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毒了?”
听到这话,姜盈之动作微顿,眼里竟多了些许兴致。
宋筱荷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看他这副模样,似乎中毒中得也不轻,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问话?
她咽了咽口水:“殿下难道不应该抓紧去找大夫救治,或是服些药吗?”
“哦?你不是最盼着本王死吗,如今怎么如此好心?”姜盈之凑得愈近,炽热的鼻息喷洒下来,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少女,像是锁定了猎物。
她不自在地偏过头:“我只是好心提醒,殿下不领情的话就算了。”
“殿下打算何时杀我?”
“你先回答问题。”
“答完之后杀我?”
“自然是送宋娘子回你该回的地方。”
“然后杀了我?”
“......”
姜盈之嗤笑道:“你就这么想死?”
宋筱荷没吭声。
他像是很遗憾似的轻叹一声:“只可惜,最近本王手感不是很好,一击毙命怕是难。”
他说着抽出腰间折扇,轻轻游走在宋筱荷的肌肤上,像极了分尸前的比划,令她下意识颤栗起来。
“像宋娘子这样的美人,本王岂会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道理?还是让赤影来比较妥善,他手法又快又准,可免去不少痛苦。”
宋筱荷猛地将床单揪起一个疙瘩,强掩眸中的慌乱。
姜盈之将其反应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本王杀你就可以,旁人就不行。”
他勾起唇角:“宋娘子,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面上猝不及防划过一阵疾风,她下意识闭紧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待她重新睁眼,却发现姜盈之用折扇边的利刃将她的发带轻松斩断,如瀑青丝顿时垂落下来,她费尽心思的滑稽伪装暴露无遗。
“还是这样看着顺眼些。”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两人间的距离重新缩短。
他轻轻挑起宋筱荷的下巴,道:“祭祀大典那日,娘子占了我便宜。”
宋筱荷睁圆了眼睛,刚想反驳,却突然止住话头。他说的...不会是那个吻吧?
姜盈之歪歪头:“我有点不太高兴,你说,本王是不是得占回来,才算公平?”
扯呢?她嘴角一抽,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他在这儿装什么纯情大男孩呢?
宋筱荷翕动薄唇,却又盯着姜盈之愣住了。
姜盈之像是也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人中,指尖沾染上隐隐发紫的鲜血。
“哦,”他轻轻一笑,“这毒就是会这样,片刻之后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吓到娘子了,实是对不住。”
...疯子!真是个疯子!
姜盈之像是终失了陪她耗下去的耐心,慢慢放松了对她的桎梏,眼神却逼得更加凌厉。
“宋家三小姐曾生过一场大病,被家里人送去乡下的庄子里休养。本王倒是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人在短短三年间性情大变?”
“...你查我。”
“一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查不得吗?”
见她不说话,他又说:“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本王,行踪鬼祟举止怪异,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日之事,只是巧合。”
“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
半晌静默。
宋筱荷咬咬牙道:“因为我心术不正,妄想攀龙附凤,自然是对眼下整个云京最尊贵的男人起了歪心思。”
“宋娘子。”这话则带了点警告意味。
她咬着嘴唇,又陷入沉默之中。
姜盈之懒散道:“宋娘子莫不是忘了,你的那位朋友还在隔壁厢房。”
...云华。
宋筱荷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大脑飞速运转。
“赤影。”他轻啧一声,拂袖起身。
“梦!我做了一场梦!”
伴随着宋筱荷一声大喊脱口而出,姜盈之止住脚步。
她强撑起半边身子,语气急切:“是了,在庄子里的时候,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仙人指点我,她说我若是不想在庄子里无人问津地死去,就要放手一搏给自己闯出条后路。许,许是仙人见我可怜,就让我一连几天都断断续续做了类似的梦,梦到祭祀大典那日和殿下的初遇,还有自幼同我一起的婢女被发卖进了醉芳楼...”她顿了顿,悄悄抬眼观察姜盈之的反应。
“继续。”他只是淡淡道。
信,信了?宋筱荷不免诧异,这随口胡扯的话她自己听了都不信。
她硬着头皮往下编:“那,那仙人还说,殿下气度不凡有帝王之相,磁场亦能影响到身边的人。民女前半辈子过得实是有些窝囊倒霉,接近陛下...额..也只是想转运而已。”
夸他的话总没错吧,她口干舌燥地舔舔嘴唇。
姜盈之眸色又深了几分,不只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问她:“是吗?”
他忽地又凑近些,嘴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折扇在他手里轻巧地转了一圈,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就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似的。
“那仙人可有与你说,本王最后会落得一个怎样的结局?”
宋筱荷目光闪烁,没落声。
姜盈之嘴角又扬了几分:“怎么,不会是乱箭穿心,惨死于他人之手吧。”
她呼吸猛地一滞。
因为姜盈之在书中的结局,当真是乱箭穿心而死。
姜盈之被接回燕国后,便开始韬光养晦,和当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沈慈联手,扫清了前路的障碍。沈慈给了他虚幻的母爱,但却在最后的宫变倒戈,借男主之手除掉了姜盈之,最后他于城门下被万箭穿心。
在京城搅弄风云的摄政王,却也是他人棋盘上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可怎么会,怎么会...
宋筱荷惊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掌心汗津津的。
倒是姜盈之淡淡笑道:“宋娘子,你编故事的水平着实还有待提高。”
她喉咙上下滚了滚,忽然打掉他伸到面前的手,委屈涌上心头。
“是殿下非要让民女说出个所以然,我说了殿下又不信,如此捉弄人又有什么意思,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在闺阁中想尽办法自保的小女娘罢了!”
“我此番来醉芳楼,也只是为了救出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云华自幼便和我待在一起,跟在我身边服侍,却平白受我连累被发卖至此,她又做错了什么?”
“也是,殿下权势滔天,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又怎会懂得这种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情谊?”
演着演着,宋筱荷倒真说得动了情,眼里蒙上一层水做的壳,拖着淡淡的红。
良久没有应答。
她缓缓掀起眼皮,一滴清泪滚落留下长长的水痕。姜盈之不知何时敛去了嘴角诡谲的笑意,眸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晦涩情绪,面无表情地放开了她。
他鼻腔溢出道轻嗤:“本王还用不着你来教我,什么叫做真情。”
“你的那位朋友在隔壁厢房。”姜盈之淡淡撇下这句话,推开房门离开。
刚踏出厢房,他便猛地呕出一口黑血。
赤影连忙送上两颗丸药:“延缓毒发的药,瑶娘那里已经处理干净了,还请殿下赶紧服下,速速回府医治。”
他缓缓抬眼:“备马车。”
-
宋筱荷拉着云华,抓紧时间从后门溜出。
刚踏出门,地上突然多了几道黑影,她挡在云华面前咽了咽口水,观察四周,赫然是已经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围了个严实。
为首的男子一声嗤笑:“我说呢,神色匆匆行踪诡异,原是想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偷人!”
她只得从怀里掏出金杯,扔给男子,解释道:“金杯给你们,算是赎金,换云华出来跟我走。”
男子咬了咬金杯,攥在手里一阵打量,却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焦黄牙齿。
“一个金杯就想把老子打发了,给我狠狠的打!”
“且慢!”宋筱荷呼吸急促起来,“我是宋侍郎的女儿宋家三小姐,你们贸然下手可担得起这个后果?再说,云华本就是我的婢女,从前往事我不与你们计较,眼下也只不过是将她带回她该回的地方。”
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蔑道:“我怎么不知道宋家还有你这个小姐?好啊,现在还多了个冒充官家小姐的罪名,看你待会还怎么嘴硬!”
宋筱荷啊宋筱荷,你之前也太没存在感了些!
眼见着一棍子就要落到身上,身后的云华突然狠狠踢中那壮汉的裆部!壮汉分散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登时痛苦地嚎叫起来。
紧接着云华敏捷地躲过横面扫来的棍棒,手刀又快又狠地砍中两人后颈,顺势抄起掉落在地的棍棒。
看着在原地傻眼的宋筱荷,云华笑眼弯弯道:“小姐莫不是忘了,云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好好好,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是吧。
云华攥紧棍子一下子扎进人堆里,和壮汉扭打在一起,宋筱荷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也学着拿起一根棍子防身,在原地干着急。
她却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果然是姜盈之。
姜盈之正慢悠悠摇着折扇,气定神闲地欣赏着这一出闹剧。
赤影快急疯了:“殿下,您虽然已经服了延缓毒发的药物,但也真的再耽误不得了,属下不明白您到底在等什么?”
他和宋筱荷四目相对,并未言语。
眼见着她们落了下风,赤影请示道:“殿下,可需要我出手?”
“不急。”他摇摇头。
虽然云华有功夫在身上,但终究寡不敌众,体力也基本上被耗干净了。宋筱荷心疼又着急,抬头又瞥了眼不远处的姜盈之。
他没有这么无聊,在这里等待又故意让自己看到一定是另有盘算,只是他究竟想让她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她开口求他?
云华被打中腿部,一声闷哼钻入耳朵。
宋筱荷顾不了那么多,心一横道:“宋家三小姐你们不知,可知道当朝的摄政王殿下?”
几人果真愣住。
“哟,换说辞了,”男子大笑道,“怎么,你不会是想说,自己是摄政王殿下的心上人吧?”
宋筱荷本来没打算这么说的,但总归要扯上关系,男子倒为她提供了新思路,她也没解释,索性直接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姜盈之一声轻笑。
这回男子亲自拿起棍子,对着她狠狠砸下!
她下意识闭紧眼睛,却只听到几声闷哼。男子被毒镖扎中命门,蒲柳似的左右晃了几下身子,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其余的几个壮汉也统统都被银镖射中,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呻.吟着。
她慌忙抬头看去,姜盈之收起折扇,回身敛眸,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不可一世的冷漠模样,马车向前缓缓驶动。
宋筱荷像重新回到水里的鱼,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拉起同样大汗淋漓的云华,冲进暮色里。
-
“小姐,云华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一回府,云华便“扑通”跪伏在地,眼泪汪汪的。
宋筱荷赶紧把她拉起来,叹道:“好云华,你受苦了。”
“不过,你怎会和摄政王他们撞上?”
“说是有为瑶娘豪掷千金的贵客来找她,知道她在陪别人之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掌事的这才叫我借着送酒的名义去看看情况,却没想到...”她像是想到瑶娘的惨状,打了个寒战。
“不过现在能重新回到小姐身边,便什么都值了。”
宋筱荷拉过云华的手,柔声道:“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情谊胜似亲姐妹般,只恨我刚经丧母之痛又遭人算计,在这宋家竟没了立足之地,连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从今往后,你我主仆同心,再大的坎也不怕。”
云华盯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给小姐做你最爱喝的杏仁酪。”
她弯弯嘴角:“好,记得少加点糖。”
经历了这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一天,宋筱荷早已疲乏不堪,早早地便睡下了。这一觉睡得意外的香甜,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妈妈假意凶自己又跑哪顽皮去了这么晚才回家,却又在她的撒娇攻势下破功笑出来。
“妈妈...”
她喃喃低语,眼角不禁滑下几滴泪珠,濡湿了被褥。
脖颈却忽地泛上几丝异样凉意,宋筱荷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一把匕首正抵在自己脆弱之处,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银光。这匕首,还是当初自己用来杀姜盈之的那一把。
她愣愣抬眼望去,一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云华站在床边,哪里还有半分刚从醉芳楼出来时的柔情蜜意,甜美的一张脸此刻阴沉沉的,只让她忍不住地发抖。
见她醒了,云华冷冷开口:
“你不是她。”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小荷:我太难了,谁给我干大逃杀剧本里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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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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