？我是不是姐姐啊？您快让他别整天找我无理取闹。”
那边青衣面露委屈：“谁无理取闹啊！明明是你耍赖！”
师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说了，捡到你们时，你俩身上盖的绿叶子并没有写谁大谁小。”
绿袖闻言开始撒娇：“师父你就说你觉得谁是老大嘛，是我吗？是我吗？”
青衣委屈地拧着眉，也抬头看他：“师父您可不能偏心。”
师父扶着额头，似是笑了，反问道：“你们觉得师父多少岁？”
“我不知道呀！”绿袖道。
“我不知道哇。”青衣亦道。
“那你们谁大谁小，我也真的不知道。”师父真诚地看着他俩，“我只知道，你俩都挺幼稚的。”
明枫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这道笑声没逃过向春山山主的耳朵，他看向明枫，温和地笑道：“师侄已经醒了啊。”
明枫没想到会被抓包，连忙道：“诶，师……伯早安。”
明枫推开门，也站到了院子里。根据昨天尤然的话，他可以断定这人就是山主，但山主叫什么他还不知道。
叶知秋也跟着他出来了。
山主脚边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去扑蝴蝶了。
“肉肉，别跑太远。”山主道。
“嗷嗷！”小狗转着乌溜溜的眼睛，撒腿抛开，像是沙尘暴席卷了绿洲。
“你们的情况我已知晓，最近噩影横行，边境不太平。你们俩记忆暂时难以恢复，如今不会法力，就不用再下山除祟了。先去各自师门报道，再去浮云殿从头学起。这位小友不是你的徒弟么，也送去扶秋山吧。”向春山山主又看向自己的徒弟，“我要去见宗主，青衣、绿袖，给他们带路。”
青衣、绿袖应了声，带他们走了。
春山青衣对局势十分茫然，不解地看向绿袖。绿袖抱臂往前走，道：“哼，我勉为其难跟你讲讲吧……”
在走到转弯处时，明枫回头看了一眼。
向春山山主仍静静立在原处，抬臂去抚摸面前那枝梨花。嫩白的梨花遮住他的半张脸，像是长在木制的面具上。白色广袖滑下些许，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疮疤。两人对视时，他藏在花丛中、面具后的眼睛带着疑惑和笑意，似是在问：“怎么了？”
明枫遥望那人，语气恭敬道：“敢问山主，这里明明只有四座山，为何要叫不尽群山？”
白发仙人温润的嗓音顺着春风飘来：“群山有尽，而轮回不止，四季无穷。数不尽的，哪里是山啊……”
“多谢山主教诲。”明枫笑答，转身对上了叶知秋清浅的目光，跟着他们往林深处去了。
路上孟乔低头看绿袖，问道：“那只小狗也是仙狗吗？为什么叫肉肉啊？”
“嘿！虽然我们向春山奇花异草、灵禽仙兽很多，但肉肉是我师父捡来的小土狗。名字嘛……是师父取的，可能是因为小狗爱吃肉？”小绿袖蹦蹦跳跳地走着。
青衣端庄地点头附和道：“师父最是宅心仁厚！我们俩也是师父捡来的！”
“哇！那他可真是个好人！”孟乔道。
走着走着，这位青衣小师弟看似专心致志地走着路，实则总是往叶知秋那边瞟。
明枫也跟着他瞟，但琢磨了半晌也没明白这小孩儿的意图。
春山青衣似乎仍在犹豫，最终忽的伸出手，接住远方飘来的一片叶子，双手捧着递向叶知秋，声音激动道：“叶师兄！听闻您曾一剑斩杀妖邪，我仰慕您大义凌然挺身而出的英姿！可否请您往叶中注入些许灵力，以作护身法咒？”
叶知秋沉默片刻，像是要努力化去冷漠，他轻声道：“可是，我现在不会法力。”
“您只是失忆了，忘记如何使用，灵力却不会散失。把手放在叶子上就行。”春山青衣期待地看着他，眼神像是一只年幼的小狗。
明枫内心有一点点酸，小师弟要做护身符只找叶知秋，可见自己原来的设定比叶知秋弱？
为什么作者不把我写得更牛逼一点？他不去看这俩人，撇过头听着。
叶知秋照做了，一阵蓝白光华流过树叶，像是春日刚刚解冻的江水，匆匆冲刷着河道的颜色。只一刻，树叶就变成了淡蓝色，像是冰塑的。
明枫看着法力从叶知秋手上流过，觉得自己脑子里的科学世界观又碎掉一块，不过还好，牛顿棺材板只掀了一半，那空中的飞鸟撞上墙是会被相互作用力打晕又被重力拖到地面上的……
等等，天上是什么！？
明枫看见鸟顺着一个半圆状的透明之物滑下，躺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明枫指了指仍在天上悬浮的羽毛。
“是结界，四座山和三座宫殿外都有哇。”春山青衣恭敬地接过那片叶子，这样回答道。
此时五人已至向春山半山腰，一座宽阔结实的吊桥架在悬浮在空中的浮云殿和向春山之间。
春山绿袖拉着孟乔的袖子往前走，孟乔怀里抱着明枫的枫红色长袍，身上穿的确实和绿袖相似的青色衣裙。
孟乔长得不高，虽比绿袖大了三四岁，身高也就高了五厘米，是以穿着个头猛蹿的小姑娘被特意做得大些的新衣裳，也不觉得小。
春山绿袖捡起掉在桥上的鸟，开口道：“诶呀，又是这家伙，总是觊觎向春山的花。”
说着她手上闪过一道蓝光，便是妙手回春。小鸟一改气息奄奄的模样，活蹦乱跳地啄它恩人的手。
“嘿嘿，师……侄，你也来摸一把，这鸟很好玩的。”说着她拉起孟乔的手按在鸟头上，搓了几把，撒手时，鸟愣愣地瞪着漆黑的豆豆眼，伸爪想抚平头上翘起的呆毛。无奈腿短，够不着。
“咦，确实！手感真好！”孟乔笑得灿烂。
鸟抗议地叫了一声，跑了调。
“下次你再往我的花上拉粑粑，我一定不再让你进去。”说着春山绿袖走到结界旁边，托着它进去，挥挥手，放它走。
小鸟呆头呆脑地歪着脖子回望一眼，飞走了。
一坨鸟屎，就这样降落在了草地上。
绿袖崩溃道：“啊啊啊啊啊！下次你摔残我只默默看着！”
那边春山青衣看着“妹妹”，面上仍是嫌弃，眼里却是温柔。他看向明枫道：“师兄，早就听闻您的火系灵力纯澈精粹，力量高强，能不能也渡我点儿哇？”
明枫觉得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伸手去摸叶子。像是春风吹来一粒星火，叶子被火燎过，火焰熄灭，绿叶晕染成了枫红色。
“用来生火，应是极好的。”春山青衣小声自语道。
明枫听到了，觉得一阵心梗——叶知秋的法力用来护身，他的用来生火吗?
春山青衣小心翼翼地从心口的衣襟掏出一个叶条编制的袋子，将红蓝两片叶子展平，放了进去。袋子里五颜六色，已经装了许多叶子，有的似乎还歪歪扭扭刻着什么字。
其实，小明老师和小叶子实力差不多，青衣这样子是因为，他以为扶秋山就是烧火炼丹炼气的，不太常见明枫打架。
等他学会法力，很强哦。
但是要好几章之后了……
进展好慢，想把存稿缩一缩，剧情搞快点，然后发现删不了……人物太多了，我第一本写这么多简直作死。
这几天日更，我尽量快点写，七月十一我才放暑假，inginging
还有，谢谢小羊同学的营养液！爱你么么啾^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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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群山之九·飞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