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风筝与风暴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一,附中老礼堂的吊灯早早亮起。 LED 屏上滚动播放一行红字——

「第十四届省中学生物理创新竞赛·保送 T 大物理营唯一名额」

老徐把麦克风拍得嗡嗡作响,唾沫星子溅到第一排领导的光亮头顶:“同学们!这是战场!也是跳板!谁摘得第一,谁就直接锁死 T 大!”

台下乌压压一片,高三的战甲已经磨到发亮,时刻准备着,高一高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林一悦蹲在最后一排椅子上,把鸭舌帽反戴,泡泡糖吹得“啪”一声脆响,引得一片回头。

沈予安站在她左侧,背脊笔直,像礼堂里另一根白色灯管。大屏幕上倒计时鲜红刺眼——14 天 07 小时 36 分 21 秒。林一悦用肩膀撞他:“沈老师,两周够你把猪送上树吗?”

少年眼皮都没动,望着大屏幕叹一口气:“应该...够把你送上领奖台?”

老徐忽然拔高嗓门,望向她们:“本次校队,最终名单——沈予安、江昊天、林一悦!”

掌声雷动。江昊天从过道走来,白衬衫扣子扣到最顶,冲着沈予安伸手:“合作愉快,但愿别被某些野路子拖垮了。”

林一悦把泡泡糖粘在他掌心虚握的位置,笑得牙尖嘴利:“班长,野路子专治各种不服。”

火药味在空气里“呲”地划着火星,被沈予安一手掐灭:“目标团体第一,个人排名其次,明白?”他握住江昊天湿巾擦过的手,也握住林一悦刚偷掐自己虎口的手,一并按下,“走吧,去实验室。”

实验楼 304 被老徐钦点为「封闭训练营」。三张门禁卡, 24 小时供电,摄像头全覆盖,外卖只能送到楼梯口。

江昊天甩出一张 Excel,一张详细的规划表——

04:30 起床铃;

04:45-05:00 冷水洗脸 空腹黑咖;

05:00-07:00 理论高速刷题;

07:10-07:25 豆浆 全麦面包;

……

23:30 熄灯 无噪音入睡。

林一悦把 A4 纸折成纸飞机,精准投进垃圾桶:“班长,我肠胃不好, 25 分钟吃完会胀气。”

沈予安拿起记号笔,在 21:00-22:00 画了一个【机动/误差】,转头对江昊天:“人不是 FPGA,需要时钟抖动。”

江昊天耸肩,推眼镜:“随你,只要节拍点能对齐。”

真正的时钟抖动发生在第三天凌晨 4 点 29 分。

沈予安生物钟精准到秒,却在睁眼瞬间发现对面折叠床上空空荡荡。他心脏莫名跳空,抓起手机冲上楼顶——铁门吱呀作响,风像刀劈头盖脸。

天台边缘,林一悦蹲在护栏外沿, 20 厘米宽的水泥沿,脚下是 6 层楼高的黑暗。她举着一只自制风筝——实验报告纸糊面,竹排线做骨,尾巴缀满彩色电阻,夜风里哗啦啦作响,像一条会发光的基因链。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食指抵唇:“安静一些,先别吵,我在等日全食。”

沈予安嗓子发紧:“今天只有月偏食,而且只出现在西半球。”

“那就等月偏食。”女孩笑,眼睛比电阻还亮,“总之天会黑,我想看灯。”

少年慢慢靠近,风把他校服吹得猎猎,像一面白旗。他脱下外套,甩过去罩住她头:“风太大,会感冒。”

林一悦把袖子系在腰上,忽然道:“沈予安,如果我掉下去——”沈予安急忙捂住她的嘴。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而且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我两次了。”他打断,声音散在风里,却带着金属的笃定。

他握住她攥线的手,风筝瞬间被风拉得笔直,电阻尾巴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像一串小小的掌声。林一悦踮脚,在少年脸颊亲了一口——像风筝尾巴擦过皮肤,一触即走。然后她笑着往楼梯跑,背对他挥手:“我去补觉, 21:00 的机动时段留给我!”

沈予安站在天台,风把纸鸢吹得左冲右突,线却始终没断。他抬手,抚过被亲过的地方,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散在夜空,像一颗星子掉进银河。

封闭第七天,全员第一次模拟。

总时间180 分钟,理论 120 分,实验 80 分。江昊天 196 ,沈予安 195 ,林一悦 155 ——距离团队目标线还差了 25 分。

成绩墙前,江昊天当场摔笔:“她如果上考场,我们保送资格直接泡汤,还考什么考!”

沈予安没说话,不急不慢的把林一悦的 17 道错题一张张收好,折成四方形,放进口袋里。晚自习,他把她带到空教室,拉下所有百叶窗,打开投影——屏幕上是他亲手做的「错题博物馆」:每道题配一张手绘, 11 道计算失误被画成 11 只戴耳机的小猴子,跳行错过地铁; 6 道概念盲区被画成 6 只蒙眼大象,撞翻果摊。

林一悦趴在桌上有气无力:“沈老师,我天生不是考理论的料,何必呢?”

少年拉开她的手臂,强迫她坐直,无奈地讲着:“错题只分两类——一是完全不会,二是不会检查。但你是属于后者的。”

他掏出一叠便签,每张写着一个常数,配着一副手绘: 3.14 对应一只派, 2.54 对应一英寸小虫, 1.618 对应向日葵螺旋线。

“你记不住,那我就把数字变成故事。”沈予安声音低缓,“猴子敲锣,是因为锣面空。你给猴子一个故事,它就能安静。”

林一悦盯着那只丑萌的“派”,忽的笑出声,眼泪却同时掉下来:“沈予安,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哄呢?”

少年没否认,只是抬手,用拇指轻轻地擦掉她的泪痕:“我哄的可是未来的国赛金牌啊。”

那一瞬,林一悦听见心脏“咔哒”一声——像焊盘融化,像锡丝落定,像风筝的线被拉紧到极限,却终于找到对的牵引力。

封闭第十三天,夜里 22:07 ,实验楼不知为何突然断电,之后便烧起了大火!

起火点是三楼的储藏室,那堆放着去年换下来的旧锂电池。由过充热失控,火星溅到泡沫箱,瞬间蔓延。保安发现之时,走廊已可见明火,喷淋触发,可电池遇水更炸,“噼啪”声此起彼伏。

沈予安、江昊天、林一悦刚结束晚自习,下到二楼就见滚滚浓烟。江昊天脸色煞白:“我的资料!所有理论笔记都在 304 !”

他转身要冲上楼,被沈予安一把拽住:“命重要还是笔记重要!”

“没有笔记我明天考个屁!”江昊天怒吼,眼眶血红。

林一悦忽然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清醒没?老徐把保送名额只给人,不给鬼!”

江昊天愣住,沈予安打开消防栓,把水带甩给他:“还不如一起灭火,能救多少是多少,接着!”

少年们冲进火场,水柱与浓烟交织,像一条挣扎的白龙。林一悦用湿毛巾捂住口鼻,直奔 304 ,把三台笔记本电脑、两盒实验模块、一摞草稿纸全塞进防水袋中,拉链合拢那一刻,天花板“轰”一声塌落——

她被人从后扑倒,沈予安用身体挡住阻燃板,左臂被锋利金属划开近 10 厘米血口,皮肉翻卷,血顺指尖滴在地板上,像一串快速冷却的锡珠。

林一悦大脑空白两秒,扯下自己校服外套,死死缠地在他的手臂上,声音抖得不成形:“沈予安,你敢晕,我就把你扔火里!”

少年却笑,脸色惨白,眼底却亮得吓人:“林一悦,我的线还没断,别慌。”

消防笛终于呼啸而至,三人被队员拖出火场。江昊天怀里死死抱着防水袋,泪水与灭火的水混成一片;沈予安被送往医院,左臂缝了整整 14 针,却拒绝打止痛 ,因为怕影响明天考试;林一悦站在急诊走廊,浑身烟灰,虎口新添一处烫伤,她却一言不发,全程陪同在左右。

凌晨 3 点,老徐赶到医院,第一句竟是:“考试不会推迟,你们还能不能考?”

江昊天抬头,眼里血丝密布:“能。”

沈予安点头,声音沙哑:“能。”

林一悦攥紧拳,指甲陷入掌心:“我——”

两人同时看她。女孩深吸一口气,抬头,目光比火场里的白龙还亮:“我不但能,还要拿第一。把保送名额,牢牢钉在我们队!”

比赛当天,科技馆外飘着细雨,像火场还没来得及蒸发的泪。

沈予安左臂缠着弹性绷带,外套袖口用黑别针固定;江昊天眼睛红肿,却精神亢奋;林一悦换了新校服,袖口盖住尚未结痂的烫伤,走路带风,像把火灾里没烧完的火药,全塞进胸腔之中。

理论考 120 分钟,她下笔如有神,数字不再跳行,好似猴子被喂饱,安静得乖巧;实验考 80 分钟,她抽到“三相逆变器驱动 BLDC 电机”,难度系数五颗星,是全场最高的,可她却在 63 分钟完成,误差仅 1.8%,刷新馆方记录。

交卷那一刻,她抬头,看见观众席上的沈予安。少年抬手,比了个“线轴”动作——风筝手势。林一悦笑,冲他抱拳:线紧,放心。

三天后,成绩公布,三人挤在校长办公室,共同见证胜利的时刻。点开网页,林一悦按下查询建,奇迹的时刻:

团队平均分 92.7,全省排名第一;

个人理论第一,林一悦,118 分;

个人实验第一,沈予安,80 分满分;

江昊天理论 117,实验 78,总分 195,个人第三。

保送 T 大物理营名额,按规则给个人总分第一——林一悦。

校长室里,老徐笑得褶子开花,却把林一悦单独留下:“你可以去 T 大,但校委会希望你高三转变学籍,代表附中的门面,续写三年连贯的荣誉。”

林一悦垂眼,半晌开口:“老徐,如果荣誉需要我放弃队友,那我宁愿不要。”

她推门而出,阳光正好。沈予安倚在走廊栏杆上,听见脚步声回头,左臂绷带已拆,留下一道粉红色的新疤。他看她,像看一只终于学会盘旋的鹰:“决定了?”

“嗯,不去。”林一悦耸肩,“T 大很好,但我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 zero 是你给我的,我想多踩几个自己的脚印。”

少年点头,抬手,与她击掌:“那一起考,T 大物理系见。”

啪——掌声清脆,像焊点凝固,也像风筝线结扣,牢牢锁在彼此掌心。

毕业前夜,三人重回实验楼 304。

火灾墙面已重新粉刷,仍留一块灰色痕迹,像未愈的疤。江昊天把防水袋里的草稿纸一张张翻出,竟在最后一页发现沈予安的字——

“致队友:

如果风暴必须来临,那就让它来。

我们要做的,不是躲避,

而是在风暴中心,种一颗太阳,让他冉冉升起。”

江昊天愣住,随即笑骂:“文青病。”却小心翼翼把那页折成纸飞机,从窗口放飞。

夜风正劲,飞机掠过路灯,掠过树梢,掠过银河的碎影,最终消失在黑暗里,像去奔赴一场没有终点的远航。

林一悦与沈予安并肩站在楼下,抬头目送。女孩伸手,比了个望远镜的手势,轻声道:“沈予安,你看,灯塔亮着。”

少年侧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是一张被自由与线同时照亮的脸,狂妄又温柔,像风暴里升起的太阳。

他笑,声音低而笃定:“那就走吧,去更远的地方。”

——第四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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